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无力感
唐胜天本来还觉得，高考完是难得的休息日。
但这几天他并不放松。
是因为他弟弟的那些破事儿。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不也为了一个第一名，让我帮你想办法查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这是他弟弟唐胜武的原话。
唐胜天无力反驳。
他看着唐胜武张罗着要辍学，要做生意，说小灵通的价格被打下来了，要去卖小灵通，说未来还有很大的市场，他想劝，却被一句话堵了回来。
“很累。”
“一直这样的话，太累了。”
这是唐胜天内心的想法，他没说，也不敢说。
能怎么办呢？父母常年不在家，在外务工人员的孩子大多早熟，唐胜天也是，只不过再怎么早熟的孩子，成长期还是会多少走点弯路，误入歧途的也不少。
唐胜武明显是后者，至于唐胜天自己？他什么都不敢说，他仿佛成了一个家的中流砥柱，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
偏执，倔犟，坚守自己给自己立下的某些行为准则，却因为偏执也常常打破。
比如说唐胜武回怼唐胜天的那一句话。
“一直做第一名很累的，你也要多让自己松口气。”这是刘志猛对唐胜天说过的话。
更早一些的时候，唐胜题不觉得累。
他在小县城读书那会一直是第一名，后来成为“全免生”去安宁市一中，他发现自己还是能轻松维持住第一名的水平，他以为他就是那个天选的第一，永远的第一，近乎偏执要求自己必须永远拿第一。
而一开始“永远拿第一”太容易了，长时间以来，家庭环境让他极度自卑，于是他又偏执地给自己塑造完美的人设，他是学校的优秀标杆，是不会犯错误的人，是因为一件事情是对的，他就绝对会执行的人。
这一切首先是因为陆曼的出现被打破了。
唐胜天突然间发现因为陆曼和另外两个转学生的出现，自己的“第一”变得有些困难。
这种困难一开始他视为挑战，但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一定天赋差距的，这种差距有时候不明显，可以靠努力来弥补，但当你努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好像就是差一点点，那个人毫不费力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做不到。
这种打击对于偏执狂来说是惊人的。
而身为班长的唐胜天，一直跑办公室了解老师之间关系的唐胜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很不光彩，但偏执和虚荣心仿佛粉碎了一切。
他知道一中学校的“带班”制度，学校为了检验带班的效果，也算是对班主任本身的一中考核，用以评职称，寻常的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试，高一高二的老师出题给高三的学生，高三的老师出题给高一高二的学生。
所以他叫上了自己的弟弟唐胜武，去帮他查看数学，物理最后的大题，提前准备。
一般来说，最后的一两道大题，就是用来给优秀学生拉开分差的，对于成绩平平的学生来讲，这些不属于必拿分数。
学校内部相互考核的试卷，也不可能做特殊保密处理，唐胜武愿意找借口多跑几次办公室，就能够看到。
唐胜天用这种方法坐稳了自己的“第一”，但与之带来的，是唐胜武对自己观念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致命，致命的是时间。
唐胜武突然间发现，从小优秀的亲哥，好像也很不光彩。
这种不光彩让他对唐胜天的印象变差，也成了自己自暴自弃的理由之一。
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有些影响像是二极管，出了一个偏执狂永远要证明和塑造自己完美的唐胜天，也出现了一个永远浮躁，流里流气，从来不考虑未来的唐胜武。
“你不要总是管教我，爸都从来不管教我，你有什么资格？因为你虚假的第一名，还是因为你总是能在每周的操场集合上发言？”
这是唐胜武因为要卖“小灵通”，遭到唐胜天阻止之后，跟唐胜天说的原话。
而不仅仅如此，高考后以为可以让自己“松懈”一段时间的唐胜天，马上就遇到了唐胜武在商业街拦住本班女同学的事情，他用自己方式去挽回，显然是失败的。
可是没办法，一旦拿掉“全免生”的名额，唐胜武必定像是脱掉了枷锁一般，未来会怎么样唐胜天也不清楚。
然后是ktv的那件事情。
“陈木是如何知道自己准备私底下送给陆曼的信的”这件事暂且不表，唐胜天觉得许是在哪些地方没有做好情绪掩饰——毕竟陈木和陆曼是旧识。
可自己的失态，自己心思的暴露……
对于一般十几岁的人来说，可能只是回想起来尴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对于唐胜天来说不是。
他的偏执让他自己过不去那关，他这样一个“优秀学生代表”，在同学面前，在老师面前有这样的举动是不合理的。
这样的心态贯穿了唐胜天的学生生涯。
也许等到某一天，他会回想起来，这种年少时偏执的念头是多么愚蠢，自己因为自卑而拼命守护的东西——第一名也好，优秀学生也好——放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多么微不足道，然而现在的唐胜天是想不明白的。
他因为太过于自卑而拼命想要拥有它们。
而它们又成为了自己的枷锁。
“被人当枪使了！”唐胜武在跟自己争吵后摔门而出时说了这样的话，他看到了那篇传遍安宁市的文章，那个叫做“云边的杂货店”的账号，虽然故事本身添油加醋，但没有暴露任何真实的人名和信息，明知道说的是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唐胜天当然也关注到了。
他所在的这个小县城也有网吧，唐胜武也不知道从哪里有了一部手机。
他看到青春纪念衫的代言人“陆曼”。
他看到学校的贴吧里，不再是一大堆从来不敢说名字的表白，而是“女神陆曼的故事”。
他有一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是很难以形容的。
他这个年纪的固有认知，跟唐胜武的“当众表白”也完全相反，他认为要很优秀，要足够亮眼，要完美，这样才值得被人喜欢，这样才敢于开口说出自己的喜欢。
——并且因为“可能被拒绝”，他甚至都要用私底下写信给对方的形式去述说。
可事实上呢？
他的第一名是假的，带着些许作弊的成分，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解开那最后一道数学大题。
他的喜欢是被人玩弄的——陆曼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的情绪。
而高中生涯之于自己身边人的影响会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你年级第一？你优秀学生代表？不再有人在乎。
可陆曼呢？
他喜欢的人已经成为别人热议和追捧的对象。
“青春纪念衫”“云边的杂货店”，是陈木的主意吧？那些衣服不就是他拿来送给同学的吗？
自己的优秀突然隐入尘土当中，他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一瞬间，唐胜天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在黑暗中仰望别人的人，光芒万丈的是他们，而在黑暗中握着自己龌龊的，阴暗的小心思的人是他自己。
“怎么一下子就追不少了呢？”
偏执和因为自卑所带来的坚守，让他格外痛苦。
这种痛苦当中还有：
那种看着喜欢的人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这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唐胜天叹了口气，他向唐胜武要来了手机，他想登陆qq。
“你有想要报考的大学吗？”三天前他给陆曼发去了消息。
“滴滴。”
拿到手的手机轻轻震动，唐胜天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
再一看。
搞错了。
这是唐胜武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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