从文抄公到文圣

说到这，典少游故意顿住，仔细观察张愚的情绪变化。

这般跌宕起伏的剧情，照理来说，张愚身为当事人，应当感同身受，甚至觉得惊心动魄才对。

然而，此刻他只是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其实，这些时日来，自《红楼梦》问世后，脑海中那道命数正人君子就时有闪烁，好似在预示警醒什么。

张愚虽不明白具体何为，但也隐隐觉得，也许一切可以绝处逢生。

“嗯？然后呢？”

他听到典少游声音停住，回神追问道。

“是这，当时我看到书页上的寥寥十几字，本不相信，简直天方夜谭。”

“但杏仁不是这般办事跳脱之人，当下渐渐狂喜。”

“随后，我家总修与钟家总修相继过目，立马意识到事情非同凡响，便火速赶往主家禀告实情。”

“喏，看赏名帖在这，乃是当朝明玉公主领衔，典礼部与钟翰林效仿。印象中，终点书斋百余年来都没出过这般奇观。”

张愚终于表现出惊讶神色，公主和朝廷两位大员的看赏，确实非同小可。

只是典少游这厮，啰里啰嗦一大通，最关键信息都在最后一句，最重要的字帖也才亮出，与故意吊人胃口没什么两样。

“明玉公主？为何宫中皇家也如市井百姓这般？于礼可合？”

“对了，典礼部与钟翰林两位大人，平日也有读《红楼梦》？”

“这般勋贵日理万机，能潜心啃读下来？”

“而且齐齐看赏，闹这么大动静，不怕言官弹劾他们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吗？”

张愚看着名帖，顿时涌起无数疑问。

“元伯先生有所不知啊！”

典少游背着手在小院中来回踱步，仿佛洞悉一切般，反问道：“先生可知，明玉公主的故事？”

见张愚摇了摇头，典少游很是满意的嘴角咧笑补充道：“其实，今日书斋突然接到宫中看赏，尽管不大怀疑，但禀告主家后，为求稳妥，两家都发动宫中人脉，求证实情。”

“后来得知，明玉公主数日前，偶然得到底下人敬献的《红楼梦》，一开始不以为然，但读过之后，渐渐着迷，不可自拔，以至于反复啃读，废寝忘食。”

“这不，魂牵梦绕后面的章回内容，便命人看赏绣品，还递话给先生，尽快更新！”

说到这，典少游瞟了张愚一眼，心想，《红楼梦》一开始问世，便是三十章回齐发，约莫二十万字，引起举国追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话说，张愚越来越有些不靠谱了，回头要杏仁多催着点才行。

思想开了个小差，见张愚递来疑惑的目光，典少游才继续说道：“既已确认公主看赏，那主家那边自然要重视。”

“书斋本就是我钟典两家的，此番对齐皇家看赏，也算是附庸风雅，日后不失为一桩美谈。”

“故此，公主看赏在前，两家主事大人紧随其后，既是呼应，也是展示书斋态度。”

张愚闻言，微微点头，已然明白怎么回事。

那什么明玉公主，乃是爱书之人，看赏《红楼梦》是发自内心。

而钟翰林与典礼部两位大人，说白了，就是拍马屁罢了！

突然，典少游凑到张愚身旁，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方才我提到了，此次看赏最核心人物，便是明玉公主。”

“你不是好奇皇家这般做，会不会出格吗？”

“其实，换做其他皇亲国戚，确实会遭受非议，但明玉公主恰恰相反，众人只会同情她，甚至怜悯！”

同情？怜悯？张愚越听越糊涂，这两个词用在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身上，当真合适？

“典主修，你这说辞，是不是有欠妥当？”

“嗳，没有没有，绝对合适，你要是知道明玉公主的情况，也会如我这般感慨的。”

“哦？愿闻其详！”

“那啥，在讲故事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恩允！”

典少游站直身体，抱拳作揖鞠躬，神态极其郑重谦卑。

“不必如此，典主修有话直说，我定当尽力而为。”

“那在下就冒昧了！是这，在下想与先生讨样东西，乃是、乃是……”典少游支支吾吾，最后才勉强吐出后面几个字：“《红楼梦》的手稿，还望先生割爱！”

“手稿？为何？”

“受主家吩咐，明玉公主现今爱书如命，若得先生手稿献上，或许能博佳人一笑！”

张愚点头表示明白，送礼做人情呗！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我那书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谈不上割爱。”

“两位对我有恩，《红楼梦》有如今的成绩，更是少不了书斋鼎力相助。”

“是故，一份手稿而已，不足挂齿。”

“只是，你口中公主的故事呢？莫要再吊鄙人胃口了！”

典少游见张愚毫不迟疑应承下来，当下会心一笑，正要开口，却猛然一变，深深叹了口气，满上笑意也化为愁容。

张愚觉得奇怪，便听到典少游开始细说：“其实，明玉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世人以为，身为皇家子弟，平日在宫中锦衣玉食，予取予求。”

“殊不知，那皇宫，只不过是公主的牢笼罢了！”

“四年多前，边疆曾出过大事，先生是否得知？”

张愚见问向自己，脑海中翻查记忆，先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试探问道：“好像是与乾国有过争端，当时还动刀兵了，你说的可是这个？”

“正是此事！”典少游确认，目光变得深邃：“先生肯定觉得奇怪，为何今日我讲这些，老是穿插其他故事，好像很不着调般。”

“其实，这里面都有牵连，而且是一笔笔血泪史。”

“明玉公主名为赵长歌，乃是先皇幼女，当今天子最小的妹妹，打小备受恩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无人能与之媲美。”

“公主自小长在宫中，调皮捣蛋，也有几个两小无猜的玩伴。”

“其中有一人，乃是边疆大将之子，人中龙凤之资，与公主感情最深。”

“然而四年多前，边疆出变故，公主之青梅随家族奔赴战场，本是建功立业良机，却成了举家索命之祸。”

“当时，战场出现巨大变化，我大顺国节节败退，主将更是惨遭言官弹劾。”

“以至于，出征大将一族，被灭门了。”

“后来，明玉公主性情大变，宛若换了个人，日日在宫中望着远方天空，久久不曾说一个字。”

“而且，还经常割破手腕，以自身鲜血，手写锦书，找来鸿雁，托付到边疆！”

典少游说着说着神情黯淡，一旁典杏仁更是两行清泪淌下。

宫锁明玉，锦书寄鸿雁！

张愚内心叹息，这明玉公主竟有这般悲戚过往。

或许，这便是《红楼梦》让其着迷的地方，一个闺中女子与情郎天人永隔，一部儿女情长的佳作，正好戳中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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