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少年的汉末

午后，在长秋宫内。

赵忠有些吃惊地看着张让，问道：“你说……逍遥阁的刘子瑜是太平道的隐目？罪名已经坐实？马上就会被逮捕？”

“不错”，张让继续言语道：“不仅如此，永乐宫的中常侍封谞和徐奉，更已经坐实通叛党的罪名……让我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这两个永乐宫的近侍，竟然在步广里的大街上被人暗杀了。马车被焚之一炬，现场一共找到了四具焦黑无法辨认的尸体……随着封谞和徐奉的死，永乐宫那边是撇的一干二净”。

“你的意思是，董太后派人杀了封谞和徐奉灭口？”，赵忠吃了一惊，如此问道。

张让摇摇头，说道：“你我皆知董太后，不过是个视钱如命的小家子气的人，她未必有这种派人去暗杀封谞和徐奉的胆量。再说，她那好侄儿董重，还忙着与何大将军争权夺利，未必能腾出来空来抹掉这两个尾巴……我怀疑这件事，与那个桃花先生朝暮寒脱不了干系……”

“桃花先生朝暮寒？这是哪里蹦出来的家伙？”，赵忠闻言又是一愣。

这时候，张让也不打算瞒着赵忠了，便说道：“那个叫朝暮寒的家伙，主动送上门来要替我剪除掉刘子瑜和逍遥阁的祸患，我早知道这家伙心思不简单，可没想到这家伙所谋之大，竟然会如此让人惊叹……他靠生生挖掉自己的双眼，来取信陛下。如今，这家伙被封为什么隐候，正卯足全力去对付刘子瑜……这种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若是等他掌握逍遥阁的话，必然会成你我两人的祸患！”

“那……你怎么不提前与我商议呢？”，赵忠语气有些埋怨之意。

可张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地对赵忠言道：“无论是刘子瑜，亦或者这位桃花先生……他们对我们所造成的威胁，足以摧毁我们拥有的一切！这两人无论谁能成为逍遥阁的主事人，都不是一件好事……对我们而言，最大的利益应该是让他们狗咬狗，拼得遍体鳞伤”。

“此言何意？”，赵忠不解。

张让言道：“狗咬狗，一嘴毛……若是让这朝暮寒轻易吞掉逍遥阁，势必会在陛下心中受到器重，更重要的是他能替陛下打开言路……那我们到时又该居于何处？那刘子瑜且不说有永乐宫的背景，另外陛下显然也不是对逍遥阁一无所知，尚书台的曹侍郎亦是他刘子瑜的丈人……可若是他们纠缠起来，互相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那我们就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赵忠有些明白张让的想法，言道：“你想要掺合进去？”。

“不错”，张让点头说道：“桃花先生朝暮寒，若是把逍遥阁搞得一团乱麻，必然会让陛下极度失望……一个瞎眼又无能的废人，到时候根本翻不起什么浪来。现如今的刘子瑜，通太平道叛党的罪名已然在陛下心中坐实，就算他能撑过朝暮寒的偷袭，也未必能活到明年……”

赵忠陡然言道：“借这个失势的刘子瑜，去压制得势的桃花先生朝暮寒，对不对？”

“没错”，张让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刘府向逍遥阁透露口风，应该刘子瑜很快便会知晓此事……但我担心，那朝暮寒可能会借着陛下的势力，直接将刘子瑜给一拳打死……”

说到这，张让望着赵忠说道：“司隶校尉周围与我有些关系……我已经让他设法带刘子瑜离开雒阳，但此人素来做事情不够果断牢靠，我担心这刘子瑜会落在其他人的手上”。

“廷尉那边我可以插手，如果刘子瑜被捕……我也会设法让他去影响外面逍遥阁的动向”，赵忠果断的应道。

这两位中常侍多年而来的默契，立即让他们排开了异议，为了巩固和维护自己的权力，开始通力合作起来……刘子瑜无疑之间，便在京城得了他们的助力。

可此时，依然让人有些困惑的是……这个桃花先生朝暮寒，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

整个京城暗流涌动着。

在大鸿胪卿的府上，风雨欲来的压抑，也让刘府的诸多仆从无法安心……偏偏在这个时刻，二公子刘子儒不知道去哪里了。

午饭着实让人有些不安。

刘伯真食不下咽地吃着些东西，另有年幼的两个儿子在乳娘的怀抱里，吃着一些简单的东西。

在刘伯真的身旁，刘子瑜显然也没有什么胃口，挑了两筷子便吃不下去了。

“要不，子儒那边我派人再去找一找吧？”，刘子瑜如此言语道。

逍遥阁在洛阳的人脉广，找一个失踪的人口，对于刘子瑜而言并不算是特别的难事。

可刘伯真却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子儒生性活泼，他如果非要躲着我们的话，找到他也没有太多的用处……对了，刚才大门处有下人来报，说是逍遥阁出了些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那件事？”，刘子瑜平静地说道：“有个过夜的客人，死在逍遥阁的二楼上……负责这边的北部尉，已经把尸体和相关人等带走调查，应该要不了几天便会有结果……这是不算大事”。

“都死人了还不算大事？”，刘伯真皱眉打量着刘子瑜，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去逍遥阁上看一看吧！免得还有其他的事情……对了，你不是想派人找一下子儒吗？正好把这件事一起办了”。

“嗯，孩儿全听父亲的安排”，刘子瑜如此应道。

可不知道为何，这句话在刘伯真的耳朵里，相当的刺耳……当下，他有些不悦地丢下筷子，起身言道：“事情一定要解决好，别晚上连个安稳的觉，都睡不踏实！明白吗？”

“明白”，刘子瑜起身恭送刘伯真的离开。

在刘伯真离开以后，刘子瑜也起身打算出府去趟逍遥阁……临出门时，正巧遇上了婀娜多姿的美貌妇人，正好拦在了刘子瑜的去路前。

刘子瑜躬身言道：“子瑜，见过二娘”。

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正是刘伯真在襄平时衲的二房……此人名叫姜平婉，是辽东郡姜氏豪绅的长女。

此时，这姜氏拦在刘子瑜的去路上，显然是有些话想要说。

“二娘？”

那姜氏千娇百媚地笑道：“子瑜，你我算起来也差不了几岁……叫我二娘就显得生分了，不如喊我名字如何？”

“尊卑有序，子瑜焉敢坏了规矩？”，刘子瑜躬身言道。

那姜氏捂嘴窃笑道：“你这逍遥阁的阁主，未免也太没有逍遥的风范了吧？旁人看着你，还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儒家门生呢……若我是大鸿胪卿的长公子，又是那逍遥阁的阁主，怕是早已经眼高于顶，什么都看不上了”。

闻言，刘子瑜也忍不住一乐，对自己的二娘笑道：“二娘，你可知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我真的眼高于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怕是明日就是我刘子瑜葬身之时了……到时候，二娘就不怕我的事情牵连到整个刘府？”

“呵呵～”，姜氏笑了笑，迈步离得刘子瑜近了一些。

随后，在刘子瑜淡淡的笑意之下，姜氏用仅用她和刘子瑜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还傻乐呢……再不跑，这条命都要被你的好父亲给卖完了！”

“二娘，何出此言？”，刘子瑜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一如平常的问道。

那姜氏继续言道：“闭嘴！好好听着……我虽然不知道刘伯真在算计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显然是冲着你来的！刘子儒根本就没有离开刘府，而他之所以没有出现，是你的那位好父亲不让他出来，搅乱你们的计划！如果我是你，现在立马离开刘府，离开这个雒阳城……晚了，就什么都迟了！”

“是吗？”，刘子瑜平静地问道。

闻言，那姜氏跟看傻子一般地打量着刘子瑜，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问道：“你究竟是真傻？还是故意在这里装扮成胸有成竹的样子？”

“您猜？”，刘子瑜笑问。

那姜氏骂道：“我猜你爷爷的！爱死死去！”

看着刘子瑜似乎并没有打算做出应对，姜氏心里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那腰肢扭起来，着实让人有些神魂颠倒。

刘子瑜躬身拜道：“子瑜，恭送二娘”。

“送你个鬼，赶紧滚蛋！”，姜氏毫不客气地骂道。

知晓刘子儒并没有离开刘府，刘子瑜反而心情平静了很多……但他并没有打算回去，而是继续沿着该去的路径，准备去往逍遥阁。

在大门口处，卢老管家又一次殷勤地走过来，像是长辈般替刘子瑜整了整衣衫后，恭敬地言道：“大公子，去逍遥阁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刘子瑜望着这位年迈的老者，回忆着自己与其，自从辽东郡一路走来的种种过往……这位和蔼的老管家，对于刘子瑜的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半个字。

正如这位老人家将刘子瑜看作是自己最亲近的晚辈，刘子瑜也从来没有将卢老管家视为外人。

这一刻，刘子瑜端正姿态，郑重地向卢老管家施了一礼，言道：“卢爷爷，多保重身体”。

“大公子，这可舍得！”，卢老管家有些慌了，赶紧扶起刘子瑜。他看着刘子瑜一脸平静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却陡然心慌起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有麻烦事情了？是不是子儒的事？”

“与子儒无关，他过两天自会回来”。刘子瑜笑了笑，转身迈步向着台阶下行去……门外的雪很厚，在刘子瑜踏步走下去的时候，停歇了数个时辰的风雪，再一次地飘零起来。

飞飞洋洋的雪花，继续吞没世界的旅程。

卢老管家屹立在门檐之下，望着刘子瑜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朵雪花落在他的眼睑上，不知为何让他的眼睛刺痛起来，一股莫名的悲怆从心底生出，使他不住地流泪。

“大公子，一路走好！”

……

马车缓缓地驶离刘府，行至步广里正街时。

有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赶赴向大鸿胪卿的府上。

刘子瑜掀开车帘望着外面，从这些人的服饰和气势来看，应是司隶校尉的隶兵们。司隶校尉掌有管理京畿之地诸多事务之权，若无大事很少见有如此阵仗的出入……到底是因何人何事而出现？

刘子瑜打量着，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司隶校尉周围！

此刻，周围正披着坚甲，带着亲卫们快步疾行。

在这司隶校尉掠过马车的时候，下意识地望向马车的车帘处，刘子瑜当即落下车帘，仅与那周围有惊鸿一瞥。

很显然，周围并没有认出刘子瑜的身份，继续带着隶兵们赶赴该去的地方。

在司隶校尉和隶兵们离开后，刘府的马车继续前行……没多久，又看到一队严阵以待的守卫们，排成两派向着刘子瑜的来处疾行。

刘子瑜掀开车帘望着，发现这一队竟然是受京兆尹，掌控的北部尉。

北部尉，掌北宫外，诸地的治安管理之权。

熹平三年时。

后世闻名的曹丞相曹操，担任北部尉一职，造五色大棒悬于衙门左右，申明禁令强调法纪，一改北部尉懒散的风气。初任便对外扬言：如有犯禁者，皆以五色棒杀之！

中常侍蹇硕之叔父违法犯禁，曹操直接以五色棒处死。

此后，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只可惜，日后曹操因为棒杀蹇硕之叔父，依然被执掌朝廷的宦党们，以明升暗降的潜规则调离京师，去顿丘做县令去了。

现如今，中平元年。

北部尉已然没有曹丞相临任时的威慑力，可依然在雒阳的平民百姓眼里，是最不敢招惹的官之一。

望着北部尉领兵远去，刘子瑜神色微妙地说了句：“那人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值得这么多人出动吗？”

此时此刻，负责赶车的车夫也有些心慌，忍不住在帘外向刘子瑜问道：“大公子，咱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走吧……既然出了府门，那事情便与你我无关了”，刘子瑜淡淡地说道。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还没五百米，又看到一队穿着华贵铠甲的卫士们从马车旁掠过……这些卫兵显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和高高在上的感觉。

从领头者的装束来看，竟然是负责守卫宫城的虎贲和羽林禁军。

“怪了……还有禁军？”，刘子瑜有些困惑。

飘落的雪花，渐渐遮掩这些来去的卫兵们踪迹……原本因天冷而寥寥无几的街道上，显得刘府的马车异常的孤单。

车夫显然有些不敢前行了，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大公子，今日这么多卫兵现身……估计是城里有大事情发生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府上待着吧，等晚点再去”。

“怕什么？继续走着”，刘子瑜淡然地说道。

那车夫也是无奈，只能依言继续前行……行至距离逍遥阁所在，约莫也就半条街的时候，陡然有人拦在了马车的前方。

来人屹立在马车的前方，正值壮年的体格丝毫不畏惧酷寒……他有这一般人都没有的精气神，立在街上有着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气质。

中年人朗声问道：“敢问车上可是刘公子？”。

车夫看着刘子瑜没有回答，便不约地说道：“你搞错了，去他处找人吧！”

“呵呵……我袁某人在雒阳人脉不少，是不是大鸿胪府上出来的马车，我能不知道？”

那人笑了笑，拱手向着马车内的刘子瑜言道：“我乃何大将军麾下司马，袁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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