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九幽之下

她忽地默不作声，喜忧参半。

她喜的是御器宗与万剑宗同气连枝，是为盟友，不会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施以援手。

忧的是自己对赌失败，要在这个大坏蛋面前摘下面具。

她面具是母亲所传，自七八岁时便带上，男人之中除父亲之外，从未有人见得她真容，聚此时既输，不得不摘下面具，一时之间，羞愧难当。

于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愿赌服输，聂姑娘，请。”瞧她脸上看去。

他双目甚佳，夜视如昼，月色之下，只见她一双瞳仁剪秋水，说不出的清澈明亮。

天真纯善，眼眸之中，绝无半分杂质，像极天底下最无欲望之人。

于冰心中为之一动，竟定定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聂巧闭上眼睛，青涩羞答地说道：“你……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说到“偷看”二字的时候，声音却细如蚊鸣，若非于冰耳音极佳，真不一定听得清晰。

即使如此，面具之下，她早已羞涩通红，一颗心怦怦乱跳，如小鹿乱撞。

于冰心中笑道：“摘个面具而已，倒比得上脱衣服。”

当真别过头去，不再瞧他看，只闻得闻旁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倾。

耳边传来细不可闻的声音：“可……可以了。”

于冰慢慢转过头去，只见她脸颊雪白，肌肤胜雪，竟无半分血色，想是受伤所至。

她紧闭着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不等于冰说话，她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急地又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我……我难看死了……你不……不许取笑，你要取笑，我宁可立刻就死了。”

于冰见她娇羞的模样，只觉眼前一亮，情不自禁道：“你好看得很呐。”心道：“聂姑娘定是聂一剑前辈的女儿无疑，长相极像。”

聂巧慢慢睁开眼睛，嗫嚅道：“你……你取笑我，我不信。”

但心里却有些欢喜，她平日常带面具，自己长相美丑，自己难以判别。

更没人称赞过她长得好看，此下虽半信半疑，但心里多半是信大于疑，窃喜不已。

于冰正色道：“我这是由衷之言，不信你去照照镜子，御国人不骗乌国人，更何况御器宗和万剑宗是朋友，我便是不怕你，也怕聂前辈吧，怎敢欺瞒。”

聂巧本信得六分，又听于冰这么一说，更觉有理，难免又多信了两三分，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的？”

于冰道：“聂前辈丰神俊奇，气宇不凡，人人敬仰，我恨不得带艺投他为师。见了你模样之后，要非早知你是女儿之身，我差点就要拜倒直呼前辈了。”

聂巧嗔道：“你没个正经，我不和你说话了。”见他赞自己爹爹又顺便把自己赞了，说不出的欢喜。

于冰笑道：“巧聂姑娘，现下我们说说正事。”

聂巧争道：“什么巧聂，我叫聂巧，人称‘一剑断魂’俏聂巧的聂巧。”

一边说，一边用手蘸水，就着月光就桌子上一笔一划写下“聂巧”两字。

于冰笑道：“你刚刚与我对赌，不是说将名字倒过来念么，怎地又不算了。”

聂巧泫然欲泣，于冰忙道：不许哭，哭的话，疗伤之技疗效要大打折扣了。”

她果然不哭。

于冰心道：“她伤在体内，伤势不轻，但我现下已是高御之境，‘烬之愉悦’功耗更上一层楼，这种细疗轻治，倒也应付得来。聂前辈于苏葵有手下容情之恩，伤是一定得治。但若治疗显得如此简单，倒不见得她会领情。”

他心念一动，微一咬牙，从锦袋之中，取出一紫一金两枚仙音图腾，放入右手之中，问好聂巧：“这两个仙音图腾怎么样？”

聂巧认得紫的是“狂念”，能将技能威力提升数倍，金的是“星魂”，是两枚极品仙音图腾，甚至‘星魂’那一枚，可勉强算做神品仙音图腾亦未不可，禁不住称赞道：

“这两枚仙音图腾品质极佳，增益功耗于御技之人妙用无穷，但此等仙音图腾往往有价无市，你从哪进购得的？”

于冰知道这仙音有价无市，但并不知道具体价格，佯装豪气道：“这可是我倾尽部身家才换得的，少说要几万御技石。”

不等她反应，“咣”的一声，将两颗仙音图腾同步掐碎，下手干净利落。

她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急问：“你……你干什么？这……这两枚仙音图腾珍贵得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糟蹋了。”

于冰见他神色凝重，俏脸上尽显诧异之色，心想自己用这两颗仙音图腾，便是要换来他的惊讶。

日后说不定她身聂前辈提及些点，说不定能将还下苏葵欠聂一剑前辈大半的思情。

他沉吟片刻，为难道：“我学艺不精，修为晋升高级还不到一个时辰，并非专修医道之人，疗伤之技消耗御力太多。

“倘若不使用‘狂念’和‘星魂’，我恐怕支撑不起此等大技消耗，便是凭借此两枚仙音图腾，疗伤过后，我可能还要修养个十天半月。”

聂巧惜道：“那也不必将这两枚仙音图腾尽数用完，若是治疗不够的话，可以缓一下也没关系的，这两枚极品仙音图腾，就这样没了，多可惜。日后最强敌后，说不定能靠这两枚奇效仙音图腾反败为胜呢。”

于冰正色道：“这两颗仙音图腾喝价值连城，但与治疗你的伤势相较，不过小巫见大巫。能快一刻为你疗伤，便能让你早刻回万剑宗。这叫宝剑赠英雄，图腾赠佳人。”

“红粉赠佳人。”

她听于冰说得不对，明明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随口改正，但话音刚落，顿觉不好意思，脸颊又是一红。

于冰此处乃是借喻，‘图腾赠佳人’并无不可，但并不揭穿她，假装自己说错，道：“聂姑娘说得极对，我原也想红粉赠佳人，可手中只有这两枚孤苦伶仃的图腾，便将就用了。”

说着朗声吟道：“烬之愉悦。”

此技轻松施展，但此时于冰佯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眉头都拧成了一团，青筋暴起，甚至还催使御力，硬是把额头带得大法淋漓，双手结了不知多少个法印。

聂巧一言不发，似信非信地闭上双眼。

烬之愉悦催化之下，说不出的舒畅清爽，伤势立时好了五六分。

她睁眼一看，忙又闭上，体内暖意阵阵，但觉伤势又好了两分。

她见于冰如临大敌一样，真相信他是竭尽所能，甚至自身反噬受挫，双目仍不敢睁，急得眼泪从粉腮流下，说道：“喂，我……我感觉好多了，请欠停……停下来。你……你此刻肯定难受得紧……再下去，御力得透支完了。”

于冰见她信以为真，差点就笑了出来，心道：“她可当真纯善之极，便这样说了几句，佯装个样子便深信不疑了。换作是师姐、葵儿姐、琴儿姑娘三人中任意一人，怕连我说的半个字都不信。”

于冰眼见她脸色渐渐红润，知道烬之愉悦其技对她伤势大裨益，继续持技半晌，才收技不发，身体佯装一晃，长出一口浊气，说道：“聂姑娘你……你自行调集，看下伤势是否好转些。”

聂巧依言调息，更觉畅爽，心道：“他虽凶神恶煞，又爱胡编乱造，但救治我时却半点也不含糊，甚至不甚动用两枚极品仙音图腾……”

转念一想，脸上忽地一红，继而想道：“这可怎生报答……”

她当下问道：“你……你没事吧。”

于冰道：“没多大事，休息十天半月就好了。”

聂巧自怨自艾道：“都怪我，害你白白损失了两枚极品仙音图腾。”

于冰叹道：“用两枚是因为我只有两枚，如果我有十枚、二十枚，也一股脑儿全用了，不过借花献佛罢了，不值一谈。”

聂巧抱怨道：“你先前说我是观音菩萨，现下又说我是佛祖。”

于冰笑道：“只是比喻，你要不喜欢听，我便不说。”

聂巧一想，比喻成观音菩萨倒还不错，争道：“只可比喻成观音菩萨。”

于冰引经据典道：“据《笔丛》与《观音本纪》所载，观音菩萨是男儿身。”

聂巧辩道：“胡说八道。观音娘娘美丽端庄、大慈大悲，手持净瓶，脚踏莲花座，善财童子童女守护，神通广大。”

于冰道：“那是送子观音。”

聂巧道：“呸呸呸，你才是送子观音。”

于冰道：“那我叫你观音娘娘罢。”

聂巧道：“不是娘娘。”

于冰道：“那便是观音姑娘。”

聂巧心道：“什么观音姑娘，听起来如此别扭。”说道：“观音姑娘也不行。”

于冰道：“观音娘娘不行，观音姑娘不行，那叫你观音丫头总行了罢。”

聂巧“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怎……怎么会……你这人就爱胡搅蛮缠，，我不理你了。”

于冰识她不久，但她哭多笑少，此时此刻，方才引得她一笑。

只见她笑靥如花，声似银铃，说不出的畅怀怡然。

他正因大仇未得报，心中郁郁，此时笑声直冲天灵，立觉阴霾尽扫。

其实于冰并非有意调侃于他，只是觉得她天真可爱，绝无半分邪念颇有兴趣，便调侃几句。

不想她竟不谙世事之极，极是好骗，甚觉好玩，便多调侃几句，想不到竟还把她给逗笑了。

但一想到聂巧纯善可爱，自己多番调侃于他，不禁微觉悔意，心道：“她懵懂小姑娘，我还如此调侃于她，当真过意不去。”

于冰正色道：“那我怎么叫你。”

聂巧道：“爹爹娘亲都唤我作巧儿，你要不介意，可以叫我巧儿姑娘。”

于冰道：“那请问巧儿姑娘，你深夜到访万狩宗，所谓何事。”

聂巧道：“我听说师兄师姐们说，万狞宗盗走了御器宗的两块神铁，爹爹率领弓师兄他们前去援助御器宗，但无功而返……”

于冰道：“所以你就瞒着聂前辈，偷偷潜入万狩宗想夺回神铁？”

聂巧道：“不是瞒着……我给爹爹娘亲留了纸条信息。”

于冰道：“是为了闯祸了好让聂前辈来搭救你吧。”

“是……”聂巧忽地改口道：“不是，你说什么。我只是告诉爹爹我的动向。”

于冰道：“那你偷回神铁了没。”

聂巧道：“不是偷，是取。这神铁本就是御国的宝物。”顿了顿，才道：“四圣门门主太厉害了，我们师兄妹六人合力，连白虎门主都也打不过，只好逃走。”

于冰心想：“四圣门门主修为高深莫测，更有神兽护法，不要说六人全力，便是你们六十人全力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道：“是都逃走还是有人落网了。”

聂巧不语，嗫嚅道：“没……没有……都逃了。”。

于冰沉声喝道：“从实招来。”

这一声低喝声音不大，但着实把聂巧吓了一跳。

两行清泪从委屈的小脸上滚滚而下，哭道：“你是坏人，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趴在桌子下抽泣起来。

于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柔声道：“快别哭了，姑奶奶，再哭天就亮了。”

聂巧的眼泪却流得更欢。

于冰道：“你若如实说来，我说不定可以帮你把其他人一起救出来。”

于冰虽有九成把握说服苏葵释放万剑宗的人。

但不一定能说服四圣门门主，不过聂一剑既对苏葵手下容情，那说明此事未做绝，仍有可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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