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页之钥

几天后，沃森接到学会发来的电报，该案件已经被移交到科达加堡地方法院来审理，同时，学会已经向法院提交了新一轮陪审团成员名单，包括各大学的医学教授、本地病人家属、其他化工行业人员等等。

“据说，在温士顿、克凡尼两地，也出现了病人家属控告亚托公司的报道。”

沃森手里拿着几份报纸，有《温士顿邮报》《克凡尼日报》《北方周刊》等等，前两者还好说，都是各地的地方报社，而后者《北方周刊》是总部设在温士顿市，销量遍及整个北方五州的大报社，在北方地区享有崇高的知名度。

“亚托公司要着急了。”约翰说道。

不用看报道的详细内容，只要看这些报纸的头条封面，就可以感觉到舆论对亚托公司的不利。

沃森也猜出背后推动这些报社的，必然是各地学会的力量，不然仅靠那些条件困难的病人家属，怎么可能求得动报社的老板们。

“只剩一件事需要解决。”约翰律师对沃森说道。

沃森看着对方。

“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证人、舆论支持、甚至科达加堡的法官也可能倾向于我们，当然，我是指后者会尽可能不偏袒任何一方。”约翰笑了笑。

“难道还有什么不足吗？”沃森问他。

约翰从书架上拿起一叠文件，将其摊开后，摆在桌上。

沃森见到那正是一大堆病案。

“我们还差最后一项，那就是一份完整的医学报告。阁下，这不是简单的人身伤害案件，我们现在所有的证词都指向它是一场医疗事故，这就意味着它比大部分案子要复杂得多。作为原告，我们要有足够的医学上的论据来支撑我们的控诉，以表示死者确实是因为染料厂的污水而患病死亡。”

涉及到医学上的东西，约翰也感到棘手，他的专业知识尚不足以打这个案子，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这时代很少有人会因为疾病问题惹上官司，他没有经验可循。

“所以，你接下来的方案是...”

沃森知道对方不会只是为了向自己诉苦。

“我打算委托罗曼大学医学院对患者进行血液检测，同时还要从各地的污染地带选择未患病人群检测，将他们的结果作对比，以形成对照组。嗯，第一期检测的涉及人群大概在三百人以上...”

约翰给出了一个估算值。

“也就是说如果有了结果，你还打算把检测人群再扩大。”沃森挑了挑眉，看了约翰一眼。

这种大规模检测的时间很长，并且花费高昂，医疗事故案件就是如此，往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金，结果也难以预测。

“要花多少钱？”沃森问道。

显然，约翰律师今天和他谈论新方案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沃森这个赞助方的支持。

“第一期检测大概要一万三千汉克，如果后续扩大规模的话，大概要再花费五万汉克。”

听到他的话，沃森不由得感到自己牙齿在发麻。

只是一个血液检测就这么贵，学会的钱也不是白花的，成本太高的话，他们这些基层成员的津贴都会受影响。

“应该还不止于如此吧，一项血液检测能证明污水和疾病的关联吗？”沃森平复了下心情，耐心询问。

“恐怕不能。”约翰摇摇头。

然后，他严肃地看着沃森说：“所以我建议组建一个由心脏医学、药理学、毒理学、放射化学等多个学科的专家组成的团队，对所有原告家属和染料厂工人进行全面的医学检查。最好是安排他们到首都黑森堡的国家医学科学院去...”

沃森深吸一口气问道：“这得多少钱？”

“至少三十万汉克，如果庭审拖延的话，可能会更多。”约翰解释道。

“三十万？你说三十万！”沃森被吓了一跳。

“这简直是疯了，谁会花这么多钱去打一个官司，而且还是公益案件。”

饶是沃森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天价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约翰律师歉意地看着沃森，但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改口的意思。

“听着，老兄，你该庆幸现在和你说话的不是我们总队，不然你绝对会被当场赶出去。”沃森有些生气地说。

“只有花这么多钱，我们才能打好这场官司。您放心好了，亚托公司的赔偿金绝对会远远高于这个数目。”约翰谨慎地回答。

沃森扶了扶额头，他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庭审变得像赌博一样，完全是扔骰子，碰运气。

学会的财政可不容乐观，沃森可不希望案件还没审完，学会的赞助额度就用光了。

那样他可就成了本地学会财政失衡的帮凶。

“我不希望这个案子拖得太长，你们什么时候能昨晚那些检测，开始下一轮庭审？”沃森问。

“九月底之前，我们肯定可以完成。”约翰说。

“时间太长了，九月上旬就必须取证完毕，然后开始庭审。”

沃森要给这个家伙压力才行，学会的钱不是这么好花的，须知这些申请费可全都得他本人和拜厄斯总队谈判。

换言之，沃森的压力可比约翰大多了，对方也只不过是要说服自己就可以，而他可得说服科达加堡一众高层才行。

“没问题，我今天就去和工厂里的人联系。”约翰保证道。

接下来的整个八月，帕尔伦镇陷入了一段忙碌的岁月中。

各种取证工作让镇公所的办公室完全变了样，镇长的办公桌、书籍、座椅都被搬到了约翰的办公室里，与原来的家具拼在一起。

以至于沃森每次进入约翰的办公室，都得踮着脚像螃蟹一样挪来挪去，并且还得小心碰到那满墙壁粘贴地各种纸质报告。

在一整面墙上，约翰把来自全国各地发来的医学报告都做成一卷卷文件，让其直接从天花板上的横梁上像窗帘一样展开。

同时，他又把近十年来各地搜集来的病案信息，附近居民的口述报告，全部都用大头针钉在墙上，还请了事务所的其他律师过来帮忙。

沃森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约翰几乎把这里变成了第二个律师事务所。

格雷克镇长对他们的工作表示了最大的支持，很慷慨地把整个镇公所都借给他们，镇上的马车也给沃森等人用来赶路取证。

在这种工作状态下，沃森也完全变成了约翰律师和学会的联系人，经常要前往西塔区和拜厄斯总队面谈。

因为经常往来市区的缘故，沃森倒是有机会回了几趟家里。

染料厂方面一直都很平静，对方的戈伊斯律师最近同样在做着取证工作，双方都在拼速度。

工厂的夏佐经理一直没有和沃森等人见面，在那次爆炸发生之后，他曾短暂接受了科达加堡市政厅的问责，但最后又不了了之了。

因为有新人手的缘故，伊莱、莎妮娜、狄克等人都已经被调回市区里，只有专职电报员桑德斯还待在镇公所，每天帮助沃森与总站通讯。

渐渐地，燥热的夏天过去，秋天来临。

北方进入了九月，树叶开始泛黄，虽然白昼时分依旧带着深夏的余热，但也难抵挡清晨与傍晚间的秋凉。

天开始下雨，让空气也变得潮湿寒冷，地面总也干不掉似的，始终布着淤泥。

艾丽雅坐在温士顿医院的病案室里。

她正埋头撰写‘白血病调查报告’，这个名字是科达加堡那边的人提出来的，她将这个病名归因于病人那毫无血色的脸，和那些总也愈合不了的伤口上。

“病因到底是什么？”艾丽雅托着下巴，陷入了苦思冥想。

她本应该在八月份就离开市立医院，到夜间收容所去为民众免费看病，但白血病的爆发延缓了这个过程，让她意识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任务做。

作为第一个记录下该病病案的医务人员，虽然只是一位医士，但初级梦境师的身份很快让艾丽雅得到了院方的认可，而父亲也支持她的做法，认为能参与到这样的事务，对以后的职业都会有好处。

唯独她的母亲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年轻女孩不应该被裹挟进这样的纷争之中，生怕会影响艾丽雅的婚嫁大事。

现在是九月二日的傍晚，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医院里的病人并不因此减少。

艾丽雅盖上病案，往楼下的公共卫生大厅走去。

这里最近来了许多外地的专家学者，听说是罗曼大学医学院接受了科达加堡的某项委托，需要帮忙检测数百人的血液情况，而温士顿市立医院有着本地最好的设备，因此被大学指名为定点机构。

下楼时，艾丽雅遇见了唐恩医生，对方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从他的表情看，像是在刻意等待自己。

“您也不用这样劳累，来了很多专家，他们会帮忙的。”唐恩的语气有些讨好。

艾丽雅知道对方想要追求自己，但她根本无意于此。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您找我有事吗？”艾丽雅冷静地说。

“西大街新开了一家雪梨饭店，以烹饪北陆菜系出名，我想请您尝一尝，那离医院不远，正好我们还能在那里谈一谈这个白血病的案子。”唐恩看着她微笑道。

不过在说及白血病这个病名时，唐恩眉头皱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总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他可以断定，起这个名的十有八九不是医学界人士。

“很抱歉，医生。这几天我父亲让我早点回家去，眼下我也是到家里吃饭。”艾丽雅向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然后她指了指医院外停留的马车，果然是巡警局局长家的车。

唐恩的脸色抽了抽，他有些尴尬道：“那我就不叨扰了，您早点休息。”

艾丽雅很快走出医院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然后直接上了马车。

她的父亲马卡斯.希尔，已经在上月被提拔为温士顿市副市长，同时依旧兼管温府巡警局，因此，即使不刻意张扬，但艾丽雅的家世也很快被周围的人知晓。

马车在行驶了十五分钟后就来到家里。

“爸爸在家吗？”艾丽雅问管家。

“副市长还没回来，夫人今晚要出席一个宴会，他们嘱咐您先用饭，不必等候。”管家说道。

听到父母都不在家后，艾丽雅稍微松了口气，她最怕母亲又责备自己在医院的工作。

等她走到饭桌上时，见到上面突兀地放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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