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隳秦

第1章代地公子

公元前239年,对赵国来说是大喜的一年。这一年,魏国将重镇邺城割让给了赵国,期待与赵国联手共抗强秦。这一年对赵国国君赵悼襄王来说,更是喜上加喜。除得邺城外,更得一朝思暮想的美人,绵吟。绵吟本是邯郸城内一倡妓,不仅姿色绝伦,更擅长舞艺,从浑厚苍凉的匈奴祭天舞到婀娜多彩的楚国细腰舞,绵吟用他出神入化的舞技迷倒了邯郸城内一众贵族子弟,也包括那天微服出访的赵悼襄王。赵悼襄王色迷心窍,甚至不顾绵吟已经成为赵国某位宗室子弟的“私人珍藏”,硬是用手段把美女抢到了手。起初,赵悼襄王把绵吟纳进宮仅仅是将其列为普通的姬妾,但不知道绵吟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赵王动了废后的念头。赵王向群臣征求废后的意见,群臣要么激烈反对,要么默然不语,唯独中大夫郭开,主张立刻废后,以成全赵王与绵吟的美好姻缘。

郭开用粗厚的嗓子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绵吟与赵悼襄王幽会时唱的曲调。赵悼襄王听了,情绪立马涌上心头,什么也不顾了,立刻采纳郭开的意见,当天就下诏,绵吟被封为新的王后,把原王后降为代夫人。

不久后的一天,一群卫兵由郭开领着冲进王后的寝宫。宫内的侍女惊恐散开。郭开向王后轻轻地施一礼,正色道,“大王有诏,原王后李氏失序失德,怀执怨怼,即日起降为代夫人,即可离宫,前往代郡,不得延误”。王后缓缓地站起来,朝郭开还礼,道,“那我的儿子呢,大王如何处置?”郭开答道,“您已不是王后,当然太子嘉也不再是太子了。大王另有诏令,太子嘉降为代侯,随代夫人前往代郡。”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自从看到那倡妓进宫的那天起”,王后道。郭开眉头一皱,说道“代夫人请自重,不可对新王后出言侮辱,以免惹怒大王,”郭开停顿了一下说,“就算是你是李牧的妹妹也不例外。”

“有劳中大夫提醒,替妾转告大王,感谢大王善待我们母子多年,妾明日就携子前往代郡。”王后说道。

“这样最好了,下臣告退”。说罢,郭开离开了王后寝宫。

数日后,就在整个赵王宫笼罩在新王后即将册封的大喜中,几辆装扮普通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王宫。从其中一辆马车中,伸出一个年轻的头颅,他就是刚刚从太子变为代侯的赵嘉。赵嘉看着身后不断远去的王宫,眼光中的果决一闪而过。

代郡原属代国,末代代君娶晋国大夫赵襄子之姐。彼时,晋国国君沦为傀儡,智、赵、魏、韩等士大夫家族内争不休,各自扩充实力。据说赵襄子之父赵简子病重时把赵襄子召来,嘱咐他等自己死后定要穿上孝服登上夏屋山眺望。待赵简子死后,身穿孝服的赵襄子登上夏屋山,看到的是富饶广阔的代国土地,明白了其父临终嘱咐的意涵。赵襄子先是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代君,代君以良马回赠。不久,赵襄子请代君到夏屋山赴宴相会。赵襄子将数百名士兵伪装成舞者,把兵器藏在羽毛镶嵌的舞具中,并准备了一个斟酒用的黄铜勺。席间,赵襄子亲自向代君斟酒。正当代君酒热耳酣之际,赵襄子突然翻转酒勺猛击代君,伪装成舞者的士兵迅速从舞具中拔出兵器,杀死了代君及其所有随从。代君一死,赵襄子迅速发兵灭掉了代国,代国随后变为了赵国的代郡。

代郡比邻匈奴,是赵武灵王设置的北境三郡之一。赵国名将李牧曾常年镇守代郡、雁门郡抵御匈奴。起初,李牧一面对匈奴坚守不出,故意示怯,一面厚赐将士,积攒士气。待时机成熟,李牧以大量人口牲畜引诱匈奴单于掉入埋伏,赵军从左右两翼包抄,大破匈奴单于。李牧随后乘势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失去两翼屏障的匈奴单于远遁漠北。之后十余年,匈奴各部不敢再近赵国北境。李牧大破匈奴后,不少匈奴、东胡的部落归附赵国,定居于北境三郡。受草原部落影响,与之常年杂居的三郡赵人皆善骑射。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改革后,北方三郡成为赵国重要的马匹和骑士来源。

四年前从邯郸来到代郡,昔日的赵太子赵嘉,现今的代侯公子嘉已经17岁了。比起四年前公子嘉更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时常给人以冷漠和距离感,这也是赵悼襄王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之一。公子嘉身材高大提拔,五官深邃,眉毛粗长,从样貌上更似塞外民族。据说赵嘉母亲一族是迁居赵国的楼烦人之后,赵嘉相貌与中原人有所差别也不足奇怪。更何况赵嘉的舅舅李牧还娶了匈奴人

为妻,骑射武功更是威震草原。赵嘉经常换上匈奴人的服饰出塞与匈奴交易马匹与铁器。渐渐地,赵嘉开始喜欢上在苍茫的草原上奔驰的快感,人马一体,无尽的世界不停地甩在身后,似乎心中的怨念与不满也甩在了身后。在与匈奴人的打交道中,公子嘉的骑射功夫突发猛进,甚至成为代郡有名的骑士。

一日,赵嘉牵着刚从匈奴交易来的几匹母马回到宅邸,刚把马栓好就看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庭院里。老者拱手施礼道,“太子别来无恙啊”。

“你是何人?”,公子嘉问道。

老者微微一笑,“老朽庞煖”。

“你是庞老将军?”赵嘉连忙向老者深深施礼。就在赵嘉被放逐的三年前,燕国名将剧辛入侵赵国,年逾八十的庞煖再度出山,被赵王委任为上将军,率赵军大破入侵的燕人,燕军统帅剧辛战死。赵军一路攻入燕国境内,燕国被迫割地求和。此战之后,赵国在关东六国声威重振。在破燕一年后,庞煖率赵军参加关东五国围攻秦国函谷关的战役,可惜各国心怀鬼胎,都一心保存自身实力。楚国率先被秦军击退,楚国统帅春申君不与其他四国商量就擅自撤出战场,五国攻秦的计划再次失败。赵国一度将星熠熠,但自赵奢、廉颇相继去世后,庞煖和李牧成为赵国仅存的两根支柱。

“老将军何以至此?”赵嘉问道。

“我是受人之托,来做太子的老师。太子不嫌弃的话,请收留老夫。”庞煖笑道。

“庞老将军严重了,我已不是什么太子,我是代侯。”赵嘉淡淡地说道。

“哈哈哈,太子切莫如此。老朽只会在无人时才会称呼您为太子,这点分寸老朽还是知道的。”庞煖看上去颇为乐观,“今有一位我极为尊重的大人物,拜托我做太子您的老师,我不敢拒绝”。庞煖笑道。

“不知托付您的是何人也。”赵嘉问道。

“正是您的舅舅李牧。”庞煖正色说道。

“我舅舅?可是自从母后进宫后,舅舅再未与我们联系。我来代郡也四年有余,也未见舅舅与我联系。”赵嘉诧异道。

“不错,按理说大将军(李牧)曾长期驻扎代郡防备匈奴,他理应派人来看望太子,但是眼下大将军正被大王付以重任,无法分身。”庞煖说道。

“是不是秦国又来袭了?”赵嘉问道。

“正是。秦国趁我国与燕国交战,趁机来袭。且秦国这次是由名将王翦率领,已攻下阏与、河间等地,直逼云中。大将军已紧急从燕国前线回师抵抗秦人。”庞煖回道。

“可惜我身在此地,无以报国。”赵嘉眼神暗淡下来。

“太子切莫气馁。大将军是秦国最忌惮的名将,实际上更是太子您的守护者。只要大将军一天掌兵,太子您就安然无恙。朝中那些宵小之徒就不敢把您怎么样。”庞煖安慰道。“太子眼下要做的,就是钻习天地万物变化之道,修身养性,等待时机。老朽会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庞老将军是名冠天下的纵横派大家,能得您教导,学生定受益匪浅。”赵嘉惊喜道。

此刻,在王后寝宫,赵王后绵吟和一男子相拥在床上,但这位男子却不是赵悼襄王。这位男子长相俊美,和赵悼襄王还有几分相似,他正是赵悼襄王的弟弟春平君。春平君曾是先王赵孝成王最喜爱的儿子,二十岁便被封为相邦,参与军国大事。但面临秦国步步紧逼的压力,赵孝成王被迫把最喜欢的儿子送到秦国做人质。谁知道春平君在秦国做质子期间赵孝成王突然去世,现在的大王赵悼襄王赵偃在郭开等人的拥护下登基。等到春平君从秦国赶回来时木已成舟,他眼看属于他的王位被他哥哥抢走。

“你这薄情郎,这么久了才来看我”,绵吟娇嗔道。

“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要不是我王兄病重,我岂能来和你缠绵呢”,春平君笑道。

“那昏君,一身的毛病还不是纵欲过度。郭开给他弄来几个燕国女子,连寝宫也不出,朝臣也不见了。”绵吟不屑地说道。

“照我看,我那王兄恐怕命不久矣了,眼下却有一件要紧的事,直接关乎到你”,春平君扭头看着绵吟说道。

“是何事啊?”绵吟问道。

“你可知道,公子嘉这几年一直从代郡进献良马给王兄。”春平君说道。

“进献良马?他定是来邯郸刺探消息的。怪不得前些日子大王突然喜欢上骑马了,看来这父子俩之间还有他人所不知的联络管道”,说完绵吟猛地起身

,曼妙身材显露无疑。

春平君一把将绵吟搂入怀中,说道,“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王兄病重,不然他定会以父亲病重的原因回来看望,我们不好阻拦。你别忘了,他是王兄的长子,曾经的嫡长子。”

“那又怎么样,现在我是王后,我还给大王生下了公子迁。”绵吟不以为然。

“没错,你的确生下嫡子,但公子迁还不是太子。只要王兄一时半刻不死,他还能立公子嘉作继承人。况且,他还是李牧的外甥,李牧正带兵在前线抗秦呢。”春平君提醒道。

“哼,就凭公子嘉。现在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一点风声传出去的。”绵吟愤恨地说道。

“小傻瓜,万一李牧突然带兵从前线回邯郸呢,赵国的精兵可都在李牧手上,我们在邯郸那点人可挡不住。”春平君说道。

“那你有何良策?”绵吟一双大眼瞪着春平君。

春平君把双手从绵吟身上挪开,滑向绵吟的大腿内侧,慢慢说道,“要把李牧拌住,当然要依靠外力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秦国做人质时就与当今秦王是密友,我还助他除掉了嫪毐。秦王允诺我,会助我执掌赵国大权。”

“那我母子你要如何处置啊,郎君。”绵吟幽幽地说道。

“哈哈哈,你多虑了,绵吟。未来的王位非你儿子赵迁莫属。我就效仿周公,辅佐迁儿治理国家,更重要地是可以和你长相厮守。”春平君笑道。

“这还差不多。”绵吟轻轻打了春平君一下。

“我已获悉,秦军不日将攻打云中。云中是通往邯郸的要道,李牧必前往救援。到那时,我们就趁机在宫中起事,逼我王兄退位,传位于迁儿,大事可成。”春平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不断摩挲绵吟大腿。

“啊,你的手在干嘛,讨厌,你说,你的房中术是不是和嫪毐学的。”绵吟气息逐渐急促起来。

春平君一个翻身,满屋春色弥漫。

赵悼襄王的确病的不轻,起居全靠绵吟伺候。赵王生病期间,都由绵吟代传赵王旨意,当然见谁,不见谁也是绵吟说了算。对外,绵吟都说赵王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故暂不朝会。

一日,春平君急匆匆地闯进赵王后寝宫,绵吟示意左右退下。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绵吟问道。

“秦人在云中被李牧挡住了。”春平君急切地说道。

“王翦不是秦国名将么,这么快就被挡住了。”绵吟问道。

“想不到李牧如此了得,连王翦都不是对手。”春平君狠狠地说道,“王兄现在怎么样了?”

“一口气还撑着呢,暂时还死不了”。绵吟回答道。

“我们等不及他断气了,必须尽管行动。李牧赢得太快,大军不日即将班师回邯郸。如果到那时,藉由李牧大军拱卫,王兄回心转意宣布公子嘉继位,我和你的将来就全完了。”春平君眼神中透出一股寒光。

春平君走上前,在绵吟耳朵说了几句。绵吟惊恐地看着春平君,春平君握住绵吟的手,好让她的手不再发抖。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赵悼襄王醒了,想喝水,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平时一直侍奉在旁的姬妾和宫女都不见了。

“来人,寡人要喝水。”赵悼襄王连喊了好几遍。

“这些个贱婢,等寡人抓到你们一定狠狠地惩罚。”赵王愤恨地说道。

“大王,您醒了。”一阵娇媚的声音传来。

“哦,是王后啊,那些该死的宫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赵王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赵王心想,这病不知何时才能好啊。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人,消无声息地走到赵王的床榻前。赵王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弟弟春平君。

“是你啊,这么晚了何事啊。”赵王泱泱地问道。

“臣弟是来看望王兄的。”春平君朝赵王施了一礼。

“这么晚了来看望寡人,明早不行吗?”赵王不悦道。

“请王兄见谅,因为今晚是王兄此生最后一晚了,故臣弟不得不来见王兄最后一面。”春平君阴沉沉地说道。

“你这是何意?”赵王脸上略过一丝惊恐。

“王兄,你忝居大位也十几年了。其实,你也知道你身下的王位是属于我的。我二十岁就被父王封为相邦,时人谁不知我才是太子。可恨啊,我被迫去秦国去质子,却被你篡夺了

王位。”春平君说道。

“放肆,一派胡言,寡人继承王位乃是父王临终托付,而且当时有多位大臣在场证明。”赵王反驳道。

“哈哈哈,你是说郭开吗?他早就把当年实情告诉我了。”春平君得意地笑道。

“你你你!”赵王激动地指着春平君。

“不过王兄你放心,礼法森严,我也知我此生无缘再得王位,你的王位还是由你的儿子继承。我已与王后、大臣商量,拥立你与王后所生之子迁继承王位。”春平君叹了口气说道。

赵王直盯着春平君,又看了看床榻前的绵吟,猛地推开绵吟,大喊道,“你个贱妇,竟然勾结外人谋害寡人。”

“王兄,你还不算笨。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就由臣弟亲自送你去和父王团聚吧。”说罢,春平君从袖管里掏出一根丝带猛地勒住赵王的脖子。绵吟惊恐地在一旁不敢出声。渐渐地,赵王的身体变成一滩烂泥。春平君抽回丝带,出乎平静地对绵吟说,“天一亮就发丧,大王病情加重已散手人寰而去。懂了吗?”春平君回头目光直视绵吟,绵吟木头人似的点了点头,似乎眼前的春平君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之前对她百般奉承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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