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命难违

“初见之时，你问了我个问题，可当时我只说了句时候未到，并未回答你。”

娉婷袅娜的羽毛笔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又行回至酒馆门口，朦胧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给人的背影看起来就像是插在花瓶中的巨型羽毛，甚是怪异。

羽毛笔伸出双手轻拍两下，顿时萦绕在空间中的诡异雾气霎时消散，远方还是依旧阴沉幽暗，纵然是以沧澜的感知力也无法明晰。但是通过酒馆昏黄的灯光照亮周遭的店铺后，沧澜也不难猜想出这此方地界究竟是什么：

哪有什么打烊的店铺，尽是一排排巨型的石制牢笼，牢笼上镌刻密密麻麻的细小咒印，周身表面上铺满着大面积的深色污渍，甚至有些已经风干成碎屑，随着牢笼内的阴影瑟瑟发抖而带动着的微风飘动。每个牢笼内都有着数道阴影蜷缩一团，若不是自身感知到不同的精神波动，沧澜甚至都会认为是一道，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实体，也不像是灵魂体，自己无法判断出他们的存在状态，只知道他们彼此的身体相互交融，没有边界。

“哗啦哗啦”

被酒馆灯光照亮的阴影们惊恐无比，下意识的将自己身体向着牢笼边缘挤去，发出一阵阵声响，直到此时，沧澜才发现他们身上的不同部位贯穿着一道道暗紫色的锁链，这众多锁链的另一端齐齐的隐没于远方的黑暗中。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空灵的声音传至耳边，沧澜将视线重新移回原处，摇了摇头。

“弃子、战利品与失信者。”

羽毛笔的情绪平淡，但是就连沧澜也听出其中的冰冷与一丝丝的憎恨。

沧澜没有搭话，但羽毛笔显然也没有具体解释的兴致，只是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落入了他的手里，你也是这个下场。”

“不过，那种情况不会发生。”沧澜没有波澜的接上。

羽毛笔随口附和着：“当然，你可是我亲自发起邀约的。”

顿了一顿，羽毛笔猛然转身望向沧澜，神情庄重:

“所以，等我回答你问题后，你就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哈哈哈”

沧澜笑了，笑容很灿烂，甚至有一些疯癫。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弑神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见状，羽毛笔不再过多言语，以平淡的口气开始叙述：

“世人皆说，这个世界是由神祗切割本源所创造的，可是除你之外，为什么从没有人见过祂，祂真的是存在的吗？”

“这是你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知道，它也是一直你深藏于心的问题。”

“现在我来回答你。”

“神祗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确实是由神祗切割本源所创造的，我也确实见过祂，但是还有一个存在也见到过，你应该也猜到了，他就是法衍背后的那位。”

“但是……”

……

“我并不是世间生灵所流传的神祗，那是我的父亲。”

老叟一脸骄傲的向法衍显摆着。

法衍一脸黑线，他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老头与心中的高大神灵形象产生联系，还是父子关系……

“那么神灵大人，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名字吗？你是在问我名字吗？要是别人问我，我都不会告诉的，因为他们不配知道我这个名字。这可是父亲大人亲自给我起的……”

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老头流露出孩童般的傲娇，法衍有些恍惚，竟然不自禁的有些忽略了他神灵之子的身份。

“不过既然是你诚心诚意的发问，那我可以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的名字是——”

被突如其来的抻长音惊醒，法衍回过神来便听见眼前的老头神色庄重的吐出两个字节。

“）%”

法衍呆滞，这是古创世语，他对这种语言本身并无了解，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字节所代表的含义。

秩序。

他所处的法家流传至今的祖训，就是这两个字节，这是所有法家人深深的铭记于心的。

此时此刻，看出眼前老叟眼中的赞许之色，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找上了自己。

“秩序大人，不知神祗如今身在何处？”

……

沉默良久，羽毛笔再度开口：

“如今的神祗已经远赴虚空遨游了，留下了我与秩序维持这个世界。”

“所以，严格来说，如今的这世间并无真正的神。”

“你还要说什么吗？”

羽毛笔等了一会儿后，开口问询。

“我其实并不关心祂是否存在。”沧澜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回忆着慢慢说道：

“我只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摆布了一样，自身的命运轨迹如同一本书般，被记载的清清楚楚，甚至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预测到。”

此时的沧澜不再是当年六族大比连胜三十四场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也不是当初大典之上冷酷无情的侩子手，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迷茫无措的失意年轻人，神色疲倦，踌躇不前，对未来充满着惊恐，对过去满是否定，借着醉意将落魄尽数吐露。

“站在岔路口时，我甚至都能清楚的知道，往左走会发生什么，往右走又会出现什么。有些场合、事件简直熟悉的都要发疯了！”

“我感觉我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重复着表演同一幕千百遍，台下的观众还乐此不疲的欣赏着。”

“难道不是上帝之眼的预知吗？”羽毛笔明知故问。

“不是，如今的上帝之眼没有那般强大。”

沧澜的摇头当然在羽毛笔的意料之内，但祂开口时语气中充满着意外道：

“上帝之眼是神祗的遗蜕，难道每纪推倒重来之后，都还是保存着你过去的记忆片段吗？”

……

“每纪推倒重来？”

法衍忍不住打断老叟的话，边整理着措辞，边说道：“难道说，我们如今发生的每件事，相当于过去纪元的再现吗？”

“这也就是你说的命数？”

“没错。”老叟大方承认道：“不过，并非原原本本的再现，你应该也知道天精族提出的蝴蝶效应理论吧。”

见到法衍点头，又继续道：“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会引起时代的巨大变化，所以差异还是很大的。”

“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

“一个约定。”

“一个决定谁可以去虚空追随神祗的约定。”

羽毛笔徐徐开口，神色庄重。随即语气一转：“可是如今这么多纪过去，我们还是未分出胜负。”

“所以呢？你怎么想的？”

“所以……”年轻人再次低头思索，所答非所问：“我想知道为什么是这样。”

“之后呢？”白光顺着沧澜，开口紧逼着：“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之后呢？”

“改变它，改变我之后的轨迹。”年轻人轻声道。

“之后呢？”白光步步紧逼，不给年轻人思考时间：

“祂存在如何？”

“祂不存在又如何？”

“祂可是神啊，你想做什么？”

“你又能做什么？”

白光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在这片空间回荡着，宛若魔音般一遍遍冲荡着年轻人的理智。

年轻人没有被干扰，只是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再次抬起时，面容冷酷，眼眸中的紫色涌动宛若实质般溢出，向周身蔓延，声音平静：

“掀了祂。”

“对啊，掀了祂。”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羽毛笔情绪不再平稳，一股狂热的气氛开始弥漫整片空间，周遭的囚徒被气氛渲染后，竟不顾在场的羽毛笔以及自身被锁链贯穿的身体，纷纷欢呼雀跃、助威呐喊起来。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咿哈”

“呦乎”

“（*￥￥%……”

……

本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后，那个失意的年轻人也彻底消失不见，古井无波的神情再次装扮在了沧澜的脸上。

此时回过神的他发现，这些狂热的囚徒，所讲述的语言并非自身所想的同一时代，相反，其中年代跨度反而异常之大。

“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才可以结束这场闹剧？”

沧澜缓缓开口问向羽毛笔，他迫切的想早日夺回属于自己的命运，而非一纪又一纪的重复着以往的故事。

故事应当由自己肆意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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