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天碑录

。。。。。。秦国

秦国于北地十二国中，国土面积属倒数第四的地位，后面的小老弟分别是宋、燕、吴三国。又与赵、陈、唐三个富庶强国相邻，加之英水流经境内，北又临海，南部又有巨大的洪湖，水域发达，因而秦国的财富算不得末流，至少能与庆国一较高下。

当然这富庶，依然指的是城中的情况，城外百姓是不算在内的。城里人多有世家的背景，要么便是商贾，都沾亲带故的，全可享受城外百姓的供养。唯一比较好的，也算是北地清流的表现，便是秦国皇室不会压榨百姓，并有绝对的权利掌控世家大族，即便修士家族也得听调。上行下效，进而城外百姓也是能过活的，流民更是北地中最少的三个国家之一。另外俩老兄是陈国与唐国。

除皇室外，秦国只留有三个修士家族，常家、孙家以及傅家。而五百年前五十万人口的都城，有修士家族百余个，如今只剩三家，可见这数字背后的血腥有多浓。

这三家之所以能存活，原因自是有足够的实力，于皇室的压力下自保。常家有元婴境老祖，孙家与傅家虽已没有，却因于皇室有恩，进而有了姻亲关系。但孙家与傅家看了一场又一场血腥屠杀，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从而渐渐靠向常家，合三族之势与皇室抗衡。

然而，随着常家老祖寿元将近，这样的平衡渐渐走向绝境，似乎一场腥风血雨，又将在小小都城中刮来。

。。。。。。

英水南下与赤水并流，北上过洪湖，穿峡谷，分割堂庭山与猿翼山两座山脉，又擦着堂庭山山脉东端，北上入海。堂庭山山脉位于英水北岸，长一千二百里，为东西走向。中断最高峰钟山下，有条并不显眼，极少有人行走的临江小径。

两山之间，雪虐风饕，稚童幼女的欢笑声却如银铃，打破苦寒之境，化作一幅三口之家独揽盛景的画卷。然而坠在后头，目光始终落在幼女身上的男女，却成了这幅画卷唯一的瑕疵，夫妻二人貌合神离，没有幼女在中间，两人始终走在小径的两侧。

三人皆着淡黄服饰，夫妻二人款式相近，且单薄，显然是山中修士，便不难猜出乃太生天弟子。幼女则着淡黄棉袄，三人于这皑皑白雪中仿佛是三朵盛开的腊梅，格外抢眼。

“棠棠，慢点。”

“娘！快来啊！大河换上白棉袄了呢！”

女子的注意力不光落在幼女身上，亦始终留意一旁的丈夫，二人几乎同时于江边驻足。

“为什么来这里？”

清冷的声音如平日里一般，可男子却听出了一丝少有的犹豫，似乎是心口不一，可女子惯来如此因而不熟悉的人难有发现。

“同样是水，雪、冰，江水，却在不同的层次，永远无法融合。”

男子不为所动，也是个少言之人，但今日似乎要例外。来这里时女子便感受到了，他有话要对她说，也是这么多年她所等待的时刻，她清冷的神情随之柔和。然而一开头便让女子心生抵触，蹙眉不应答。可女人的心终究是水做的，为了这为了那，什么都可以融化，什么也都可以妥协。

“棠棠怎么办？她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姓唐，你让我怎么回答？”

面对女人近乎乞求的语气，男子坚毅的眉宇露出一丝无奈，可很快又被他抹去，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女子就这般等着，等着，如同过去那六年一样。女子知道，男子回去后又将闭关，就算再等一个十年，只能再密室门口看一眼紧闭的石门，她也愿意等。等他揭盖头，等他修炼完，等他的心松动。她同样没再说一句话，一同静静地看女儿嬉戏玩耍。

可没过多久，这般别样的恬静被东面传来的叫声破坏，三人都投去目光，尤其是幼女，见得从未见过的一幕，跳着笑着，着实高兴坏了。

“啊哦哦哦”

声音无数次撞在两岸的崖壁上，放大而后回荡，久久不绝。中间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细心聆听，女子发现，男子的身躯竟颤抖了下，心中五味杂陈。

“师弟，你也来啊！不吼两嗓子都对不起这地方。”

“你才是师弟好不好！”

“对，再大声点！”

“我才是你师兄！”

“常顺师弟！”

“王庶师兄。。。呸。。。王庶师弟！”

男子的瞳孔急速收缩，投向极远处，一点黑点在其眸中渐渐放大，随后从獒犬向后偏移，紧紧盯着临近的雪橇，目光逐渐不知所措，落在雪橇上的两个少年身上来回不定。

自平阳关出，王庶三人驾着雪橇卯时出发，正午让獒犬休息半个时辰，再到亥时宿营，十日来马不停蹄终于赶到英水。寒冬腊月北地湖泊早已结成冰块，这几日又连天大雪，江上更是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冻得比砖块还硬。江面积雪平坦，畅通无阻，獒犬于积雪上驰骋更加顺畅，两日的行程几乎赶超陆地上三天的路途。

此时巳时过半，三人抵达堂庭山山脉中断，明日抵达洪湖而后北上，用不了三两日便可抵达秦国都城。

这一段英水两岸，由堂庭山中断起，与猿翼山北端的峭壁，形成长三百里的大峡谷。到得谷中时，王庶听得犬吠的回音，心情豁然开朗，扯着嗓子吼了一路，连带着常顺也一扫多日赶路带来的枯燥。

吼着吼着，王庶忽感两双视线投来，三点鲜艳的黄闯入视野，一下子成了白雪世界的焦点。

“怎么能让孩子在江边玩呢？”

常顺吼得有些兴奋，没注意到王庶忽然安静下来盯着某处，不过很快他也被鲜艳的颜色吸引，只不过注意力却落在了江边幼女的身上，他这句话也是吼出来的，说完才意识到冒失了。

“瞎操心，你不也在江上滑雪橇嘛何况人家大人还是修士。。。”

王庶说着，似是意识到什么，此处乃堂庭山，有一洞天存在。他不由得看向常顺，发现常顺神色有些慌张，显然是与他一般所想。。。不会这么巧吧！？他如此想着，也存了去一探究竟的心思，一拉缰绳，驱使獒犬放缓速度，并靠向江边。

“你干嘛？”

常顺压低声音询问，脸上渐渐涨红。

“还不好意思了，出息，就你这，还师兄？”

王庶用肩膀撞了撞常顺，小声取笑。。。毕竟可能是你亲爹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常顺涨红了脸，不敢抬头，不敢确认，心跳的极快，只觉王庶刚说完，雪橇便停了下来。

“要不要上来玩玩？”

就听王庶说完，低着头的常顺便见一双小手扒拉在雪橇上，顺带夺去他的注意。他有些僵硬地，稍稍抬起头，再次看向已经被王庶抱上雪橇的女童。

“你们怎么下去了？”

常顺的注意又马上被跳下雪橇的王庶和姜玉漱吸引，慌张询问，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呢”

王庶无奈，对着缰绳努努嘴，又见小女童也是个腼腆害羞地样儿，充满好奇，想玩又不敢吱声，端坐在雪橇上，一动不敢动。。。王庶心想：可能俩字得去掉，肯定是一个爹。。。

“晚辈王庶，飞剑草堂弟子，常顺的师兄，这位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姜玉漱。”

走到近期，王庶一边持剑礼，一边细细打量男子，眉宇间与常顺颇有几分神似。。。还真巧了，是父子俩没跑了。。。不过，王庶还察觉几分异样，稍一琢磨便心生疑惑。

他上岸时便有在打量岸上男女，发现男子始终是看着他，与他对视，不曾将目光移到常顺身上一份，这就很奇怪了。照理说，他能发现两人神似，男子也不难发现才对。何况他们穿着飞剑草堂的衣服，不用介绍，不用联想，此时此地到这里的，还能有谁！？且他故意点出常顺的名字，也不曾发现男子有丝毫动容之处。

“在下叶威，太生天弟子，这位是在下已过门的妻子，唐倩。”

见得男子微笑着，玩笑似的与他对仗工整地回答，王庶心里又嘀咕起来。。。叶威！？不是常威吗？难道认错了？。。。

王庶回头看了眼常顺，发现常顺已带着女童驾着雪橇玩去了，转过脸来时，已没方才的热情，脸一沉，不再玩虚的。

“不认了？”

简单三个字，王庶直接了当，也是因为恼怒。他不觉得是认错了，两人绝对是父子关系。他观察细腻，那叫唐倩的女子，听得叶威二字时，神色是有疑惑的，随即眼里也有浓浓的幽怨。而方才他上岸时，唐倩的目光可是一直盯着常顺的。他猜测可能常顺这亲爹是入赘的太生天，而不是正常联姻，后又改了姓氏，似是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因而不打算认常顺这个崽。

“小友何意？”

叶威摇摇头，不解反问。这落在王庶眼中，只剩下摇头，意思是，不认了。

王庶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了，挠了挠有些发痒的眼角。也是这一走神的功夫，他那点对常顺亲爹是个负心汉的恼怒变淡了去，心里同时泛起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他的目光落到唐倩身上，又猜，是否是因为有这女子在场，不好相认？不相认，就是不存在？就是不会落口实于太生天？可刚才这女子的幽怨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应该也发现了才对啊？那说明她是知道有常顺这么个继子存在的呀！

沉默了一阵，也琢磨了片刻，王庶觉着，清官难断家务事，帮亲不帮理，与常顺怎么说也是同门，自然更亲，便不想再与叶威还是常威的啰嗦。

“行吧”他正准备离去时，忽然又顿了顿，轻描淡写，故作随意道：“那常顺这趟心结是解不开了，估摸着心劫也难以渡过，反正是要死的，都无所谓了。”

王庶说完猛地转头看叶威是何种神情，却失望的发现一点变化没有，还是微笑着。但也是这微笑，让王庶确定，绝对是常顺他爹，常威。即便真不是，他说的如此莫名其妙，换做陌生人也该皱皱眉，或者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不过王庶没再质问，还得常顺本人拿主意。而就在他迈开步子时，又顿了下，也仅仅一瞬，便自如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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