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梦游
借着大殿门口那堆篝火的暗淡光亮,房梁上的三人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只见它体型庞大,四肢粗壮,脊背佝偻,除了没有尾巴,倒像是一只极为巨大的猿猴。
它浑身上下漆黑如碳,皮下暗红光芒起伏,就像炉子里将熄未熄的木炭一样,忽明忽暗。
再看它的脸,五官仿佛被火烧化了,粘连着贴在皮肤上,坚硬的褶皱层层叠叠,堆积在皮肤的每一处。
此刻它后肢着地,人立而起,右手还拦腰握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男子,看脸大概三十岁上下。
它从雨幕中走进大殿,本来浑身湿透,但体表的水迹很快就被烘干,立足之处的地面水渍也迅速变小消失。
大殿门逐渐升腾起一股燥热。
火尸!袁青山几乎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便在脑海中对应上了一个邪魔的名字。
名叫“火尸”的邪魔并非天生,而是人在被火烧死之后,发生尸变,形成的一种后天邪魔。
此刻,火尸的手拦腰握住一个昏死的男子,四处打量,显得十分警惕小心。
它原本眼睛的位置,此刻被烧化成了两个黑窟窿,它低头看着大殿地面上睡着的众人,找准了一个,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白闹在心底暗暗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即使感受到一股燥热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脸上,也呼吸平稳,毫无异常。
几个驱魔师先前已经做好约定,由徐千叶统一指挥,只有在他觉得机会合适时,才会发出信号,众人才能暴起发难。
而在这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必须装作熟睡,一动也不能不动。
灼热的气息远离,白闹听到那个脚步声从自己身边越过,往后边去了。
李灵平躺着,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耳畔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心底越发慌乱。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别停在我这儿,别停在我这儿。
但偏偏,那脚步声到了她身边的时候停下来了!李灵脑海中不由想象出一个恐怖的庞然巨物,停在自己身旁,正低头盯着自己看。
她忍不住攥了攥手里的衣服。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压制住想要起身大喊的冲动,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脑海中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自己刚才动弹了一下,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自己现在的脸是不是被吓得发白?身体的哪个部分是不是已经抖个不停,已经被它发现了?
但还好,那脚步声只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下,就重新响起,离她远去。
火尸走到清云子身旁的时候,老道士安安稳稳的侧躺着,看起来沉稳安定,他怀里的方圆则已经在长久的等待中沉沉睡去。
一老一小安稳过关。
火尸走到断首佛像下方,挺直身子,扫视一圈。
怀疑和谨慎逐渐褪去,他变得兴奋起来。
它前前后后地看着,准备从在场的众人里选择一个,给自己加餐。
房梁上三人此刻仍在静静等待。
火尸手中还握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贸然动手,惊动了对方,那个人极有可能会被受到惊吓的火尸活生生捏死。
所以,一定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出手。
突然,安静的大殿之中呼的一声响,火尸和梁上三人都惊得睁大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人忽地坐了起来!
只见那人眼睛紧闭,头颅微微垂下,竟然是被袁青山打晕过去的杨平安!
杨平安坐直上半身,伸出两只胳膊,胡乱的扒拉着,口中含糊,振振有词:“都是我的,那个漂亮的娘们儿是我的,钱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袁青山忍不住扭头,朝徐千叶看过去,发现这位左骁卫统领也是一脸惊诧。
“梦游?”袁青山不出声,只是嘴唇翕动,无声地询问。
徐千叶眼角微微抽动,点点头,同样用唇语回复:“应该是。”
场中的众人陡然听到了这声音,都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甚至有人忍不住动了动,因为火尸的注意被杨平安吸引,才没有被发现。
白闹当然认出了这个声音,他一动不动,内心深处狂骂:他妈的,什么时候梦游不好,偏偏现在梦游?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你他妈的能梦游的?
外出任务,抓捕邪魔时,他和杨平安总住在一间房,自然知道杨平安有睡着睡着突然坐起梦游的特点。
而且你刚刚不是被打晕过去了吗?好家伙,原来是睡着了!
杨平安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世界里,对外界的形势毫无觉察,继续呓语:“还有徐千叶,你个泥腿子,成天教训我。等我有一天升职当了你的上司,看我不折腾死你,成天给你穿小鞋。”
相比之前断断续续,猜不出首尾的梦话,这次杨平安说的逻辑清晰,语义完整,有头有尾,情绪饱满。
显然这些念头已经深深刻在在他的潜意识里,正在梦里这个毫无约束的环境中,放肆的表达出来。
白闹心中为他默默祈祷起来,既是因为当下的危险,也是因为日后他在左骁卫可预见的艰难处境。
徐千叶面色平静,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他身旁的周希文还是能够感受到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杨平安说完这些话,又坐了一会儿,才推金山倒玉柱的重新躺倒,吧唧吧唧嘴,死死的睡过去。
火尸脸上的两个黑窟窿眯起,死死地盯了杨平安半天,人类残存的心智反复思考,终于确认对方真的只是在睡梦中说了一段胡话,这才放下心来。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着恼,感觉自己因为他被吓了一跳,必须狠狠地报复。
于是决定,今天的加餐就是他了。
它迈步向前,朝着杨平安的方向走去。
但杨平安靠近篝火,他的外圈还有一些人躺在地上。
它不愿意惊动更多睡过去的人,只想把杨平安抓出来。但手中还攥着个人,行动受限,难免刮碰到其他人。
于是,它看了看手中已经昏死过去的男子,将他轻轻撂在地上,又往前走了两步,探出粗壮的右手,去捞杨平安。
大殿中突然刮起一阵风,火尸微微一惊,下意识地一低头。
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头皮划过,紧接着,便是右臂一凉,胳膊齐肘而断。
几乎同时,一个声音在它头顶上方响起。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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