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吃黑
顾平安停下脚步，意识里书页浮现妇人的相貌。
【劫财灭掉一家九口，拐卖三个婴儿谋利。】
【两枚恶印！】
他面无表情，亦步亦趋。
尾随几十步，丰腴妇人似有所察觉，蓦然转身注视着顾平安，冷声道：
“你在跟踪奴家？”
顾平安扭头扫了一眼周围环境，行人络绎。
这里不适合动手。
观察妇人的气血状况，比钱翼稍差一些，他有自信一剑击毙。
他摘下斗篷，故作歉意：
“是我眼花了，姐姐长得很像我一个老熟人。”
妇人闻到浓浓的药香味，眸光在顾平安包袱上停留片刻，掩嘴笑道：
“不会是公子的相好吧。”
“对。”顾平安顺势应承。
妇人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身体前倾，娇声娇气道：
“真长得像么？我倒是好奇。”
“这样吧，姐姐我在巷尾开了一间茶铺，请你喝杯香茗。”
她说完就往前走，故意扭胯摆出一个夸张的幅度，步姿摇曳，像熟透的水蜜桃。
此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就不信他不好色！
这批药材至少值几十两银子，又是一头小肥羊。
顾平安笑着回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听他文绉绉地拽词，妇人突兀停步：
“你是读书人？”
“嗯。”
“读了几年？”
“别人说我打小就是书呆子。”顾平安倒没扯谎，挑明身份还能降低她的防备。
妇人点了点下巴，却不知为何有一些心不在焉。
一刻钟后，俩人前后来到一条狭窄的巷弄尽头，这里偏僻寂静，坐落着一栋木质窄楼。
“你等等啊。”
妇人撂下一句话，就急匆匆上楼，踏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莫非还有同伙？”顾平安暗忖，自己得见机行事。
开脉、躲避朝廷追杀，延长寿命，就像三柄侧刀悬在头顶，他对恶印的需求是无止尽的。
楼上。
“刘寡妇，你就找到这么一个小子？”独眼精壮的汉子站在窗前。
丰腴妇人沉声道：
“他身上有一股书卷气，自诩满腹经纶，应该有几分才华。”
独眼汉半信半疑：“且试一下。”
俄顷，刘寡妇手捧几卷常见的经义，看向顾平安时眼波流转，声音慵懒：
“你说自己是读书人，姐姐来考校你，姐姐最钟爱才华横溢的男人。”
尽管不知道对方打什么算盘，顾平安仍然有问必答。
十九年卧病在床，这些经义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刘寡妇盯着书卷，眸中异彩连连。
“公子，请你帮一个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浑厚的嗓音传来，独眼汉迫不及待走出小楼。
“你是？”顾平安笑了笑。
他的笑容毫不作伪。
又是两枚恶印！
猎恶法则记载的罪行一样，看来是同伙作案。
“他是奴家远方亲戚。”刘寡妇插了一句。
“什么忙？”顾平安问。
听到重谢二字，怎么会没兴趣？
钱，恶印，都拿来！
“坐下慢慢说。”刘寡妇挽着顾平安手臂，双颊浮起两片淡淡的红晕，低低说道：
“事办成，不仅有银子，你想让奴家做什么都可以。”
“睡觉呢？”见她入戏很深，顾平安同样也扮演好色书生。
刘寡妇咬着下唇，娇嗔一声：“讨厌。”
独眼汉面不改色，待落座后一五一十陈述道：
“城外有个老太爷名唤葛渊，曾经高居七品知县，如今致仕赋闲，他热衷于字画收藏。”
“恰好，咱们手里有一副《登山图》，此乃严厌言的真迹！”
“百年前，严厌言在晋州风光无俦，被誉为一代大师，他的一幅画最低都值千两银子！”
略顿，独眼汉小声说道：
“我跟刘……我跟堂妹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根本解释不清这幅画的来路。”
顾平安静静听着，内心冷笑。
怎么来的？
肯定是杀人家满门抢来的，两个畜生！
“我能做什么？”他再问。
“很简单。”独眼汉虽然激动，但还是慢条斯理道：
“你的太爷爷曾是严厌言的书童，你家道中落，不得不卖画谋生。”
“葛渊肯定会考究你，你需要应对自如。”
“事情成了，报酬三百两！”
刘寡妇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还有奴家的特别奖励哦。”
“一百两，这么容易？”顾平安故意皱眉。
“对。”
三目相对，刘寡妇和汉子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事成之后，当然宰了你！
刘寡妇以手托着腮帮注视顾平安，姿态娇媚：
“奴家已经跟葛家门房约好了，下午拜访。”
“公子，要不咱们去置换一身行头，总要有读书人的气派嘛。”
顾平安颔首，“好。”
他本想直接拔剑暴起，可考虑再三还得等等。
既然两人绕这么大圈子，只能证明两点——
一，画很可能是伪造高仿。
二，纵是真迹，也没几个人有雅兴高价收购，葛老头是唯一的买家。
所以他必须等画出手。
届时至少一千两银子，以及四枚恶印！
独眼汉看着装满药材的包袱，便从袖中掏出两张五十面额的银票，笑着说道：
“这是一百两定金，公子放下包袱，去更换行头吧。”
“你倒是大气。”顾平安接过银票。
……
午时。
三人租了一辆马车，沿着一条平阔的黄土大路直驱城外。
途中经过城门口，顾平安见告示栏张贴着许多重刑犯的通缉榜文、画像，上面并没有他。
至少这几天，不必担心被官兵追杀。
“公子真俊。”
刘寡妇倚靠车厢，眸含秋水。
顾平安一身玉色襕衫，披肩长发挽起别一支竹簪，脚踩朝天靴腰悬木剑，气质温雅洒脱。
“到了，千万别露馅。”
独眼汉勒住缰绳，扭头再三提醒。
顾平安率先走下马车，望着眼前四进宅院，鱼鳞覆瓦，柏木檩条，有一种赏心悦目的严整之美。
“就是你要卖画？”门房早已等候多时。
“对。”顾平安微微一笑。
“请进。”
门房领路，三人趋行。
不一会来到湖心亭，亭内站着一个气血磅礴的护院武师，以及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太爷。
“半步先天……”独眼汉目光微惊。
锻体境巅峰，体内淬炼了一丝真气，才能称为半步先天。
毕竟是致仕官员，豢养武师很正常。
顾平安闲庭信步，丝毫看不出紧张，但他内心情绪鼓荡。
一箭双雕！
脑海里神书又有动静。
猎恶法则那一页，赫然显现九枚恶印。
足足九枚！
【为推行新策毁堤淹田，上千户人家一年颗粒无收；其后暗中雇佣打手，将三十三个上访百姓坑埋。】
心狠手辣！
恶贯满盈！！
顾平安表情平淡，经历过生死磨练，他绝不会轻易将情绪显露在外。
“听说你有严厌言的真迹，从何而来？”
葛渊嗓音中气十足，笑起来和蔼慈祥，没有致仕官员的矜持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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