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离2135

话音刚落，班卓脚下踩空，失衡摔倒，滚向一旁。

沙土颗粒在水的浸润下粘流，构建出近乎流沙的表面。

为了绕开倒塌的雕塑残骸，绕路至此的二人走到了原本是一汪小湖的地点。

班卓虽然只是脚陷入了沙子中，但随着他的挣动，他的身躯正一点点向下滑行着。

海森警戒地环视一周，他本来应该更警惕些的，看来随着他对自己身体能力的探索与另一个自己的了解，一些膨胀的情绪正在消磨他的耐心与理性。

他在确认这不是一个蓄意而为的陷阱后，才开始尝试解救班卓。

“有东西在抓着我！快点！快点帮忙把我拉出去！”班卓鬼叫着。

海森皱眉，淡淡地回复道：“只是流沙而已，你不要乱动。”

“这才不是什么见鬼的流沙，真的有见鬼的东西在下面一直拉扯！”

海森选准坚实的地面，找好了发力角度，在澎湃动力的支持下，用仿生肌肉所赋予的，超越原生人体肌纤几倍的力量与功率，顺畅的将班卓拉了出来。

“这确实不是流沙。”海森眯眼望向班卓脚后，一连串的人工造物勾联着被拖拽出了沙尘表面，“你确实是被东西勾住了，这里只是被沙尘暴掩盖的水体。”

班卓连忙回首，又见鬼似的大叫几番。

“手！手！全是手！”

“而且，只有右手。”海森补充。

却见一只破损皮肤下依稀可见仿生肌纤的手正抓握着班卓的脚腕，而手臂的末端连接在一个铁架网格上，一只又一只或机械或完整或缺损的手被固定在上面，却不一而同地张开着手指。那些依旧半埋在沙尘中的右手，就像一朵朵绽放的花，释放着诡异莫名的气氛。

“可能是静电，我记得不错的话很久以前就有静电驱动的仿生肌纤，低能耗且很适合模拟人体的肌肉收缩，两种不同电荷的微单元就像肌球蛋白一样驱使着两根纤维相向滑移。”海森半蹲，检查起那只手：“你的动作可能导致了静电，进而让这只手的仿生肌纤持续收缩，抓住了你。”

班卓慌张地解开了那只已经放松的手，看着依旧在端详的海森，想要扔得远远却不敢，只是拿着也不是，只好缓缓向下挪移。

“不是闹鬼，也不要再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了，更不要过分依仗我的能力。你这样的行为会让我很困扰。我已经在思考与你同行是否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了。”海森的声音冰冷。

“而且，庄园的主人一直在看我们的笑话呢？”

他撇向不远处铁笼外的等高袋鼠雕塑，袋鼠的眼睛深邃的颜色与不同寻常的黯淡红光预示着其作用。而更远处，在沙尘遮蔽下，依稀还可辨认出不少袋鼠的迷你雕塑。甚至于他最开始所注视的那个滚落的硕大袋鼠头颅——眼睛表面覆盖的透波材料破碎后显露出其后的古董机载雷达。

从班卓开始陆陆续续讲述这座庄园的信息后，他便开始分析，在大荒漠这样一个各部之间居于无政府状态，生存在一个“虚君”的名义上的统治与约束下，依仗武力而生存的黑暗丛林社会架构中，什么样的据点能坐拥这个沙漠上最宝贵的资源——淡水，而不遭任何部落的攻击占领呢？

首先是基于供应淡水的设施是那个自己建设的事实，他推测这个据点可能是代表官方势力坐庄协调大荒漠诸部的。

然而，让他感觉到近乎魔幻主义的硕大无朋的卡通袋鼠第一时间便戳破了这个想法，而此间看到的锈蚀痕迹与仿生人尸体艺术更是加深了他的这一印象。

再者，是这个庄园基于自己的武力威慑在这片黑暗丛林中生存的。

但是他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军事力量，没有战士，没有炮塔，没有地雷，只有该死的袋鼠、袋鼠还有袋鼠！甚至于在发现他们二人这不速之客到来后，那洋馆建筑大门早早地便洞开迎接。

就算这个庄园真的还隐藏着无与伦比的战斗力，足以保障其守着宝贵的淡水资源延续生存，无论那种力量是什么，氪星人也好，德三动物园也罢，只能说明这个据点的领袖要么是个道德完人，要么便是这片大荒漠暗中的领导者。

但场间弥漫的危险气息，与从尘埃中直直抓向天空的一只只手臂，只会将答案引向后者。

那么，这个邀约，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而庄园主人所依仗的核心力量，又是什么呢？

在没有更多线索前，他放下纤细苍白的仿生人手臂，起身走向一旁的阴影中。

海森眯着眼睛看向那洞开的大门，没有人影，没有声音，明亮温暖的光芒好似全然没有危险。

【房客，还请你帮我多做一些准备，尽可能地去调用现有的资源】

“班卓，从现在起，我需要你最大程度地保持一个警惕的心态，这里，可能会很危险。”阴影中的海森向班卓继续说道。“你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但是你被保护的太好了，稚嫩到能让人一眼看到你

和煦温柔到让人难以想象的成长环境。但是现在不行了，你只身一人来到大漠上，所能做的便只有生存，不断地生存，突破底线的生存。”

“但是，哪怕陷入疯狂之中，有一种东西你也不能丢掉，那便是理性。冷静地分析情况，理性地选择策略，最后才是在疯狂与恐惧的驱使下，在生与死之间的冲动中，抓住转瞬而逝的机会，掷出决定一击。”

“至少，我是这样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班卓在见识到了湖下的手臂后，也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

“不能现在跑掉吗？”

“且不论有恃无恐的庄园主是否会让我们逃掉，你觉得那辆浮空车还能行驶多远？”海森摇头，“这是唯一的方向。”

洋馆大门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大嘴，喷吐出的光芒在流动的沙尘间就像火舌，卷向走近的二人。

“抱歉，我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天气下会有客人来访。”

一个脖子上挂着老式vr设备，身着满是袋鼠形象的睡袍，银发拘搂白人男子手捧咖啡从大厅中央的楼梯右侧缓步而下。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拢，两个持斧枪的灰暗铠甲立于门的两侧。

两个身形无比矮小形似古代传说中地精的人形生物跳动着走开了。

“哦，希望他们不会吓到你们，只是一些完全无害的小可爱罢了。”银发男子招手唤来其中一个，那矮小生物攀附到他身后，从肩膀处好奇地望向来者二人，男子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它的尖儿朵。“他们是我最可爱的精灵们，呵呵，忘了介绍，我是这片庄园的主人，克里斯·阿姆斯特朗，欢迎二位莅临寒舍，不知二位是？”

男子俯视向阶梯下的二人，皮笑肉不笑地表达着欢迎。

“李，特战情报局的调查人员。”海森翻出从影卫队长那里寻得的特殊定制的复古仿纸证明（实际上是有纸质感的半透明屏幕），结合他自其记忆中翻阅到的破碎片段，他临时编造出一个假身份。

“这位是我刚刚在沙暴中救下的遭遇劫掠的达尔文-银河城居民。我前来此处主要便是为了暂时安置这位居民，我还有紧急任务需要执行，马上就会离开。”他指向旁侧一身着装看起来就很落魄的班卓。

“哦，瞧瞧我这作为主人的粗心大意，肖恩，为客人准备饮品和食物，记得带两份干净的换洗衣物来！”

一道沉重的物体落地声音从楼上传来，随后一个身形无比高大，全身被包裹在漆黑绷带中的人影两手空空的从另一侧楼梯缓步而下。

海森和班卓紧张地连退几步。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肖恩是我的侍者，他被荒漠上的科技蛮族抓去做过些许小实验，你知道的，这些年来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们搞出来不少，真是伤天害理呀，是吧。”男子这次面孔上已经几乎看不到笑容了，皱纹间的眼睛冷漠地看向台阶下的人，“至于这幅样子，更不用害怕了，只是肖恩他有些害羞罢了。至于客人你则是完全不需要害羞的，有什么需求还请尽快提出。”

他举起咖啡轻抿一口，又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色缠裹的身影从他身后的楼梯缓步而下，双手隐藏在堆叠的物事之间。

海森紧张地戒备着，回复道：

“深夜来访，给您带来诸多不便，已经是一件令人非常难为情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利用职位之便劳烦您招待我们呢，只要给我们二人少许燃油便会自行离去，绝不过多打扰。”

“哦？”男子一边抬手按向颈间那台改装老式vr，一边继续说着：“那您可是找对地方了呀，那几个科技蛮族现在生产的满是杂质的生物质燃油简直没法使用，我这几十年来品质如一的太阳能农场自产的燃油私酿可是品质极佳，要知道当年我可是亲自去巴瑟斯岛生态工业区取的藻株。”

“不过，作为特战情报局的外勤人员，一辆私改的韦特兰猛兽浮空车在这大荒漠上可不是一个明智专业的选择，您，不会是初次来到这大荒漠上吧？”

“事出有因，一些紧急的潜伏任务，很抱歉我不能说更多的内容了，原因阿姆斯特朗先生你一定懂的。”海森合上证件，正欲收回。

一旁的班卓尴尬一笑，看向迫近的巨大身影，下意识想要继续后退。

海森同样戒备着，瞄向两股战战的班卓，他平淡地继续开口：

“还请先生您的侍者不要靠近了，这名市民刚刚可能从危机中脱离，还有些许创伤后遗症，不太适应您侍者的热情。”

恰逢此时背后有破空声袭来，他猛然转身，却不料又是两个地精玩意从天花板跃下，分别抢走了海森手中的证件和班卓脖颈间的皮链。

地精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男子身侧的扶手上，拥挤着递交了手中的物事后，跳起来推搡着双双翻坠下去，然后又晃晃脑袋蹦跳着回到阴影中——那里依稀可见许许多多泛着荧光的眼睛。

“抱歉，这些缺乏教养的小家伙举止过分粗鲁了些。”男子

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那个证件，随后摸索起那个皮链挂着的小黑盒，仔细地看了看阶下炸毛的二人，突然露出了无比真挚的笑容。

“你们知道的，这间庄园本来是为了保护袋鼠而建立的，我当年就是这样向新维多利亚官方申请的，可是袋鼠没能活下去，所以我又养了这些小东西。”

“为了弥补它们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我真诚地邀请你们在寒舍暂住一宿，至少也请度过这一场沙暴天气。”他嘴角笑容的弧度愈发夸张起来。

“很抱歉，因为任务，我们还需要赶时间，不能久留。既然燃油不方便购买的话，我们只好先行离开，就不继续打扰您了。”海森行礼，拉着班卓缓缓后退向门口。

门旁两侧的灰暗铠甲突然齐齐迈步向前，斧枪交错，蛙嘴盔的缝隙中隐约可见非人的红色眼睛。

“抱歉，我坚持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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