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照曦言

如今关玉城的遗骨已经取出，邵曦也没打算再返回沙织城。

此次动身之前便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于是并未做任何的停留，便带着老吴和乌球儿与阿甫热勒一起朝着沙织国的边境而去。

这沙织国原本就不大，邵曦等人离开沙织城来到关玉城的安葬之地便已经走了半日，已是离沙织国的边境不算远了。

所以一行人也没走多久便到了沙织国的边境，四人在此地停了下来。

一是稍作休息，二来也是到了彼此告别的时候。

邵曦来到阿甫热勒的面前，说道：“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走便离开沙织国了。

“楼兰城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我们就在此地分手吧！临走之前你是否想最后再见关前辈一面？”

阿甫热勒转头看了一眼放在马车上的那个布袋，满脸的悲伤与不舍。

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些年我并未将掌柜照顾好，也没脸再与他见这最后一面。

“只希望这一路上邵公子能好生照料，将掌柜的遗骨顺利带回中原，这便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邵曦对阿甫热勒的这个决定也甚是理解。

当年在关玉成离世之时，其实阿甫热勒就知道此生已再无与关玉城相见的可能。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关玉城的遗骨早已腐朽不堪，阿甫热勒也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关玉城如今的样子。

“那好吧！我们离开之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因为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做，我相信关前辈当年不会看错人。

“这些年你也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可信、可靠之人，楼兰国的事情就全都拜托你了。”

“邵公子，请放心！既然你为掌柜做了这么多的事，替他完成了生前的心愿，也替我完成了心愿，我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必不负公子所托。”

邵曦笑着对阿甫热勒一拱手。

“中原与楼兰相隔万里，从此山高水远，你我二人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希望再见之时，你已经能够放下过往。”

阿甫热勒也对着邵曦躬身行礼道：“公子不必牵挂阿甫热勒，这些年下来我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过去之事我会慢慢放下，今后的阿甫热勒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放羊人，也不再是曜泠客栈的那个伙计了。”

邵曦点了点头，他相信阿甫热勒在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必定已是一个心志坚定，心思通透之人，想来也不用自己太过担心。

“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只盼来日再见！我等就此告辞了！”

阿甫热勒再次对邵曦鞠躬行礼。

在他的心中，如今的邵曦就是当年的关玉城，邵曦将他留在楼兰国，所交办之事他必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邵曦所托。

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双方彼此道别之后，邵曦将装有关玉城遗骨的那个布袋挂在赤兔的身上。

翻身上了赤兔，带着老吴和乌球儿就此离开沙织国，向着当初来时的方向而去。

阿福热勒站在原地看着邵曦等人越行越远，直至渐渐消失在这茫茫沙漠的尽头，也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这半生都与关玉城所羁绊，如今关玉城的遗骨终于离开了这里，阿甫热勒心中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与当年的那个恩人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别了，从此以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但阿甫热勒心中也多了一丝欣慰。

经过这些年，他终于不负当年关玉城所愿，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故乡，而且还能与毕生所爱之人共埋一处，也总算没有辜负关玉城当年对自己的恩情。

阿甫热勒静静地看着邵曦他们离开的方向，在原地站了许久。

终于是转身坐上了马车，调转马头朝着沙织国和楼兰国的方向行去。

正如邵曦所说，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的后半生将会为报答邵曦的恩义而付出自己的一切。

……

这一趟西域之行，邵曦和老吴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关玉城的遗骨，并将其带回中原，再送往南海盈月岛。

如今这事情总算是完成了一半，也是最难的那一半，现在找到了关玉城的遗骨，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剩下将其交到程白秋的手中。

虽然盈月岛远在南海，但那也只是路途遥远而已，与寻找关玉城的遗骨相比起来，就显得容易了许多。

离开沙织国后，邵曦这一路上心情倒是不错。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还顺手额外办了几件大事。

先不说乌海国的那笔皇家宝藏，光是此次前往楼兰国将这战马一事搞定，便让邵曦心中有些得意。

这趟远行西域，自己原本便是跟萧常毅请了个长假，出来这一趟到现在已经是过去了大半年。

就算是中途再没有别的事情，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个一年半，也不知道这会儿萧常毅是不是坐在自己的御书房中又在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想必自己出来这么久，萧常毅又在惦记他那点皇家内帑会不会赔本之事。

一想到萧常毅见不到自己浑身难受的样子，邵曦忍不住心中暗暗发笑。

估计如今付彪和孙立昌也差不多快要返回到京都了，不知道萧常毅在知道自己为他将乌海国的皇家宝藏搞到手之后，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大概会欣喜不已，庆幸给了自己这个长假吧？

待到自己返回大梁之后，再将这战马之事告知于他，这个皇帝老小子不乐疯了才怪！

此刻邵曦感觉自己向萧常毅请的这个长假就跟没请一样，这趟西域跑得好像自己是出了一趟差。

不但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反而为景元帝国操碎了心，就连玉龙关的军饷之事也都是靠自己一手解决。

回头见了萧常毅怎么也要向他讨点好处，至少也得给自己升升官了吧？

否则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岂不是都给这皇帝老小子做了嫁衣？自己捞的好处实在是太少了！

邵曦的这种喜悦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回程的这一路又要将来时的那片荒漠再走一次。

虽然途中又经过了石月和玉泉等小国，可以稍作停留，缓解一下路途上的劳顿。

但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茫茫无尽，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中赶路，这一路上是既难受又无聊。

虽然如今已经临近十一月了，但几人这一路并没有任何好受的感觉。

西域沙漠之地，热的时候能把人热死，可到了冷的时候真的能把人冻死，而且每日风沙不断，这一路下来搞得几个人也是欲仙欲死。

当三个人终于看到了地平线的尽头那如同一个小黑点一般的乌海城时，老吴差点没哭出来。

这一路简直就是煎熬，他身上裹着两三层的毯子依然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嘴里边不停地骂骂咧咧。

倒也的确不能怪老吴发牢骚，几人出发前往楼兰国时还是烈日骄阳，快把人晒成人干了，回来时走在半路却天气骤变，每日寒风刺骨将人冻得要死。

可偏偏中午的时候又是毒日当空，仿佛是在戏耍几人一般。

每日老吴身上的毯子是披上了又取下来，取下来又披上，这忽冷忽热的天气搞得老家伙苦不堪言。

如今终于看到了乌海城，他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娘一样，一路上所有的疲惫此时都一扫而光。

邵曦在老吴不断的催促之下加快脚程，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进入到了乌海城内。

进城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先是住进了之前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家驿馆。

邵曦明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便传到麦吉德那里，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刚一住进来，三个人便如同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饿鬼一样，狠狠地吃了一顿。

这一顿可不要紧，把驿馆中的伙计都给看傻眼了。

邵曦是个十八岁的壮小伙，乌球儿是个大胖子，这两个人能吃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让众人差点惊掉下巴的是老吴这个看上去干巴巴的小老头。

这老家伙居然一个人吃掉了整整半只烤羊，那肚子被撑得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

看得驿馆中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真怕他那肚子随时会被胀得爆开。

吃饱喝足之后，这三个现世活宝连把脸都没洗就回到房间，一字排开地躺在那里，一个个挺着自己胀得溜圆的肚子不停地哼哼着。

这会儿邵曦都没心情再去笑话老吴了，因为他把自己也给撑得像个蝈蝈一样，躺在毯子上用手揉着自己那被撑得滚圆的肚子，不停地打着饱嗝，喘着粗气。

乌球儿倒是挺省心，刚一躺下就开始打起了呼噜，只是那呼噜声震得房顶直掉灰，气得老吴一个劲伸脚去踹他。

可是这个憨货每次哼哼几下之后，便又开始了那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最后老吴实在是没精神头去管他了，躺在那里继续哼唧着。

三个人就这样挺着肚子躺成一排，不知不觉都睡了过去。

直到夜深之后，“噼里扑棱”的折腾声将整个驿馆的人都给吵醒了。

原来是这三个家伙突然间的暴饮暴食吃得太多，夜里面都感到肠胃不适，你争我抢地去院子后面上茅厕。

邵曦和老吴倒还是好说，这乌球儿大半夜在驿馆里跑来跑去，弄得整个驿馆如同地震了一般。

被吵醒的客人原本开门想要骂上几句，但是一看乌球儿那如同肉山一样的身材，顿时一个个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什么急都没有屎尿急，这个时候谁要是得罪了这位祖宗，还不被塞到屁股底下坐成肉饼？

被坐成肉饼也就算了，有可能还是很臭的那种肉饼！

这一老二少就这么跑来跑去地折腾了一夜，待天色发亮之时，三个人躺在房间中一个个都拉得虚脱了。

老吴躺在毯子上，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老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西域这鬼地方了，哪怕这里有美味的烤羊、瓜果和葡萄酒，我都不想再来了。

“这次我可是被你害惨了，我老人家这小身板儿，折腾这一趟至少要少活三年。”

邵曦这会儿也是浑身发虚，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行了行了！你就别嘟囔了！你以为我好受啊？当初还不是你答应程姑娘来西域寻找关前辈的遗骨？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老吴被邵曦这么一句给怼了回去，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再跟邵曦抬杠，瘪着个嘴躺在那里一声不吭了。

可这个时候，乌球儿的呼噜声居然又响起来了，这下子老吴可真是忍不了了，“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上去就给了乌球儿一脚。

可乌球儿只是哼哼了一声，翻个身又继续打着他的呼噜。

老吴气得开口骂道：“这个死胖子到底是个什么肚子？能吃能拉，倒头就睡，倒是挺好养活！

“可是他娘的吵得老头子想再眯一会儿都不行，你瞧瞧你收的这是个什么宝贝徒弟？”

邵曦一翻身坐了起来，也对着老吴嚷嚷道：“哎呀！你这个老家伙，现在居然将锅甩到我的头上来了！

“当初收他做徒弟的时候，你不是也举双手赞成？哪有你这么做师祖的？居然还嫌弃自己的徒孙，你个老东西还要不要脸？”

老吴被邵曦再一次怼回来，一下子又哑火了，挠着脑袋嘟囔道：“本以为收个徒孙，你小子会有个师父的样子，如今可倒好，又多了个给我添堵的！”

两个人正在这里唧唧歪歪，突然听到驿馆的伙计前来叫门。

老吴正有气没处撒，几步便走到门前，开门就骂道：“天才刚亮就跑来叫魂，就不能让我们消停睡会儿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想，昨晚他们几个闹腾了一宿，弄得别人也都没睡好，害得伙计挨了一夜的骂。

如今莫名其妙地把人家伙计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搞得那驿馆伙计满脸的委屈。

“几位客人实在是抱歉！只是王宫派了马车前来驿馆，说是要接几位到王宫去面见国王陛下，我也实在是不敢怠慢才来打扰几位。”

“麦吉德老国王又要见我们？”

老吴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邵曦。

邵曦撇了撇嘴，耸耸肩。

“意料之中！看起来他们在乌海那边并不顺利，这趟找我们过去大概又是想从我们这里探探口风。”

“那我们去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不去行吗？之前便讲好了要带阿里娅公主一同返回中原，进王宫与那老国王再见一面是必行之事，躲不过的！”

老吴点了点头，邵曦说得没错，这趟王宫是迟早要去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就这么在乌海城住上一段时间。”

“在这？住下来？”

“对！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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