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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医匠

76煎药

不能北上?两人问起缘由。

“我也是听当家的生前说的。”女人说:“我们村子世代都在这江上做摆渡的买卖,傍着金陵城,从业的虽多,倒是不缺买卖。

“除了江南我们村子,江北还有个村子,人比我们村子要少。以往平时多有交流通婚,像我娘家便是在江北。

“因我许久没回娘家,想念家中妹妹,前几日当家的载人过江,我就说想接妹妹来江南住上几天。”女人说到这儿,眼泪刷刷地掉下来:“要不是我这句话,当家的也不会病死。”

徐一真忙安慰。但人世间最悲伤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他知这安慰也有限地紧。

哭了一阵,女人心情平复了一下:“等当家的过了江,来到江北村子,竟发现村子中家家关门闭户,路上没有行人,更是有些家门口挂着白。”

徐张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这村子显然疫病已经传播开。徐十三就是在村子中染病的。

只不知第一例疫病是何时开始的,等他们过江,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

“当家的来到我娘家,发现大门虚掩,进去看时才发现,我家里人已经都病死了。”女人没有哭,只是眼泪滴答落下,神情有些僵木。

徐一真微闭眼,脑海中只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忍不住抽痛。

女人的娘家如此,别家是不是也是如此?这样全家死绝的,多么?他不知道,更不敢想。

他更更不敢想的是,这还只是江北,长江边上。若再往北走,又该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两位大人宅心仁厚,能给俺这小老百姓治病,但可别去江北了。去了,也没什么用了。去了就回不来了。”

女人苦口婆心,徐一真知道她是满满的善意。

但对他们两人,江北治疫在公是身负皇命,在私是医者本职。而且不仅要去,还得快点去。

赶快将这里疫病扫荡干净,便立刻启程北上,原本还想回城协助城中治疫。现在想来还是算了,须得赶快过江。

疫病不等人。江北的百姓也等不起。

“好,好,”徐一真安慰:“我们不过江便是。”

秀儿捧着一碗药进来。汤药还冒着热气,却不是印象中的汤汤水水,反而极为黏腻,跟勾了欠似的。

“师父,”秀儿捧着药来到跟前,战战兢兢:“这药我是不是熬坏了。”

徐一真看那粘稠度,不由一笑:“不,正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现代熬药,极为复杂,又是头道煎、二道煎、甚至三道四道煎之类,又要先下什么后下什么。但古法,实际上也算不得古法,七八十年代农村还有这法,熬药并没有这些玄虚。

熬药之前,要先将草药,尤其是根茎类的药材捣一下,这一步一般在药店里便做完了。不捣这一下,药性便发挥不完全。

而后将全部药材用常温水浸泡半个小时以上,开大火,煮沸之后点下冷水,如是两次。(这个技术取自我奶奶煮药过程,手法参照煮水饺)

若是病在表,则取药之气,全程大火,将六碗水熬做两碗。若病在里,则取药之质,大火煮开后改小火,三碗水熬做一碗。

熬出来的药,前者汤稀味淡,后者汤稠味浓。

女人是伤寒厥阴证,病已极深,汤药浓稠,正合适。张长贵过来也是点头:“不错,很好。”

秀儿一喜,便将药碰到女人面前:“趁热喝吧。”

女人道了谢,接过药。她知药苦,平时最吃不得苦,打算一口闷。

一口下去,好悬没直接喷出来,她头上流汗,眼中飙泪,酸甜苦咸麻,除了没甜味所有不好的味道都集全了,而且一个个都极为醒目,争着抢着要占领她的味觉高低。

张长贵作为开药方的,自然知道这药味道,见女人只喝一口就停下来了,连忙催促:“不要停,一口闷。停久了就喝不下去了。”

在治病和受酷刑之间,她没有选择,闭着眼流着泪,干了这碗药。

一碗药下肚,女人觉得死了当家的算什么,生病算什么,生活还是充满希望。

很快,她便感觉胃里有一团热气。这热气炙烤着胃囊,却并不难受,如同一团火炉。她的身体便如同大雪里行将冻死的人,此刻只觉得从内里散发出的暖意。

太暖了,暖得女人大汗淋漓,如同三伏天大街上跑了一圈。

出了一身透汗,女人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病竟然就好了大半。

“神医啊。”女人赞叹,这可比村里的神婆厉害多了。

张长贵只是笑笑:“明早再煎一副,就当痊愈了。”说话间,第二碗药被端了上来,这是孩子的药。

古往今来,儿科,中医所说的小方脉,治病都是极难的。

病人不配合,抗拒,哇哇叫这都还好,至少看得见摸得着,难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些东西,西医讲的所谓身体数据。

成人,数据是固定的。

中医讲的所谓阴阳总量稳定,相互平衡。即便是变化,那也得以年计。而一旦短时间大的变化,或者阴阳平衡打破,那必然是有病。

但孩子不一样。身处发育期的孩子,恨不得一两个月就有大变化。更别说孩子阴阳总量便与成人不同。

若把人身看做一个阴阳鱼太极图。成人就是个大圆,孩子是个小圆。

面对成人,因为他圆大,医者治病就能稍微放肆一些,即便有意外也能很快纠正过来。

面对孩子,他圆小,治病就须得谨慎,一旦有意外纠正也会很困难,容错率低。

而孩子越小,越经不起意外,容错率越低。

曾听人说,医生治病是背着病人过河。

那儿科医生治病,就是背着一个上蹿下跳闹腾不断,时不时还好奇河中小鱼,打算捞一条尝尝咸淡的病人,过河。过得还不是小河,最起码也是淮河海河那样的。河岸边还有一男一女俩弓箭手张弓以待。

好在,明初河岸边的男女弓箭手是没有的,这让张长贵的压力稍微少那么一丢丢,但他仍然不敢怠慢。

“先不要喂药,秀儿,去接一碗水,里面撒些盐。”张长贵吩咐秀儿。

“我去吧。”女人说:“盐有点难找,姑娘可能找不到。我这身子也爽利了些。”

张长贵并不客气:“那劳烦夫人了。”

待女人出了屋子,张长贵又吩咐徐一真:“徐大夫,留神了。待会若孩子有什么不对,须得你下针救人。”

徐一真点头:“好。”

这番商量,众人并没有避着孩子。孩子看看张长贵,又看看徐一真,突然问:“我要死了么?”

张长贵笑说:“怎么会呢?喝完这药,你的病就好了。”

“但也可能会死,是么?”

两人没有言语。

说话间,女人捧着一碗水进来,水里放着几粒粗盐。

粗盐,现在并不多见。三十年前粗盐也多是做盐渍之用,很少有人拿来做菜了。因为粗盐很咸,只需要一点就咸得发苦,而且盐中多带砂砾。

但明初的粗盐,那已经不只是咸和砂砾这么简单了。它居然泛着淡淡的绿色。

他怀疑,这一口盐下去,至少有三成是铜。

张长贵见都妥了,点头,笑着对孩子说:“孩子,喝药吧。记得闭着眼,捏着鼻子,一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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