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亡之秋

尚书台。

见众人都来了，诸葛瞻道：“董尚书令、樊侍中，昨日找你二人商量的事，决定好了吗？”

董厥、樊建二人互相看了看，董厥道：“葛侯。”

他刚说到这，却被诸葛瞻打断，诸葛瞻道：“等等尚书令，陛下之前说的话你也在场，你可以叫我都护、卫将军，或者思远也行。”

董厥听后看了眼樊建，回头道：“都护。”

诸葛瞻道：“很好，就这样叫我吧。”

董厥道：“都护，关于裁军两万的方案，怕是不能决定。”

诸葛瞻疑惑小许，道：“为何不能决定？”

董厥又看了眼樊建，樊建道：“都护，还是我来说吧。在我国，尚书台和大将军属于文武分治，内政由尚书台负责，治军由大将军负责。整治军队这种事尚书台确实管不了，就是你我他三人都决定了，那也不行。”

诸葛瞻点了点头，道：“像你这么说，那尚书台还真管不了。”

樊建道：“真管不了，不过？”

诸葛瞻道：“不过什么？”

樊建道：“不过都护是驸马，是国戚，身份尊贵，你可以跳过尚书台，直接上疏陛下。”

诸葛瞻想了片刻，道：“上疏陛下，这样确实很直接，但会不会太直接了点。”

董厥和樊建又面面相觑，董厥道：“那就没更好的办法了。”

这时张绍走来，道：“思远啊，等你正式当上行都护卫将军之后，再商议此事吧。今日收到文书，吴国派出使者出使我国，没算错的话，今日已经到达白帝城。”

诸葛瞻点了点头，道：“吴国使者派的是什么人，多久会到成都？”

张绍道：“五官中郎将薛珝，已经到了白帝城，再来成都就不会太久了。”

诸葛瞻道：“这次我国要好好招待吴使，可别让吴国人瞧不起我国。此事当由我来负责，诸诸位同僚配合。”

董厥、樊建、张绍皆道：“是！”

白帝城，官府。

阎宇道：“薛使者，我怎么听说除了商谈两国联盟，吴帝还派你来求马，有这事吗？”

薛珝道：“是的阎将军，你是知道的，吴地不产马，只能求购邻国。如果吴国也有一只强大的骑兵，才能进出中原，剿灭更多魏贼是吧。”

阎宇道：“那倒也是，所以你这次你国来了上百人。”

薛珝道：“毕竟要把马转运回去，现在天下未宁，山野盗贼众多，难以防范，所以不得不多带些人。

阎宇道：“原来如此，那贵国打算求多少匹马呢？”

薛珝道：“奉命求马三千匹。”

罗宪笑道：“薛使者，走水陆逆流而上，可以直接到达成都，为何选择登岸入城呢。”

薛珝道：“候官侯在位时，我曾随使者出使贵国，当时走得就是水陆，所以未来过这白帝城。这次为了弥补遗憾，不想再走老路，所以选择上岸走陆路。”

罗宪道：“原来如此。走陆路也挺好，就是会稍微慢一些。而走陆路到成都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顺江到达江州，然后至成都。一条是经巴西，再到成都，不知薛使者选择的是哪条。”

步协道：“阎将军、罗将军，薛使者刚才说了不想走老路，自然是走巴西。”

阎宇、罗宪听后皆惊讶，步协道：“二位请放心，虽然这次我国出使者看起来比较多，但能保证整齐严明，与百姓秋毫无犯，我带了足够的路费粮食，能自己解决生活问题。”

阎宇道：“那好吧，既然是已经决定好的事，那就这样吧。”，

罗宪道：“薛使者是名将之后，又是贵国使者，我等还是放心的。”

薛珝道：“说到这白帝城，其实在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阎宇道：“将军何出此言？”

薛珝道：“之前两国曾在这附近交兵，贵国先帝在附近的永安宫崩逝。后来吴、汉两国重新联合。我呀，是真希望不要再打仗了，这什么时候天下才能统一，人间才能太平呢。”

阎宇感叹道：“是啊，这是多好的期盼。”

薛珝道：“将军能给在下介绍一下白帝城吗？”

阎宇道：“可以。那还是公孙述割据蜀地时期，他走到此地，在山上筑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便借此自号白帝，命此地为白帝城。约二百年后，先帝占据蜀地，即位皇帝，又居住在附近永安宫，所以这里很有天子的气息。”

步协道：“无论公孙述还是贵国先帝，都没一统天下，这可不是好的兆头啊。”

罗宪道：“是非成败皆有天数，如果真遇到贼人来犯，我等也会尽力保全一方，不让贼人得逞。”

听到这里，薛珝、步协皆笑了。

薛珝道：“这也是啊，臣子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应该为国分忧。”

阎宇道：“二位将军打算在白帝城居住几日再前往巴西呢？”

薛珝想了想，道：“我记得山顶有个白帝庙，我明日想去祭祀。”

阎宇乐道：“好啊，没问题。”

等用宴之后，薛珝和步协回到客房休息。

见薛珝在房里走来走去，步协道：“薛使者，为何神情不安？”

薛珝停下脚步，看着他，道：“今日你我下船，看到了迎接你我的三千蜀军，你观蜀军军容如何？”

步协道：“三千精卒，军容齐整。”

薛珝道：“这就是我所不安之处。我国向北不能击败曹魏，占领淮南、襄阳，向西不能进图邻国，控制巴蜀，所以想要变强，实在太难了。”

步协点了点头，道：“薛使者所言极是。阎宇这个人，之前在南中，后来调到巴东，一直都是镇边良将。蜀朝除了姜维、张翼、廖化、宗预外，就算他是宿将了。”

薛珝道：“看来蜀主用人还是有点能耐。除了阎宇，我还担心他旁边那位。”

步协道：“巴东太守罗宪。”

薛珝道：“正是。罗宪以前出使我国，他对我国虚实非常了解，如果将来他坐镇白帝城，成为下一任蜀朝永安都督，我国再无可能西进。”

步协疑惑，道：“他真有这能力？”

薛珝道：“罗宪这个人，正直而有学士，被称之为蜀中子贡。如果不是因为得罪宦官黄皓也不会被贬到这里，属于大材小用。阎宇爱惜其才，让他做领军。就如他今日所说的那样：‘是非成败皆有天数，如果真遇到贼人来犯，我等也会尽力保全一方，不让贼人得逞。’我从他说话的语调中看出了自信，我知道这不是一句空话，他一定也会做到的。”

步协叹了口气，道：“若真如此，看来邻国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两国只能结盟，不能进图了。”

薛珝道：“明日，我与阎宇到白帝庙，你随罗宪到练兵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步协道：“知道，我要继续研究这位罗将军，及其练兵的能力。”

此时成都。

一年多以前，陈寿在巴西收养了一个叫小七的女孩。如今小七已经九岁，很想读书，陈寿有空会教她《论语》、《史记》。可小七随着学习的深入，想了解更多知识，而陈寿因为要办公，抽不出太多时间，所以决定让小七去上学。但又因为她是平民女子，多有不便，于是陈寿打算寻求老师谯周的帮助，看看能不能帮她上学。

此时陈寿带着小七，来到谯家，见到了谯周。

陈寿道：“先生，我家小七，已经九岁，渴望读书。我时常在葛侯身边，没办法亲历教导，还望先生能收她入学。”

谯周听后看了眼他旁边的小七，又回头道：“承祚，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寿道：“请先生明说。”

谯周道：“我听说陛下准备颁布诏令，让葛侯主持朝政，可有此事？”

陈寿道：“先生，确有此事。”

谯周皱眉，严峻道：“我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陈寿惊讶，道：“先生何出此言呢？”

谯周想了想，道：“或许是我顾虑太多了。”

陈寿不太明白，正想追问，只见谯熙走来，道：“父亲，郤正先生来了。”

谯周道：“快请！”

郤正走来，和谯周一番问候，见陈寿也在，道：“陈承祚也在。”

陈寿道：“郤先生，我找谯先生有点小事。”

郤正道：“那巧了，我也有小事找谯先生，不打扰吧。”

陈寿道：“哪里会呢，一起交流更好。”

于是三人皆坐下。

陈寿笑了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说了。”

郤正于是对谯周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说明年葛侯要统政，可有此事。”

谯周惊奇，道：“真是巧了，我刚和陈承祚聊过此事。”

郤正点了点头，道：“葛侯这人，能力究竟如何呢？”

谯周道：“你直接问承祚吧，他可是诸葛思远的下属呢！”

陈寿扁着嘴，不想说。见况，谯周提醒道：“承祚啊，彼此都是学者，你直说吧。”

陈寿这才道：“那好吧，葛侯的忠诚应该是天下第一，至于能力方面，我觉得有待观察。”

谯周和郤正听后皆疑惑。

郤正道：“你在葛侯身边时间不短了，按理说很了解他，为何会这样认为呢？”

陈寿道：“是啊，我跟葛侯时间是不短了，但对他的能力我确实没有把握。不是马上吴国使者要来了吗，这倒是一次观察的机会。”

郤正依然疑惑，却不好多问了。

不久，陈寿、小七离开了谯宅。

此时谯周前堂，只剩下了郤正和谯周。

郤正看着谯周，道：“先生，刚才承祚因为自己是葛侯的人，所以不方便说实话。先生你学识渊博，你个人认为葛侯能不能带领国家走向复兴。”

见他这么问，谯周又严肃想了一阵，摇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

郤正道：“像你这样的大学者都不知道，或许真没人知道了。”

谯周道：“令先啊，你我都是大学者，像天下大势，王朝更迭这些事，应该都能看出他的规律。你要自己去寻找规律，而不是选择问我。虽然别人叫我蜀中孔子，其实我只是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点，我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比如国家对葛侯的任用，我是真的看不懂。”

郤正听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道：“既然是这样，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陈寿回家的路上，路过李密家，想着李密已经归国，于是决定去找李密聊聊，便让小七先回家。

等到了李家，果然见到了他。

两人坐下，满上酒。

陈寿道：“令伯啊，一路辛苦了，说说在吴国的感受吧。”

李密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先饮酒。”

两人对饮后，陈寿道：“入宫汇报了吧。”

李密道：“是的，白日入宫汇报，晚上又向你汇报。”

陈寿笑了笑，道：“葛侯明年要升职为行都护卫将军，他要任命我为卫将军主簿。”

李密端起酒器，敬道：“好啊，那我提前恭喜你了。”

两人饮酒后。陈寿道：“虽然蜀人这辈子当不了高官，能混个主簿当当，也算不错了。”

李密道：“看你说的，这话也说得太绝了，张翼将军不就是车骑将军，以前马忠将军也做过镇南大将军、平尚书事。官也不小。当然你说的尚书令和大将军这种高官，倒是没有。”

陈寿道：“那我也没说错吧。就算是车骑将军，那也分为左车骑将军张翼，右车骑将军廖化。就算马忠是镇南大将军、平尚书事，也只短短做了几个月，又调回南中去了，终究还是低人一等。”

李密难笑，不知怎么回答。

陈寿继续道：“或许这就是蜀人的命运吧，能当个官，衣食无忧，其实也就不错了。”

李密道：“难道你想在葛侯名下当一辈子主簿吗？”

陈寿想了想，道：“这是一个开始，未来的事我也很难去想。”

李密道：“若成大事者，必胸怀大志，而不是像你这样犹犹豫豫，像找不到南北的麻雀，不知自己前进的方向。”

陈寿笑了，道：“学长啊，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你也别忘了，你好多年了，还是个大将军主簿，也没有升职呀，让我看看你前进的方向吧。”

说到这里，二人皆笑了，于是继续饮酒。

第二日，薛珝随阎宇来到白帝庙。

看着大殿之中的公孙述塑像，薛珝道：“公孙述乃一代豪杰，王莽篡汉，天下纷扰，公孙述遂占领西蜀，以辅汉将军兼领益州牧，后称帝，在位十二年之久。”

阎宇道：“王莽之后，光武中兴，天下一统，重归汉室。而公孙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后人在白帝山上修筑庙宇供奉他。”

薛珝道：“天下大势，自有定数。如贵国先帝，几十年力图匡扶汉室，已故丞相，数次北伐克复中原，皆成往事，这不是定数，又是什么？”

阎宇看着他道：“先帝与丞相皆人间真龙，因天时未到，未能如愿。若天时来临，必有新龙，带领大众，一统江山，天下合一。”

薛珝道：“那么谁是新龙，谁来一统？”

于是阎宇、薛珝等在白帝庙下宴，尽情畅聊。

同一时刻，在白帝城关楼上练兵场，罗宪和步协正在检阅军士操练。

步协道：“白帝这地方，正处瞿塘峡口，此峡口被称之为雄关，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关系着国家安危。将军认为，凭关下勇士，若魏贼强兵来犯，能否抵挡？”

罗宪道：“步使者，虽然此时练兵场只有千人，实际上巴东地区能调动的军士不下万人，且个个英武雄壮。若魏国遣一将率万人侵犯，我当为国歼灭。如魏国遣数万军队来攻，我当为国阻挡。如魏国遣十万虎狼吞食，我当与将士守关数月，待我国主力来援，一举破贼，席卷襄樊。”

步协不禁叫好道：“好啊，将军真乃虎将，定能保一方安宁。”

两人回到楼阁中。

罗宪道：“我记得贵国在两国边界也驻军不下万人，又在洞庭湖操练水军，其水陆二军的战力是非常强悍。”

步协道：“两国边界有一定驻军是合理的事。当然养兵是十分花钱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把精锐都用于北面，那该多好。”

罗宪道：“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希望两国联合起来，增强北面的合作。”

这时部将杨宗走到罗宪身前，道：“罗将军，操练结束。”

罗宪见他来了，对步协道：“这是我的部将杨宗。”

杨宗道：“巴东杨宗见过步使者。”

步协道：“有礼了。”

罗宪道：“你去传令，将士各自归营。”

杨宗道：“诺！”杨宗道后便离开了。

这时有人走来，对步协道：“步使者，薛使者有令，他今日在白底庙过夜，不回城中，命你自行安排。”

步协道：“知道了。”步协对罗宪道：“我也介绍一下，这位是盛曼使者。”

盛曼向前，道：“阳平盛曼见过罗将军。”

罗宪道：“有礼了。”

晚上，白底庙，阎宇与薛珝二人继续用宴。

把酒之间，薛珝道：“敢问阎将军，贵国先帝比之光武如何？”

阎宇道：“光武中兴汉室，使天下重归一统，而先帝未能成功，自然是不如。”

薛珝道：“那如今贵国皇帝比之先帝又如何？”

阎宇道：“先帝建业于西蜀，击败曹操于汉中。今皇保境安民，守成数十载。相比之，自然先帝更优。”

薛珝道：“那么就是说，先帝不如光武，今皇不如先帝，若是这样，又请问汉室何时才能复兴。”

阎宇道：“兴复汉室这事，你我从天亮一直聊到天黑，我还是想说，非天地英雄不可为。至于何时出现此人，我不过是碌碌之辈，实在不知，实在不晓。”

两人饮酒。

薛珝道：“将军守卫巴东已有三年，三年来巴东一片祥和。可如今将军官职依然是右将军，从前途来讲，将军理应得到升迁。”

阎宇看着他，道：“这事也有定数，我又怎能左右。”

薛珝道：“将军此言差异，这不仅仅是定数，更是可以主动寻求的。”

阎宇道：“此话怎讲？”

薛珝道：“将军上面还有谁，大将军姜伯约对吧，如果有一天你能取而代之，那就可以统领全国之军事。若不能，将军就只能留守巴东一隅。”

阎宇道：“我奉命守卫巴东，职分所在。至于官职升迁，能做到右将军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想着去取代谁，做更高的官职，真没那种考虑。”

薛珝放下酒樽，道：“将军有才又谦虚，职位与能力不相符。我倒有一个建议，不知该说不该说。”

阎宇道：‘请薛使者说来。’

薛珝道：“不如将军来我吴国发展，我必向我国天子推荐，以将军为骠骑将军，加益州牧，封江陵侯，赏钱千万，将军可有意否？”

阎宇看着手里的酒樽，笑了，道：“感谢薛使者的看重，只是我阎某何德何能获得如此优待。我为汉国效力几十年，不想在晚年学糜芳、士仁之故事而被后世耻笑。”

见他这么回答，薛珝也笑了，道：“将军忠义，薛某再敬将军。”

此时，白帝城关楼楼阁中。

步协端起酒樽，道：“罗将军，我敬你！”

罗宪同时端起酒樽，道：“布使者，请！”

又饮一樽后，步协道：“罗将军乃荆州襄阳人，为何会来蜀中？”

罗宪道：“当时天下大乱，家父入蜀，我便成长在蜀中。”

步协道：“襄阳那个地方，现在被魏国占据，但我认为魏国很难坚守，因为离边境太近。若将军屈驾吴国，我一定上表天子，拜将军为征北将军，襄阳太守，赐关内侯，赏千金，并以数万之众助将军克复襄阳，重归故里。”

罗宪笑了笑，道：“步使者说笑了。魏国占据襄阳几十年了，贵国近在咫尺都拿不下，怎么可能我一过来就能一举拿下呢，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步协放下酒樽，也笑了，道：“那怎么不合理，魏国在荆州前线的部署我国了如指掌，就缺一位像将军这样的大将。再说将军是襄阳人，与其留在蜀中操劳，不如为家乡效力。”

罗宪道：“那魏国对贵国荆州的军事部署也应该是了如指掌吧。至于为家乡效力，我记得步使者说过自己是临淮人，临淮现在可是魏国之地，也没见步使者想要为家乡效力呢。”

说到这里，步协哈哈大笑，无奈摇头，只好道：“罗将军嘴舌真锋利无比，我说不过你了，只能干了！”

于是二人继续饮酒。

大学者谯周对诸葛瞻的未来是多有踌躇，吴使薛珝入蜀则是不怀好意。那么今后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赴蜀地心结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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