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执刀

夜，虫鸣点点。

世事久经波折，你不摸她，就不了解她。

高弘义缓缓站起身，抄起身旁高癞子遗落的菜刀。

屋中卢四见此，有些兴奋地说道：“这.....好像就是高癞子生前随身携带的菜刀。”

高弘义抚摸了下刀身，说道：“倒也锋利。”

高弘义说完，一脚踹开家中摇摇欲坠的屋门，对着深夜中漂浮不定的高癞子说道：“高癞子，你以为你成了鬼怪，我就杀不得汝否？”

高癞子魂体本已聚不成型，只能模模糊糊能辨认出面貌，被高弘义一喝，再看高弘义胆气在深夜中如同火炬，浑身冒着红光，怒瞪着高癞子灵魂深处。

一阵不甘的嘶吼，高癞子魂体在月色下，渐渐盘旋着远去.......

高娃子，你且记着，我会再来的........

卢孙氏见高癞子虽已经退去，依旧担心道：“这可如何是好，高癞子死后竟还成了鬼怪。”

高弘义听闻，回头安慰道：“卢婶子，莫怕，魑魅魍魉徒为尔，只敢夜里暗害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婶子告诉我高癞子这厮埋在哪里，明天正午，我去拜访拜访他！”

卢孙氏见高弘义似是当真，又似是开玩笑，不过这一调笑，确实缓解了不少紧张。

卢四愤恨得附和道：“这高癞子活着的时候惹人恨，死了还要膈应人，娃子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卢孙氏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大胆，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说道：“娃子，明天一早，婶子还是将此事先报于族长，这高癞子真成了鬼怪，想来也没成气候，还是请个法师上门来收了他。”

高弘义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此时已经无事，卢孙氏便准备领着两个儿子回去，卢大在经过高弘义时拍了拍其肩膀，高弘义偏过头，望向屋外漆黑的天地，有些感叹地说道：“卢大，你看！”

卢大见屋外一片漆黑，天上星辰洒下一片微弱的银色，勉强可以看清远处高山矗立沉默的轮廓。

卢大有些不解的问道：“看什么？”

高弘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天地无言，但这天地真是宽广。”

卢大似怔怔地看着高弘义，就在卢大刚想开口再询问时，便被身后的争吵声打断。

原来，卢四死活要在高家陪着高弘义，卢孙氏执拗不过，便吵了起来，最后不得已只能让卢四留下来，可是这一晚上，卢孙氏都未得安眠，一早见高弘义与卢四无事，便急匆匆去往族长家。

青上村族长高泰清家，一家子人，早已起来，现在是农忙时候，上至高泰清，下至依附的佃户，全都要下地干活。

正在这时，听见外边守候的婆子过来说，村北头卢家的卢孙氏有要事禀报。

高泰清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笑容可掬的吩咐人请过来。

卢孙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之后，高泰清便体生寒。

坏了，坏了，这事怎么发生在自己乡里，高泰清心里着急，万一这高癞子化成恶鬼，村里就遭了灾了，可是请一个法师，这要花多少银钱。

高泰清身体一顿，想到一个办法，让卢孙氏将高弘义叫过来。

此时，在高泰清家伺候的婆子已经将高弘义昨天的事情传了出来，小小的山村里，不少早起的人对着高弘义好奇的瞧着。

高弘义来到高泰清家，高泰清吸了一口气。

这是高娃子？

原先高家这娃子，他也有些印象，只是村中好闹的娃子，此时再一看身材却有些棱角分明，特别是那张脸，更似是初具峥嵘之感，一身英气难以自抑。

高泰清将昨天之事更信了几分，便希望高弘义今天中午再去高癞子的所埋之地看看，将高癞子处理了。

高弘义一抱手，便将此事答应了下来，下一刻又有些羞赫地说道：“族长，只是娃子好几天没吃饭，怕中午去了打不过高癞子那厮。”

高泰清见高弘义身子稍有单薄，高四妹咬着手指羞答答的站在一旁，哈哈大笑：“这有何难，贤侄稍等片刻！”

说罢便让人安排饭菜，更是将此事在村子里通知下去，再在村里募集四五名村勇，与高弘义同去。

村里其他的人议论纷纷，有的想来，又怕万一打鬼不成，再被那高癞子报复，还是留在村里安全。

等了大概两个时辰，卢孙氏怕高弘义出事，便让卢大带着卢四一块过来帮忙，还有一名与高娃子少时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名叫高虎子，听闻此事，第一时间凑了过来，之后陆陆续续来人，高弘义在其中找到了四名与自己小时玩到大且关系不错的伙伴同去。

高泰清看着眼前这群娃子，又头痛又满意，这些年轻力壮的娃子都是村里勇武的青壮，血气方刚、莽撞惹事，可也是村里争水械斗时的好手。

此时，饭菜已准备好，高弘义见桌子上竟还摆了瓶酒，这可是稀罕东西，在一番拘谨之后，几名少年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后，高四妹死活抱着高弘义的腿不松手，要与高弘义同去，高弘义几番安慰，都没有止住高四妹的哭泣，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嘱咐高四妹，到时候一定要远远站着，不要捣乱。

等到高癞子所埋之地后，高弘义与众少年都有些失望，太阳高高的挂着，高癞子的埋身之地也不过是一平常的小土丘，实在是与众人之前想的虎穴狼窝差的太多。

这时一名少年说道：“娃子，要不咱们把高癞子挖出来，用木棍狠狠鞭打一番？”

高弘义摇了摇头，绕着高癞子的所埋之地转了两圈，指着小土丘说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高癞子，你安安心心的走，莫要再纠缠，说不定能洗净你生前罪孽，转世还能投个好人家哩，要不然......咱家这手里的棍棒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被高弘义这么一说，纷纷血气上涌，颇有几分声势。

众人喧闹了一番，见高癞子的坟墓也没有个反应，便只能无奈回村。

高弘义转身瞬间，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嘶哑的吼声。

“你们吓唬鬼！”

高弘义蓦然回头，发现身后一切正常，其他少年也如没有听到声音，高弘义便朝身后狠狠瞪了一眼，扭头向前走去。

“弘义哥，听闻你之前救得那老庄客是个高人？”

“高人怎会落魄至此，只不过会一些拳脚功夫。”

高弘义在外卖苦力时，遇到同样乞活的老庄客，只不过年老体衰，处处遭人白眼，高弘义内心实在看不过去，便有时将自己不多的口粮分给其一点，使其不被饿死。

老庄客无以为报，便教了一些拳脚功夫还有一套大众的呼吸法给高弘义。

高弘义也渐渐从老庄客口中得知，其年轻时靠着粗浅的武力欺男霸女，中年又好赌，直至典妻卖女，到老翻然悔悟，却已经为时已晚，年轻时倚仗的武力也因为年老体衰经不得用。

在老庄客的唏嘘中，高弘义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说道：“你家人可能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苟活于世，你要是后悔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早知你年轻之事，我怎可能救你，可惜了我的粮食。”

高弘义还记得当时老庄客听闻后那惨白的面容。

老庄客涕泪道：“少时不积德，终究老来报！”

最后，老庄客心中没了希望，便死在了那天下着大雪的深夜，第二天高弘义将其草草埋葬，连块墓碑都没有立，千百年后不过一捧黄土，与天地同尘。

就在一众少年吵闹间，突然一阵阵人马嘶鸣声从村子处传来，并伴有哭喊哀嚎声。

众人脚步一顿，便又急匆匆的顺着山路往村子里跑去。

等到了村子外的半山腰，只见村里已然化成一片人间炼狱，远远望去，几百名身穿残破衣甲的士兵，手拿刀枪，见人就杀，并将头颅割下，扔到一旁的马车板上。

更是有村里妇女凄厉的哀嚎声持续传来。

此时一名少年双耳一动，从纷纷凄惨哀泣中听到最熟悉的声音，面色一白，便冲身要往村中跑去。

“娘.......”

卢大在旁边一把抓住少年，捂住嘴，押在身下。

“不要去。”

“我娘.....我娘.....唔....唔.....”

其他少年纷纷忍不住要朝卢大动手。

卢大双眼含着热泪，嘴唇都咬破了，朝着高弘义低吼道：“娃子，咱们不能去。”

高弘义死死地盯着卢大，指甲都已经扣到手心里，一巴掌打翻一名少年，道：“都安静，咱们现在去是送死。”

众人强忍着泪水，趴在山麓间，村中一声声惨叫哀嚎都像是对这群少年的怒骂与鞭挞，更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众人心头。

“我他娘的忍不住了！”

有两名少年实在忍不住，狠狠锤了下地面，哪怕死也要冲到村子里面，高弘义一把抓住他们，用尽全力才把他们牢牢的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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