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晨曦来临

下课铃声响了。

台前，戴着圆厚镜片的历史老师，依然没有停下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尚且陶醉在烟雨飘摇的南宋。

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就像一股洪流，透过窗户玻璃传了进来，吸引着每个学生不自觉飘忽过去的视线。

“行了。下课，下课……”

眼看教室里嗡鸣嘈杂的声音愈发高涨，教了一辈子书的小老头自然心知肚明，笑了笑宣布下课后，他转身夹着教案朝门外走去。

教室里登时沸腾了起来。

刚升上高中没多久的学生们，就像是一群尚未蒙化的猴子，拎着早已收拾好的，像脱缰野马一般冲出教室，汇入了走廊的洪流之中。

“李倩，孙鹏，留下来打扫卫生！”

劳动委员是个矮个子男生，正愤怒地挥舞着扫帚，“这俩混蛋，又给跑了！”

已经是五月的晚春。

轻盈的花气浮在微微燥热的风中，沿窗探进了教室。位于三环外的四高，能从窗外看到环绕白城的沂川。夕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宛若一片跳动的光海。

耀目余晖之下，跨江大桥的轮廓如同恐龙横卧的漆黑脊骨，往来穿梭其上的车辆连成了一道虚线。火烧的余晖透过稀薄絮云，涂满了天际。

几乎没过多久，外面已经静了下来。

向星北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越过愤怒嘀咕着扫地的劳动委员，走过逗留在门口叽叽咕咕笑成一团的几个女孩，经过依然没放学的隔壁班门口。

在二班班主任震怒训斥声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喂。还看呢？”

乔南屿在另一个女孩的面前挥了挥手。她秀气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神色，轻轻一扬下巴示意远处。

“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哪有，就是感觉奇怪。”

戴着眼镜的女孩立刻否认：“他明明成绩那么好，却整天独来独往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你们不感觉很奇怪吗？”

“啊呀，就是个怪人吧。”

“像是很沉闷的样子，长得倒挺帅的。”

“好像每次体育课都会逃课吧？”

几个女孩嘀嘀咕咕的，很快贴上了一堆标签。

拎着扫帚的矮个子男生，俨然一副要累趴下的样子，哭丧着脸喊了起来：“姑奶奶们，你们不走倒是帮我扫下地啊！”

这一番话，立刻引来了一片嘘声。

“加油，这就给你腾位置。”

“啊，肚子饿了……”

在嬉笑声中，以乔南屿为首的一帮女孩，就像花枝招展的蝴蝶一样飞远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走出来的并不是老师，而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她抱着一摞书停顿了会，等走廊里一群女孩嬉笑着冲了过去，才走向教室。

“你怎么一个人打扫卫生？”

“啊，班长啊。”

劳动委员俨然一肚子怨气，似乎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李倩孙鹏都走了，可不就我倒霉呗。”

“那我帮你。”

===

教室里发生的一幕，向星北自然不知道。

在地铁如此发达的今天，他依然是忠实的单车党。

在人少时拼命踩着踏板，任由汗水畅快地滚淌落下。当风吹在脸上，而他将高速移动的景物抛在身后时，就像是飞起来一样。

如同身处于值得歌颂的、燃烧的青春。

夏天就要来了。

可他依然独自一人。

每过一些日子，父母就会因为各种理由而搬家。不期而至的离别，早已沉淀在了那些久远的回忆之中。

久而久之。向星北就像刺猬一般，冷硬而不近人情地维护着身旁的空气。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只是，依然会恼火。

孤独就像霉菌一样侵蚀着心脏，那种瘙痒偶尔会化作冲动，又被现实浇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甚至会偶尔蹦出毁灭的念头。

这个无聊的、不酷的世界。

——不如毁灭吧。

当然，这只是偶尔冒出来的念头。向星北更想像超级英雄那样，拥有超出常人的力量，偶尔惩戒一下罪犯之类的角色。

但不管毁灭还是拯救世界，似乎都与他这个衰仔无关。

眼下更实际的事情，大概是按部就班地上学，考一个不错的大学。接着就这么步入社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社畜。

无趣得让人绝望。

这时，街上人群之中响起了尖叫声。越来越多的行人与汽车停下，抬头望天。骚动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仅仅片刻，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什么情况——”

在向星

北抬头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耀目的夕阳余晖下，一道明亮的火光席卷着滚滚浓烟，迫开云层呼啸而来。

灼热的高温让四周空气为止扭曲，这团被火焰包裹的东西，以恐怖的超高速度坠落，绚烂至极的蓝焰长尾就像玻璃上的划痕。

其目标，正是这座宁静的城市。

城市上空的天光，被更强烈的过度曝光所取代。片刻寂灭后，无声的爆炸开始了。等离子内爆的光晕在短暂蜷缩后，在城市的上空展开了身形，如青白电鞭一般狂舞，不断肆意游走跳跃着，轻易地摧毁着一切。

这时，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不再孵化下一寸光阴，不再为此间与远方弥留风声路过的缝隙。

“砰”的一声，向星北重重地摔在了路面上。

他双手撑在身旁，瞪大眼睛看着城市上空，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自行车倒在一旁，车轮徒劳地空转着。

他的身前，依然是放学后的那条路。方才的那一幕，就像未曾发生过一般。但残留的影像，还存在于脑海之中。

似乎闭上眼，就能嗅到那股绝望的气息。

“什、什么情况——”

就像是过度震惊与茫然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想必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对答案的到来抱有期待，而仅仅是情绪的宣泄。

但此时，脑海中却有了回音。

“愚蠢的土著智人，实在是太弱了。”

那个声音充斥着丝丝傲慢气息，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突兀出现却又显得理所当然。

“有没有兴趣当本大人的助手？当然，你将会为此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

“啊呀，被吓傻了吗？”

一只通体玄黑的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它的眸子像琥珀一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向星北。

“……你是？”

黑猫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意识传递了过来。

“监察使，或者叫我猫大人。这都无所谓。”

“不妙啊，真吓傻了？”黑猫的脸上做出了丰富的皱眉表情，凑近一步嘀咕起来，“不应该啊，只是if生成器吓唬一下而已。难道水蓝星的智人，都是这么脆弱的？”

向星北依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只是，他撑在身旁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种种惊疑在心底翻腾，却漾起了浓厚的颤栗。在这晚春即将逝去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晚来的惊蛰雨洒落，仿佛终于褪去了身上厚厚的冬装，他忽然有了畅快吸气的感觉。

“没时间犹豫了！”黑猫瞪着他，“也许你不知道，但这个星球很快就会迎来毁灭性的危机！”

“来吧，一起拯救这个世界！”

就像是所有三流热血的开头那样。

枯燥乏味的日子将烟消云散。衰仔获得了从天而降的奇遇，成立主角团踏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

在经历了一系列有血有泪的故事后，他们终于成为了故事和传说，改变了自己和一系列人的命运。

……

向星北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毁灭性的危机？”

“啊，这个……”

“——是？”

“再问那么多，就不礼貌了！”黑猫摆出嫌弃的神色，“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怎么可能找上你当本大人的助手，区区土著智人！”

“在你们星球达到加入联邦的标准之前，本大人拥有水蓝星的一切代理权限。简单来说，都得听我的！这么说还不够吗？”

这时，男孩忽然笑了起来。

他双手一撑地面，跳了起来，扶起自行车。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向星北微微低下头，凝视着不知何时跳到车筐里的黑猫。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谢谢你。”

他将这句话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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