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红

时间到七月中旬，大海的麦地里。

“大，妈，赶紧别做了，过来歇一下，我烧了点绿豆米汤，凉凉的喝了解解渴。”凤儿挺着个半大不大的肚子，大约是五个月了，刚有起色而已。她左手提了一个热水壶，里面盛满加了糖，晾凉了的绿豆米汤，这是溱州人在伏历天最喜欢的饮品，美味又解渴。经常会有屋里人提了一热水壶或者茶壶的绿豆米汤，在地头里吆喝着自家的外前人和公婆，凤儿也是如此。但她有了身孕，原不应该再来，万一路上出个好歹，那事情就大了去了。溱州地貌特点是沟壑纵横，支离破碎，五步一沟，十步一峁。唐西村在这样的大环境里，也是如此，所以家家户户都会有大量的沟峁地带的土地拿来种植，很多地里的路极不好走，尤其是老人小孩，一不留神都有可能直接摔落到沟里去，这种事情在溱州时有发生。所以凤儿右手拄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拐杖，拐杖的末端缠了几匝尼龙布条子，许是为了增大摩擦。

唐王氏正艰难地弯着肥胖的身子，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镰刀，随着她每一次挥舞的动作，都会有一小片麦穗整齐地倒下，唐四老汉和大海亦是如此，一个样子。她抬头看见地头的凤儿，赶忙站起身体，拿着镰刀的右手缓缓抬起，用手背抹着额头黑色的汗珠，左手则背过去给自己缓缓地捶背。

“哎呀，我娃咋来了？你咋不在屋好好待着，大着肚子跑到地里干啥来了，赶紧回去！”唐王氏言语间有责备，有喝令，也有更多的关切。

“就是的，你妈说的对。沟里这一截路不太好走，你小心看脚下着。能不跑就不跑咧。”唐四老汉在旁边附和着。

“大，妈，我没事，我现在还能动弹。坐在屋里没事干，就想着给你们烧点绿豆米汤一喝。”

两人会心一笑，感叹这个儿媳妇懂事，体贴人，他大海命重，拾下这么好的一个媳妇。紧接着，两人分别拿了一个凤儿带来的小碗，饿狼扑食般喝了起来。唐王氏喝罢一晚，急忙摆了摆手：“海子……我娃赶紧过来歇会儿，凤儿给咱烧了绿豆米汤，赶紧过来喝点。”大海和父母亲同时开始割麦，一人一绺子，没一会儿功夫，他就比二老快了几十步远，这其中缘由除了身强体壮以外，怕还因为他心急着割完麦，马上就能去寻他姐了。这么远的距离，唐王氏也就只能扯着嗓子去喊大海。

大海闻声答道：“哎……我来咧。”说着，只是远远地看见他将地上一大捆麦穗堆在一起，用一根细长的麻绳缠住很紧，背了过来。随即开心地喝起来凤儿带来的绿豆米汤。

“啧啧，太好喝了，甜得很。”大海笑眯眯的，圪蹴在地畔子上，一手端着绿豆米汤碗吸溜，一手翻过来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上的黑汗珠……

入夜……

大海斜躺在炕头，白汗衫子全然被汗水浸湿，大海捻了捻满是鱼腥味的手指头，笑的像个偷吃的野猫。

他伸手在炕南的窑窑里拿出一卷纸烟，没一时炕上烟雾缭绕，凤儿跌落在大海身后，戏里经常唱的八爪鱼的触手已经不再舞动。

“凤儿，我明天走呀。”

“凤儿……”

大海拿胳膊肘用力戳了凤儿两下。

“你咋咧？啊？”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哭啥呢？”

“我尽快回来，不架过时间，咋样？”

“好！你要是敢架过时间，我就不让你爱我了。“凤儿来不及抹满脸的眼泪，水汪汪的脸上硬是挤出来一张可爱的笑脸。可惜的是涛子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一幕，他记忆中的凤儿更多的是脸拉的老长，双眼斜视，让人反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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