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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何所有

天怒人怨

宣和二年十月,睦州青溪(今浙江淳安西北)人方腊在青溪县聚众起义,以反对花石纲,讨伐奸臣朱勔为口号,响应者云集。数月之间攻陷东南几十个州县,声震天下。

延绵数年的花石纲是方腊起义的导火索,而方腊的起义正是北宋徽宗朝社会底层老百姓最愤怒的呐喊。

说起花石纲,可以算得上是蔡京与徽宗两人互相成就的结果了。

自从崇宁四年应奉局开张营业,徽宗身边不断有大型奇珍异宝进献,怪石嶙峋奇花异草,琳琅满目好不惬意。

皇帝只顾享受,却根本不管无休无止的大型货运给沿途百姓带来的负担。其实自应奉局设立、花石纲开始以来,台谏官的弹劾就没停过,即使在蔡京的一轮轮政治清洗过后,依然有不少谏官秉公直言应当尽快废除花石纲。

徽宗根本不管,国库充盈朝政稳定,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宰相都已经给自己说过了,大宋现在是丰亨豫大,就是该享受的时候。

崇宁五年正月,彗星出西方,徽宗紧张了。

彗星又叫“扫把星”,不是现代人给起的扫把星的外号,而是老早在古代就有这种说法。中国古代封建社会讲究“天人感应”,即使经过了王安石破除封建迷信的改革运动,但天变警醒世人的思想依然根植在民众心中,尤其是皇帝格外重视。在之前真宗、仁宗朝都曾出现过彗星,也都引起了两位皇帝的高度紧张,现在换到徽宗头上来了彗星,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扫把星现世意思是皇帝德行有失,皇帝德行有失总不能惩罚皇帝吧,那就只好找个替罪羊,崇宁五年二月,首相蔡京罢相。

把皇帝伺候的美美的,百官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没想到却被一颗彗星给干掉,蔡京无奈离开。但这次的彗星毕竟只是个偶然事件,徽宗对蔡京的宠信并没有消除,一年后的大观元年正月,蔡京官复原职,仍出任首相。

经历了一年的赋闲时光,蔡京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别看担任首相无限风光,皇帝想拿掉你的时候根本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只有让皇帝离不开你,你才能永保不败之地。

想透这一点的蔡京开始了更大力度的逢迎谄媚,花石纲艮岳已经在做了,那么该怎么加大谄媚的力度呢?

既然物质追求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那么就搞点儿精神追求。蔡京同志不愧为人精,对徽宗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当初修艮岳的时候是听信了道士的话在皇城东北角修建,后来徽宗也曾多次表达了对道教的推崇,那还等什么,投其所好就完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大观、政和年间,在蔡京的怂恿和支持下,朝廷开始铸九鼎、建明堂、立道观。尤其是到了政和年间,道士林灵素得宠,在他的建议下,徽宗仿佛当年真宗佞道一般,在全国大兴土木道教楼堂场馆、道君雕像,就差再次上演天书闹剧了。

北宋君臣就这样生活在一片喧嚣繁华、歌舞升平的盛世之中,大观三年五月,宫中一名叫做孟翊的学官向徽宗呈上了一副所画卦象,告诉徽宗,大宋将中道衰微。

孟翊到底是何来头,卦象又是因何而来,又怎么从卦象中就推断出了宋朝将中衰,这一切史书中都没有记载。但史书记载了徽宗接下来的反应“帝不乐,诏窜远方”。

徽宗非常生气,把孟翊贬到了偏远地区。

孟翊的卦象来龙去脉没人知道,但马上司天监报告又发生星变,再一次触动了徽宗敏感的神经。加之孟翊是蔡京推荐到宫中任学官的,谏官趁机以星变弹劾蔡京,蔡京再次下台。

一次次的星变,孟翊的卦象,徽宗和蔡京都以为纯属倒霉,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是大宋将亡的征兆,徽宗看不到民间的人怨,上天专门出现天怒给他看,他却看不懂。

蔡京虽然下台,但与徽宗形成的默契还在,星变引起的宰相下台原本也不是宰相之过,政和二年二月,蔡京再一次起复官复原职,回到朝中再任首相。

按说蔡京祸国殃民,根据宋朝制度,早该被谏官弹劾的待不下去了,可奇怪的是蔡京一直稳坐钓鱼台,即便是短暂的下台之后也能很快起复,难道说徽宗一朝的谏官们都忘了初心了吗?

并非谏官忘记初心,实际上早在蔡京回朝之初还未担任首相之时,就有谏官强烈反对蔡京回来,当年连续弹劾蔡卞、章惇和曾布的谏官陈瓘就上疏说蔡京满口谎言且曾出卖章惇和蔡卞,根本不值得信任。但由于徽宗的信任,根本未能动摇蔡京地位,反而是陈瓘自己被贬出京。

而后来的御史中丞石公弼更是秉持公心,坚持与蔡京战斗甚至一度斗倒了蔡京。一开始石公弼担任御史,只是一名普通的台谏官,但他对当时的应奉局异常反感,多次上疏说应奉局扰民应当裁撤,言辞太过激烈以致于徽宗不得不叮嘱朱勔稍微收敛。

后来石公弼升任御史中丞,面对蔡京借方田均税法偷偷加赋的行为深恶痛绝并且持续弹劾蔡京,终于在大观三年五月接着孟翊的卦象和又一次的星变把蔡京弹劾下了台。

可即便如此,能够短期斗的赢甚至跟蔡京过过招的谏官仍然屈指可数,不是因为台谏制度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徽宗自己在带着头的破坏台谏制度。

我们在前面介绍过,北宋的政令下达是以皇帝诏书的形式实现的,根据诏书拟定制度,需要由宰执商议形成初步意见报呈皇帝,然后由皇帝批准,交由中书舍人或者翰林学士撰写诏书,再由门下省复审,执行完以上所有操作后再由一个叫做通进银台司的部门最后复核,才能最终下达给有关部门执行诏书。

以上这么多步骤中,只要有任何一个节点上任何一个责任人认为诏书不妥,都可以提出不同意见甚至将诏书封驳,由宰执和皇帝重新拟定。而台谏官员又可以在任何一个节点上疏提出意见,诏书流转的全流程都在谏官监督下执行,只要谏官弹劾而且弹劾言之有理,诏书就要重新拟定。

诏书从制定到下达之所以要经历如此复杂的流程,台谏的监督又是如此严密,就是要规避因宰执成员个人或皇帝个人好恶对国家政策产生影响,务必使得诏书经过大多数人的拟定和审阅,从最大程度上防止任何人专权。

没错,皇帝专权也不行,大宋可是民主国家,皇帝想搞独裁门儿都没有。

我们现代很多学者、读书人对于宋朝的向往也多与宋朝这种极其民主的制度有关,大臣上疏言事、国家不杀文官、任何人不会因言获罪。

汉朝党锢之祸、唐朝周兴来俊臣冤狱杀人、明朝御史不听话直接廷仗伺候、清朝更不用说了,“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句话就可以杀人。

无论对比之前或之后的历朝历代,宋朝的民主程度和对文官士大夫的尊重程度独一档。

但这一切在徽宗朝被破坏了。

蔡京上台以后,虽然经过设置讲议司筛选党羽打击异己,可朝廷毕竟还是有不少正直的官员他笼络不了,台谏系统历来都是硬骨头集中营,蔡京根本搞不定。

为了绕开谏官的掣肘,蔡京找到徽宗商议,君臣二人采用内降来对付谏官。

所谓内降,就是皇帝从宫里直接发出来的命令,又称内降手诏,可以政事不经中书、军事不经枢密院直接发出,得到内降的部门或个人必须立即无条件执行,原则上内降的法律效力等同于诏书。

其实内降原本也并非完全合法,最早开始于刘娥时期,由于其太后身份不能随意的接见大臣议事,处理朝政不方便,于是很多事项决策就以内降的形式进行决策。后来仁宗亲政以后专门下诏禁止使用内降,可到了神宗朝后,为了雷厉风行变法方便,很多政令在王安石和神宗商量好之后也直接以内降的形式发布实施。

到了徽宗朝,内降这样不合法的灰色施政方式被徽宗改革成为合法方式。大观三年五月朝廷下诏,明确朝廷各部门和各地方应当严格执行内降御笔的要求,有违背的以大不敬论处。

事实证明,内降手诏没一点儿好处,人不是机器,是人就会犯错,集合大家的智慧来商量着来就是为了防止皇帝一个人犯错给国家带来灾难。神宗内降手诏推进熙宁改革造福国家,可后来跟西夏打仗要不是他胡乱发手诏打乱前线的行军部署,搞不好西夏早被灭了。

我们经常强调读史书了解历史一定要避免非黑即白的绝对论调,但即便如此也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比如独裁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任何好处。

蔡京依靠皇权既实现了徽宗的独裁,也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自己的独裁,朝堂上百官噤声,没人敢对他提出反对意见,一时之间颇有些东方不败的味道。

东方不败的蔡京未曾想到,真正能威胁自己的地位的人物就在自己的党羽之中。

宣和元年(1119年)正月,王黼受诏命任职次相,蔡京独相的时代结束了。

王黼是开封本地人,崇宁年间进士及第后先后在相州等地方做官,原本北宋每一科的进士那么多,王黼也不是高榜进士,入朝做京官这事儿跟他基本上也就无缘了,一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地方官。可人家王黼有个独门的核心竞争力,帅。

史书记载王黼本来长得就帅,而且除了基础的帅还搭配了白皙的皮肤、一头金发和一双金色瞳孔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就是帅中之帅。

自古以来与女色相比,男色更是一种稀缺资源,寇准、章惇都是个人能力出众又加上帅,后来的仕途才如虎添翼平步青云。而王黼同志更是帅出了新花样,不仅有基础帅还有金眸子,更是迷倒一片群众。除了不同凡响的帅之外,王黼还特别能说,口才好,大帅哥再加上口才好,还是进士及第,差不多就跟撒贝宁一样了。

地方任职没多久,王黼果然引起了别人的重视,在兼职编修书籍的时候王黼认识了一个叫做何志的官员,被他的外表和口才吸引,将王黼推荐给了父亲何执中。何执中当时任职副宰相,见到王黼之后也是一百个喜欢,很快,经过何执中的推荐,王黼进入馆阁任职,步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得益于王黼出色的口才,进入馆阁后的王黼提拔的很快,到了大观年间不到三十岁的王黼已经担任谏官。

按照北宋的官场潜规则,谏官品级不高,但政治地位极高,很多人都是四五十岁才做到谏官,王黼年纪轻轻就任职谏官简直前途不可限量。但王黼对这样的升迁速度仍然不满意,为了更快的更进一步,他需要找到靠山做政治投机。

经过缜密的盘算,王黼把宝押在了当时失势的前宰相蔡京身上。

大观三年五月蔡京因星变被罢相后一直谪居在杭州,朝中由张商英担任首相。事实证明只要不尽心逢迎徽宗的首相都做不长,张商英上任后对徽宗的艮岳、花石纲、道观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非常反感,多次劝谏徽宗不要搞这些劳民伤财的破事儿,时间长了徽宗逐渐产生了不满,怎么以前蔡京在的时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换个宰相居然开始管我了?

失落的徽宗想起蔡京的好,开始频频派人去杭州慰问蔡京,并且还给蔡京赐了玉环聊表心意。聪明的王黼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遇,皇帝这是想让蔡京回来,那就顺水推舟给徽宗和蔡京一个机会,给自己挣个人情。

参透了局势的王黼开始攻击首相张商英,把元佑党争的那些破事儿又拿出来大做文章,接着又上疏建议朝廷仍然诏蔡京回朝担任首相。

王黼自己的奏疏肯定成不了气候,但奏疏上去了之后徽宗并未有任何斥责,这下子其他谏官一看知道首相这是失势了,大家一窝蜂一样弹劾张商英,张商英终于被贬出京。

张商英走了,宰执不能群龙无首,徽宗思来想去决定从谏如流,听谏官的意思诏蔡京回来接着干吧。

王黼的这番动作蔡京看在眼里,知道这人主动投靠应该投桃报李,于是蔡京回朝之后,王黼得到了进一步的提拔,担任御史中丞。

王黼在御史中丞任上没多久改任翰林学士,当时的枢相郑居中原来也是蔡京的党羽,由于其郑贵妃家外戚的身份蔡京一直没提议让他进入宰执,他便怀恨在心。后来郑居中终于通过郑贵妃的关系给徽宗吹足了枕头风当上了枢相,便开始跟蔡京斗法。

郑居中安排人对蔡京又是弹劾又是诬告,无奈徽宗对蔡京非常信任,多次都没有追究。

蔡京稳坐钓鱼台,郑居中却柳明花暗,郑贵妃没过多久当上了皇后,开始对郑居中避起嫌来。也可以理解,人的观点往往要与自己的位置相匹配,郑贵妃原来只是一届妃子在宫里无依无靠,需要朝廷里有外戚来帮衬,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郑皇后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后母仪天下全天下都是她的子民,不能光盯着自家外戚那一亩三分地。

册封完皇后之后,郑皇后马上建议,基于郑居中敏感的外戚身份,免去其枢相职位。

虽然后来郑居中又有起复,但蔡京还是在两人直接斗争中先下一城,可先下一城的蔡京发现,王黼这小子居然一直和郑居中私下来往,妄图串通一气来对付自己。

自己提拔起来的爪牙一个个的背叛自己,蔡京怒不可遏,将王黼从翰林学士院踢了出去,改任为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虽然也是朝廷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但是政治地位比翰林学士差远了,翰林学士那是宰执预备队,户部尚书只是普通高级官员,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正巧王黼当时父亲去世,户部尚书任职不久就回家丁忧去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背叛我的人更是要彻底打倒,郑居中出局王黼回家,不管是后宫干预还是皇帝信任的结果,蔡京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满意。可他没想到刚刚满意了还不到五个月,王黼就回来了。

正常丁忧需要三年,王黼五个月就回来,而且还是官复翰林学士的原职,令蔡京吃惊不已。

多番打听之下,原来王黼这时候已经攀附上了大宦官梁师成,在梁师成的帮助下,王黼不仅提前结束丁忧,更是重新回归翰林学士行列。

梁师成可不是普通的宦官,北宋宣和年间,得宠的梁师成权势滔天,人称“隐相”,其政治实力与蔡京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了“隐相”外,梁师成还有个荣誉称号,跟蔡京童贯朱勔王黼还有后来自己的一位下属李彦一起被称为“六贼”。

贼人梁师成一开始只是宫里的一名跑腿儿的,但跟其他宦官不一样,梁师成是个有文化的宦官,也是因为他有文化能书写,被宫里的书艺局主管贾详选中进入书艺局做事。

梁师成在书艺局干了几年,因为聪明活络会来事儿,逐渐赢得大家的欢迎,后来贾详病死,推荐梁师成去睿思殿文字外库做事。

睿思殿文字外库有个重要的职能,传递圣旨。

之前我们讲过,宋代的圣旨必须经过复杂的流程形成诏书才能生效,但徽宗朝破坏政治规矩,开始频频的把圣旨以内降的形式传出直接生效。内降用的多了,内降的传旨官就成了香饽饽,大家想象一下国务院新闻发言人,就类似于那种感觉。

如果仅仅是传旨倒也不至于让梁师成成为一支政治力量,但徽宗到了大观、政和年间越来越懒,常常连圣旨都懒得自己写了,正好梁师成会写字,那就由梁师成来代笔了。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宦官干政的,但在北宋宦官竟然能染指圣旨的撰写这还是头一回,圣旨干系重大,每一字的不同都可能导致政策完全不一样,这就导致了朝廷里所有人在关心徽宗对于某些事件看法的同时,还要格外关注最终圣旨的下达,毕竟表达意思和撰写圣旨的不是一个人,梁师成表面上是替徽宗撰写圣旨,实际上掌握了无限大的权力。

我们经常说坏人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同为六贼的梁师成,按道理说应该跟蔡京情投意合才对,但出乎大家意料,梁师成跟蔡京非常不对付,而且原因还要追溯到苏轼身上去。

梁师成得势之后,也许是附庸风雅也许是确有其事,对外号称自己的苏轼的儿子,为了维护苏轼儿子的格调,派人到处搜寻苏轼和其他名家的书画作品用于收藏,还邀请宾客来参观评论,意思是呐都来看看,我这些高雅情调都是我爹苏轼教的,要不是我是苏轼的儿子我会对这些感兴趣吗?

徽宗朝到了大观年间,苏轼早已病逝多年,梁师成虽然极力拥戴苏轼但朝廷上毕竟是蔡京当道,蔡京自诩为新法派,对旧党苏轼当然是不待见的,而且不仅是不待见,为了防止苏轼的作品给旧党人士带来精神支持,不让旧党人睹物思情,蔡京下令在全国全面禁止苏轼作品流传,凡苏轼作品一经发现立即销毁。

蔡京的这种做法激起了梁师成的强烈不满,找到徽宗哀求保留苏轼的作品。梁师成也是人精,非常了解徽宗的心思,文艺青年徽宗一听说蔡京要销毁苏轼的作品哪可能同意,马上就制止了蔡京的毁书行为。

这一局梁师成是斗赢了,蔡京也没有跟梁师成继续争下去,可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你是六贼我也是六贼,咱们贼逢对手旗鼓相当,走着瞧吧蔡京。

得到梁师成暗中帮助的王黼就像坐上了火箭一样,重合元年(公元1118年)正月,王黼终于进入宰执,任职尚书左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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