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门野望

刚一出门，袁毅就问了小管家一个尖锐的问题。

“有妓院不？”

小管家愣了一下，没听懂。

“不知道啥意思？春香楼之类的，算了。”袁毅摆摆手，没了逗弄他的性质。

小管家年龄不大，也没名字，平常都被唤成罗儿，也不知道名字谁起的，大家都这么叫。

“洛阳城中，有啥好玩的么？”袁毅问他。

小管家小声嘟囔了几句。

袁毅一句话没听清，拍了拍他的后背，“记住了，以后跟我说话，挺直腰杆，大点声，回去跟东院的丫鬟小厮都说一声。”

“是……”

“大点声，挺直咯。”

“是。”

“行，这回告诉我。”

“洛河边这个时辰应该有鬼戏，热闹非凡，每年过年少爷最喜欢去了。”

鬼戏？袁毅想了想，好像是跳大神，“那带路吧，去看看。”

晚上的洛阳城还是非常热闹的，年轻人都是刚吃完年饭出来闲逛游玩。

袁胤并没有选择跟袁毅一起走，鬼鬼祟祟的，好像去找姑娘私会一样。

洛水河畔，众人围在河边，静静地看着中央的人跳舞。

足足上百人的队伍，他们身穿黑色衣服，在锣鼓声响中扭动身躯。有的戴面具披熊皮的方相，与十二兽做舞，看起来十分诡异。

袁毅嘴角抽了抽，我以前爱看这个？

最后骑兵驱赶着代表疫病的造像扔到洛水里烧掉，这样的场面才算结束。

“这是在干嘛？”袁毅问小管家。

站在他前面的公子哥听到这话，转身对袁毅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隆重的鬼戏不知何意？”

你寄吧谁啊？

袁毅不搭理他鼻孔朝天的态度，推了推小管家。

“少爷，这是为了驱邪避货……”

前面的公子见袁毅不理自己，不由得有些恼火，“我在问你话，你是谁家的小孩？”

袁毅继续不理他。

小管家情商满分，从怀中拿出名帖递了上去。

那公子看完名帖，立刻拱手下拜，“不知是袁家公子，在下谯县朱铄字彦才，见过袁家公子。”

这一下给袁毅也整得不好意思，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连道不敢不敢，刚才耳聋了没听到。

朱铄连连道歉，还要请他喝酒，袁毅苦苦招架，最终在人群中看到蔡家姐妹，赶紧找个借口开溜了。

蔡瑶笑出了身，“看来袁公子讨厌那位朱公子。”

“我讨厌他？我第一次见他讨厌他什么，我只是受不了这样像应酬一样的说话。”袁毅耸耸肩。

蔡瑶竭力理解他说的话，“不知公子平日里看的什么说，说的话好生……”

“好生怎么？”

“有趣。”

袁毅竖起大拇指，“高情商。”

“姐姐，我们离他远一点。”蔡琰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蔡瑶抱着歉意看着他，“不知袁公子接下来去哪里游玩？”

“我？我打算四处逛逛，最重要的是尝尝这附近的小吃。”

旅游嘛，其实就是品尝当地最重要的美食，哪怕窝在酒店里点外卖，也会觉得没白来一趟。

小管家这时附耳过来，“少爷，老爷吩咐过，不能在路边吃东西，不干净。”

袁毅一脸黑线，在路边吃东西，我成狗了是吧？

“都是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咋就分高低贵贱了。”袁毅白了他一眼。

蔡瑶眼睛一亮，“公子这话，羞煞天下读书人。”

“要不一起吃点？”

“那还是算了。今晚洛阳城内有诗会，我们姐妹还要过去。”

“嘁。”袁毅便告辞跟着小管家向城内走去。

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这姑娘，有点茶，搁现代高低是个在手机里装傻子的太妹。

不过吃了几家袁毅才知道为何不让他在外面吃了，真的很难吃，一点油水没有，什么东西都是水煮的。

现在油这么贵么？只有大户人家能用？

“这位公子，是……小店不合您的胃口？”

店家是位老人，左眼还瞎了，看起来不像这个服务行业的……

“老人家……你们这，有没有炒菜啊，都是煮菜么？”

老人愣了一下，陪笑道，“公子说笑了，油脂一物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我们平常人家，过年都未见得能吃上多少油星……”

袁毅不解，“这店里都有芝麻，怎么不能榨油呢？”

“公子莫在取笑了。”老人说道，“芝麻榨油怎么用来做菜，只能用作绢布使用。”

啊？袁毅看向小管家，小管家告诉他老人说的没错，袁府用的油都是

牛油和羊油，芝麻榨出来的油不能吃。

牛油，我说味道怎么这么怪。

坏了，我成傻子了，何不食肉糜是吧……

“不好意思了，店家。”袁毅从怀里掏出银子，还特意多掏了一点，“叨扰了。”

老人深深地看了公子一眼，说道，“公子善良，后院还炖了一锅狗肉，公子想吃荤腥，不如吃上一些？”

狗肉？可太行了。

袁毅连连点头。

“公子请。”

袁毅和小管家跟着老人来到后院，果然大锅上架着咕噜咕噜冒泡的狗肉。

闻着就香。

老人取出盐巴，掰了一块放在袁毅的碗里。

“公子切莫多吃，这狗已经定了出去。”

“那……我吃不好吧。”

“无妨，公子，这狗斤数富裕，可以吃。”老人说着。

不对劲，这老头不会要坑我吧……袁毅看着老人，这老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哄骗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后母一般。

袁毅放下筷子，试探到，“老人家要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在下能帮的一定帮。”

老人连忙摇头，表示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行。”袁毅伸筷子吃了一口。

别说，还真不错。

袁毅食欲大动，这种烂炖狗肉果然是平常人家做的好吃，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袁府也做过一顿狗肉，不过好像炖的不熟一样，没有什么味道，硬邦邦的，还放了一大堆奇怪的香料，根本吃不出肉香。

这种单纯的肉香才是真快乐啊。

有点飘飘然了。

“老头！爷的狗肉炖好了么？”

袁毅刚想走，就被老头按住了。

袁毅愣了一下，便见几个军官走进后院。

“老头你活腻了吧，敢吃我的狗？”

“老朽没吃。”

这倒是……

“你小子哪来的？敢吃我的狗？”那军官用剑柄对着袁毅颐指气使。

“呃，能不能听我说……”

“说什么说，闭嘴，有你个小屁孩说话的份？”另一名军官打断他的话。

小管家连忙拿出名帖递上去，却被军官一手打翻，“什么玩意，老子能看懂字还用当兵？”

你没文化还有理了呗……

他们指着老人，“这锅里可有十斤狗肉？”

“刚刚是有的。”

放屁，老子来的时候连着锅和水恐怕都没有十斤。

为首的那位军官摆摆手，“连着锅都带走，带回北军。”

军营么？

唉，怎么连我也带走。

“不对啊，这么大点事不至于吧，几口狗肉就把我带走了？”

小管家急了，说着，“这可是袁家的公子，是……”

“管你谁家的，记住了，这小子犯了军法，告诉你家主子，拿钱来北军赎人，否则我们就要用刑了。”

合着纯纯是敲诈。

下一刻，袁毅和老头就被带进了北军的一处营帐里。

环境还行，就是大年第一天，心情很不好。

袁毅一肚子火，“不是老头，你是不是有病啊？”

老人闭着眼睛不说话。

“关我啥事啊，我给你钱吃几口狗肉，你坑我干嘛？”

“你说句话啊我草……”

老人还是不说话。

袁毅也泄了气，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不生气了？”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啥生气的了，都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老人看着他，笑了，“我来洛阳城三年了，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少年。”

“别说这个了。”袁毅环顾四周，“看来这地方你没少来啊。”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次轮到袁毅不说话了。

老人又问了一遍，袁毅还是不说，老人便也不问了。

“哎呀算了算了。”袁毅先忍不住了，“你来的时候看都没看，直接坐那了，我看了一圈，就你那又干净又暖和。”

老人笑了笑。

“不过我也有个问题？”

“想问问我为啥坑你？”

“这个我知道，我就想问问，他们抓我是想要敲诈勒索，年年抓你是为了啥？”

老人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叹口气，说道，“大概是过年了，想找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吧。”

袁毅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每年他们抓我进来，其实就是想找个人来陪他们喝酒聊聊天罢了，一来二去……”

“他们跟你聊上瘾了，

就只抓你？”

老人笑着点点头。

“好奇怪……”

“那些兵也不容易，让你的家人放过他们吧……”

袁毅不说话，心里有些难受。

不一会儿，几个兵脱下盔甲，搬来那口狗肉锅和几坛酒走了进来，将锅架在中间。

“你，给我过来，我们要在这吃饭了。”几个兵过来想带袁毅走。

“不用了，这孩子都猜出来了。”老人解释道。

当兵的一脸无所谓。

“老头，今年这酒好着呢，你就享福吧。”

袁毅嘴角抽动，妈的，又馋了。

老人看他一眼，笑道，“叫那孩子也来吧。”

“那娃子，过来喝点！”

“得嘞，哥！”

其实这事也就算个乌龙，每年过年，这些当兵的都会请老人家去军营喝酒吃肉，离开后都会给老人塞些银子，连年征战，兵士们又不让回家，一来二去便将老人当成自己亲爹一般对待。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家平日王公贵族躲都来不及的地方，会有一位公子哥来，当兵的不懂，便玩起了老把戏，敲诈勒索，反正这里是北军，一般人拿他们没办法，长官也默认这样的事。老人心里也门清，就是想给当兵的开张又看袁毅善良，便起了心思，就算拿不出钱，到最后老人也能放他回去，就当吃饭加副碗筷了……

妈的，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不过，袁毅心中还是有所触动，这一晚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前些日子都躲在像迷宫一般大的袁府里，还觉得古时候人们生活不太好，没想到洛阳城，天子脚下的百姓过的日子更是他难以想象的悲哀。甚至于天子禁军都发不出几个军饷……

“娃子，你哭啥？”一个当兵的问他。

“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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