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唐梦

传说建大明宫的时候，从工地上曾挖掘出过一面古铜宝镜，魏征认得说是秦始皇曾经用来清除异己的镇国之宝，叫“秦镜”。传说它能照见人体内的五脏六腑，纤毫可见。

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照出群臣的忠奸、国运的兴衰。大明宫峻工后，秦镜就被悬挂在朝堂上震慑妖邪，也就有了“明镜高悬”的说法，大明宫也因此而得名。

故事真假不得而知，可李守义清楚，人心啊，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说它真就真，说它假就假。这京畿的官吏，有多少人惦记河南道的数十万饥民，其中又有多少是为虎作伥的东西。

可上官婉儿挺有意思的，李守义一直都觉得，她其实就是弄臣，在太皇太后摇头摆尾还行，干实事，未必有什么真本事。

但看到手中的清单，及尾部的统计款度，李守义笑了笑：“内相就是内相，朕得替河南道的灾民，好好谢谢你。”

国丧之后，上官婉儿奉太皇太后体察河南道灾情，谕旨清点宫中旧物及废止宫殿的余料，折钱六十五万贯。令上官婉儿把钱送给皇帝，用来赈济灾民。

而这“内相”的说法，是最近兴起的，说的是上官婉儿成为太皇太后与政事堂之间的“传声筒”，肩负上传下达的使命，俨然一副宰相的气派。

微微一笑，上官婉儿恭声回道：“圣人取笑臣了，臣哪里是什么内相，都是同僚们说着玩的。”

摆了摆手，李守义笑道：“凭这一手持家有道，朕就得说，这个称谓名副其实。”

李守义心里有数，太皇太后派她来送这笔钱，无非是让她成为二者之间，奏本文牍的转手，也省的互相跑了。

这当然没问题，在李守义完全掌控这个国家之前，此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谁还不图个省事。

见皇帝没有拒绝，上官婉儿会笑：“圣人，今日臣来还有一时，这也是太皇太后吩咐的。”

孝仁皇帝在世时，曾为李守义向范阳卢氏下以婚定，聘嫡女为正妻。那时候，李守义爵不过郡王，这种事过一下宗正寺，礼部也就是了。

但如此不同了，他已经贵为天子，天子的正妻就是国母，岂可以郡王之礼聘之。太皇太后尊重孝仁皇帝的决定，人选不变，可礼仪却需按照国母的标准重作。

而越王代表宗正寺，上书选功臣勋贵之家贵女，充实天子后宫，绵延国嗣。按理说，这种本章，由皇帝自行圈定就是了，施恩给哪家是皇帝的权力。

但太皇太后到底也是妇人，有些私心也是难免的。所以她亲自为皇帝圈了一位嫔妃，乃礼部尚书-武承嗣之女。位分什么的，不甚重要，主要是为了亲上加亲。

“昨日，周国公的夫人-杨氏，把贵女进了宫。臣替圣人多瞧了两眼，模样很是周正，倒也是个良配。”

“当然，太皇太后也怕陛下不喜，并没有把事敲死，留个口子，询问您的意见。要是您，额，也可作罢。”

作罢？开玩笑，太皇太后都张嘴了，朕能让她闭不上？别说是个小小嫔妃，就凭她老人家在朝廷宫内的实力，就是冲朕要国母，朕也得给啊！

更何况，时至今日，“李武韦杨”联姻政治早就形成了定制，是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吗？

上官婉儿多聪明，多会说话。先是说已经圈定了，又说留了口子，分明是变相的告诉朕，此事已经不可回转。

微微一笑，李守义捻着手中的流珠，淡笑道：“皇祖母是朕的至亲，周国公又是朕的股肱之臣，亲上加亲，当然是好事！”

李守义不仅同意，还会让皇太后房氏，亲自草拟聘书，聘武承嗣之女为淑妃。待明年举行完封后大典，便行封妃之礼。

见皇帝如此明智，上官婉儿心里也是一松。历朝历代的小皇帝，都是不好管教的，就拿汉高后吕氏与两个少帝之间吧，就是因为矛盾重重，才给了刘盈可趁之机。

皇帝显然是聪明的，选择与太皇太后和睦共处，绝了诸王的念想。对他，对太皇太后都有好处，圣人能想明白这点，足见其少年老成，这是好事。

“上官，等太后那边懿旨写好，就劳内相亲去周国公府传旨了。”

“为陛下效劳乃臣的本分，又是这种亲上加亲的喜事，臣与有荣焉。”

随着上官婉儿缓缓退出大殿，李守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手中的念珠也连带着被捏碎了，吓得一旁的吴毅赶紧俯身跪了下来。

捻了捻指间的碎屑，李守义淡淡道：“老吴，你说朕是不是挺好欺负的！”

这话让吴毅怎么接，只能靠磕头回话。也就是老吴快把头磕破之际，李洽从外面进来，言王方翼在殿外候旨，这可是把老吴的命救了。

“还不下去，难道要在外臣面前，出洋相吗？”

如蒙大赦的吴毅，恭声应了声诺，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可能是太紧张了，出门的时候，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还是王方翼弯腰扶了他一把。

与千恩万谢的吴毅拱手后，王方翼大步进殿，躬身行礼：“臣王方翼恭请圣躬金安。”

“朕安，仲翔免礼。”，话间，李守义还吩咐内侍赐坐。

“仲翔，你上的本章，朕看了！想回安西或丰州带兵，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可这本章，朕不能准。”

李守义初登大宝，军国政事繁多，千头万绪，每天连睡觉的时间的都不多。他明白，太皇太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身为李氏子孙，再想到孝仁皇帝为推他上位，不顾病体，呕心沥血，再累他都的咬牙挺住。

而军队是朝廷维稳之本，宫禁更是重中之重。王方翼的祖母是同安大长公主，母亲也是宗室之女，他可是外戚。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守义也承认孝仁皇帝托付得当，王方翼是能信得过的忠臣。让他戍卫宫禁，与永徽初用程知节的道理是一样的。

“越王、纪王过段日子就要回封地了，他们走了，位置就空了出来。”

“朕与宰相们已经商量过了，晋卿为左羽林卫大将军，兼掌左三军。朕对卿报以厚望啊！”

一般的臣工，听了这样推心置腹的旨意，被天子视为心腹，肯定是感恩戴德，连忙磕头谢恩。

但王方翼却是错愕，天子的话，他当然深信不疑。可他这个外戚也是王皇后的堂兄，让他戍卫宫禁，太皇太后能同意吗？

王方翼可知道，武攸暨武攸宜兄弟，都盯着这个位置呢！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同意，弃用侄子，用他这个仇家呢？

李守义当然清楚王方翼的忌讳是什么，淡淡笑道：“王卿，你是朕的从龙之臣，若不是没有女儿，朕定以四妃之位许之。”

“朕清楚你的顾忌，但你更该清楚，朕不是阿斗，从来就不是！”

王方翼怎敢那么想圣人，早先在前线的时候，瞧着为郡王时皇帝亲冒箭矢，血染征袍，他就知道，李家的这老三，不是池中之物。

恭敬的行了个礼，王方翼正色拱手道：“臣一身一命，唯陛下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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