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烟火

“驾！”“驾！”

一匹白马急驰而过。马蹄上扬，银白色蹄铁闪烁着耀眼寒光，在洛阳城东的官道上疾驰。

白马之上，是一袭锦衣的少年周信。

周信一边打马飞驰，一边回头向后面喊道：“小仙翁，你倒是快点追上我啊！”

在他身后一箭之地，葛洪身穿一袭灰色道袍，正骑着一匹相同颜色的灰马急急向前追来。

葛洪面色清瘦，隐隐有仙风之骨，只是他在马背上反复巅颤的狼狈姿势，却又与初学骑马的俗人无异。

但见他用力夹紧马鞍，嘶哑着嗓子喊道：“不疑兄，不疑兄，周信，你倒是等等我啊，我追不上你了！”

周信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继续扬鞭策马向前疾驰。

大晋的帝都，繁华的京城，向往已久的洛阳城就近在眼前，这一切教周信如何肯停下马来!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意气风发的他策马扬鞭，大声喊道：“洛阳城，我来了！”

只是那看似触手可及的洛阳，在周信跑了一刻钟之后，还如初时那般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周信不禁微感失落，只得将马速降了下来。

待看到前方官道树着一面“杏花村”的酒幌时，周信轻勒缰绳停了下来，他在这熙来攘往的官道上稍稍驻足，等待葛洪的到来。

过了好一会，葛洪才气喘吁吁地乘马赶来。

待到了周信面前，葛洪急忙勒马停住，但由于收缰过紧那灰马吃疼后前蹄腾空，一下子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葛洪瞬间脊背着地四脚朝天，重重摔倒在那官道之上。

周信赶忙跳下马来，将葛洪搀扶起来。

饶是如此，也摔得葛洪呲牙咧嘴，灰衫之上更是沾满了尘土。

周信一边帮葛洪掸去泥尘，一边贫嘴取笑道：“小仙翁，咱们是八九不离十的好兄弟，你见我为何要行此大礼！”

小仙翁本来正叫苦不迭，听了周信此语不禁愠怒，怨道：“不疑兄，你也太过分了吧！，都说‘南人乘船、北人骑马’，你放着安稳的马车不坐，非要让路池弄来这两区马，还让我这个没骑过马的人骑马。骑马就算了，你还在我的马屁股上猛抽鞭子，害得我差点巅下来摔死！你说，这是正经朋友干的事吗？”

周信强忍笑意打趣道：“什么南人北人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你不骑下马，又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原来真的骑不了马呢。哈哈哈哈……！”说罢自顾自捧腹大笑起来。

葛洪生气道：“我原本在家待得好好的，真不该听你这个浑不吝的混世魔王的一通胡扯，竟然不远千里来这京师洛阳寻找长生之道。我，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后悔，也非常非常生气……”

周信眼珠一转，手摸下巴似是自语道：“这洛阳城就在前方不远处，看起来应该也就几里路程了吧。这城门，看起来真气派，啧啧，跟别的城池还真不一样。

怪不得当年周公在此修建成周之都，也怪不得王子乔能在这得道成仙。听说这洛阳城中，囊括了自秦汉至魏、蜀、吴三国的奇书，城中的长生观内更有天下之道藏。你说像我周信这样天赋异禀、根骨清奇之人，看了这些奇书之后，会不会一下子得道成仙。

对了，到时候可能不单单我自己成仙，多半连我的这匹白马也要变成一匹飞黄腾达的仙马了。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白马升天’。”

葛洪被他一通胡扯逗笑，啐道：“我呸，就你那德性还成仙，你哪有一点仙人的模样。”不过经这一通胡扯，他刚才的怒气便也烟消云散。

周信见葛洪不再生气，便说道：“这老路怎么连人影都没见？路池、路池，赶路最迟，真跟头笨牛似的！”

“人家驾车你骑马，那肯定没那么快了。”

“那倒也是，没人比我更懂怎么跑得快了!”周信又是一阵臭屁，然后指了指杏花村酒幌，“小仙翁，前面有处酒家，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祭下我这咕咕叫的五脏六腑，然后再边吃边等老路。”

“不疑兄，我说过多少次了，到了洛阳就不要叫我小仙翁了。我是有名字的，我是葛洪葛稚川，请你对我尊重一些。”

“好的，小仙翁！”周信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

“你……”葛洪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只是他明白周信这贱贱的禀性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只得无奈作罢。

周信与葛洪牵马来到杏花村酒家门前，将马交给店前迎客店小二，待他在门前木桩上拴好后，一起走入店内。

周信问明有何酒食后，吩咐准备几样时令菜肴，又特意给车夫老路叫了一只烧鸡。

这杏花村酒家分为上下两层，装饰倒也颇为清新自然。一楼堂中摆着十几席桌，当前坐着二三十名客人。当中一桌聚着七八个汉子，正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笑着畅谈。

临窗处坐着一位面色如玉的白衣少年公子，神清气朗地挥着纸扇，模样颇为英俊。

周信不由得多看几眼，心想这洛阳城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地，有这等英俊之人，差不多能与我江东小周郎相提并论了。

不过待看到那人喉结之处时，周信嘿嘿一笑，心道原来如此。他拍着小仙翁的肩膀道：“小仙翁，那边有个女扮男装的人。”

“哪一个？”葛洪好奇心驱使，便想要回头去看。

周信忙止道：“你先别回头，一会我再告诉你。”

葛洪只得忍着好奇心作罢。

周信再回过头来，听聚在厅中的那堆闲汉在聊些什么。

只听一名长着龅牙的闲汉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宫里那位竟然还敢偷汉子？”

周信一听“偷汉子”顿时来了精神，他在桌下轻踩葛洪一脚，以目示意他一起认真听。

葛洪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朝那人群望去。

但见中间被围着的那汉子黝黑精瘦，长着一对鼠须，大约四十多岁年纪。

他信誓旦旦地对众人说道：“我王老五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实在了，我自娘胎里出来就没说过半句假话。因此我那左邻右舍了解我的人，见了我都叫我‘老实王’。我现在要讲的这些事情，都是我从我小舅子那里听来的，那可都是如假包换的真事啊！”

刚才那龅牙男问道：“你小舅子怎么会知道皇宫的事？难道他是皇宫里的太监不成？”

“这个……”王老五迟疑一下，笑着答道，“我小舅子是听他邻居家的老王的妹夫的七表弟的朋友说的，消息绝对可靠……”

围观之人听他此语，知道他所讲的事多半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事情。

但反正闲来无事，便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催道：“那你快些讲吧，把这事儿说得详细点，让我们听听到底是谁给皇帝老儿送了这顶帽子的。”

王老五见围观者好奇，便卖力地讲道：“最近几年时间，洛阳城中前前后后大约有二十多个年轻后生，都是那长得十分俊俏的人，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不管家属是报官还是悬赏寻找，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里也一直破不了案。这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于是就有了传言，说他们是被狐狸精勾走后吸光阳气吃掉了。这件事你们可曾听说过？”

“这事我有听说过。我有个远房亲戚张小三，是家里十代单传的男丁，自小就风流俊俏。他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家里人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便有人说是给狐狸精吃了……”围观的一个矮个汉子接道。

“你不是要讲偷汉子吗，怎么突然讲到失踪案了。”那龅牙男不满地怪道。

“急什么，偷汉子就不能扯上失踪案了？”王老五瞪了龅牙男一眼，又接着讲了起来，“前段时间，贾皇后娘家一个远亲家中被盗，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便赶紧去洛阳县的衙门报官。衙门里办事的一看这是贾皇后的亲戚，就赶紧差人去查办此案。结果没过几天就抓到了一个嫌疑犯人，你们猜这是什么人？”

“什么人？”围观者齐声问道。

“衙门的人。”王老五颇为得意地笑着说，“你们都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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