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光1
萨伏伊失败了。
无所不能的饥饿大军，也失败了。
他们都没能从研究所中拿到哪怕一粒种子。
现在，垂头丧气的人们走的走，散的散，死去的研究所所长只用了一把手枪和一条人命，就“兵不血刃”地从心理上击溃了来势汹汹的难民。
即便如此，饿得心中暴躁如雷的萨伏伊也并没有拿研究所中的“一针一线”。
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为之的，她不忍心看见研究员们的毕生心血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厢私欲而化为乌有
可在想到家中奄奄一息的弟妹之时，矛盾不已是萨伏伊心中又会产生那么一丝悔恨之意，可惜……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她再找不到吃的东西，那么今天太阳落山之时，便是弟妹二人饿毙死去之日。
无论如何，哪怕是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她也必须搞到吃的。现在，饥民们已经渐渐散去，身单力薄的她只能依靠自己。
“咔——咔——咔——咔”
“唦——唦——唦——唦”
节拍器也发出了与萨伏伊步伐节奏相同的声响，如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一直缠绕着她虚脱僵硬的身躯。
可怕的音符……
可怕的饥荒……
可怕的寒风……
还有……可怕的死亡。
萨伏伊顶着不断袭来的鹅毛白雪，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思考着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是铤而走险，去被炮弹炸毁，且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居民楼废墟？还是故地重游，再去摸摸满是淤泥、恶臭无比的小小河沟？
萨伏伊不知道，她已经饿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
她只知道，去了这些地方也是毫无意义的，城里所有能吃的活物基本上都已经被赶尽杀绝了，政府的工作人员甚至已经在开始收集树木中的树脂和精油，为对抗无休无止的饥荒做着微不足道的殊死抵抗。
久而久之，卡特斯放弃了费力而又无谓的思考，开始回想起自己这漫长，却又短暂的一生。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因为现在和以前的生活，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生存游戏的残忍程度大大加深了而已。
人类不断生存和繁衍，但世界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像人类这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无非也就只有两类罢了：一类人活着就要追寻自我和快乐，另一类人就只是为了活着而不断努力。
前者只是少数，他们或神通广大，或技艺超群，或手眼通天，或富可敌国。身上的每一根毫毛都闪耀着与众不同的绚烂光辉。
但这世界上的大部分的人，包括萨伏伊在内，都属于后者。他们想努力地活得更好……结果，只是努力地活着，为求生计，拼尽全力。
饥荒，只是将第一类人和第二类人的差距越拉越大，把生存下去的代价无限制拔高罢了。
“即使是死了，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萨伏伊，都一样。”
六神无主的卡特斯自己对自己说着。
“大家都一样，忙碌着生，忙碌着死。”
“啪——”
一声闷响扰乱了萨伏伊紊乱无序的思绪，她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了一块僵硬的石头上，介时的她向脚下看去。
“又是……尸体。”卡特斯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说道，她再也不像前几周那样，遇到冻僵的尸体就一惊一乍，麻木与无情彻底锁死了她的应激反应。
只不过，和普通难民的尸体又略有不同。
那个人的肩臂上，戴着一条白色的袖标。
原来如此……这人生前还是个工作人员。
萨伏伊看着眼前的尸体，又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的左手边，竟然是一堵整整齐齐的栅栏墙，在墙体的顶端，不仅布置的有尖锐的钢刺，还有一卷又一卷的铁丝网环绕其上，透过栅栏之间的缝隙向里面看去，只见一座两层楼高的砖石别墅耸立在庭院的正中央，别墅的前方，是头顶白雪的树墙，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别墅前的庭院里，将那片空地活生生地割裂成了一片层次分明的树篱迷宫。从天而降的雪花也已经全然覆盖住了庭院里的绿树园艺，而别墅里，灯火通明，淡黄色的火光正透过楼房窗户的白色帘子，微微闪动，寥寥炊烟从建筑物顶端的烟囱中缓缓升起，和自由落体的雪花形成了一幅一上一下的美丽图景。
“炊烟？”萨伏伊站在原地，两眼发黑地望着烟囱里腾空而起的薄薄雾气，“难道……”
心思细腻的萨伏伊刚想质疑些什么，然而，接踵而至的食物气息立马就验证了卡特斯的猜想。
芬芳扑鼻的豆麦香气，就如同伊甸园里晶红脆甜的苹果，挑逗着萨伏伊垂涎三尺的味蕾。
霎那间，本来已经趋于平缓的饥饿感卷土重来，不断冲击着卡特斯的自我约束。
“食物……”
“食物——”
“食物！”
三声扭曲而又狰狞的怒号奔涌在卡特斯的脑海之中，就在她即将失去理智之时，残酷的现实却又给她浇上了一盆冷水。
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别墅的空地上，他们正在这间别墅的四周来回巡游。
在萨伏伊前方不远处，就是这套豪奢别墅的大门，那里同样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萨伏伊终于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同样知晓了饥饿大军不敢洗劫此处的原因。
这里可能是……某位王公贵族的官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才会有如此之多的士兵进行把守，并且……不像随处可见的民兵，这些士兵和安保人员身强力壮，他们的步枪里压满了子弹，刺刀的晃眼亮光还在白雪中肆意闪耀。
萨伏伊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西圣骏斯克还有贵族留在城中，按道理来说，这些人上人，他们早在围城形成以前就逃之夭夭，逃亡到圣骏堡了。
当然，她也并不想思考这其中的深层次原因。
因为一条救活自己，救活家人的荆棘之路，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即便踏上这条道路以后，她很有可能会跌入深渊，一去不回。
但是……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或许真的是她有限生命中的最后一舞了。
萨伏伊看了看眼前的这具已经被冻得僵硬的男尸。
她鼓起向死而生的勇气，跪倒在了尸体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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