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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阙记

第37章

我刚回住所,一屁股就坐到靠倚上,坐在万卷诗书的案几边。随意拿起一本到手上,可是怎么也读不进去,于是双手支住头,思索起来。小菀又不知所踪,府上的下人此刻好像全都消失了一样,无声无息。

我取出了她上次送给我的刺绣,上面缝着如血的玫瑰,隐隐散发淡淡的女子体香。我开始回忆起和她的种种。

收纳物品的木匣还有很多东西,杂七杂八的。我已经记不清都是谁给我的,里面甚至有母亲大人亲手给我缝补的衣服。

杂乱的东西里,我意外发现了一件四角都被磨损了的信封,上面没有写信人,只有短短几个小字:寄…,小字后面的姓名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我机械的读着这封信,这是一种陌生的口吻。这应该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东西,来京都时,母亲大人,给我塞了许多东西,我都没来得及一一查看。

信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口吻却像一个长辈一样,温情和严格相互摩擦融合在这字里行间里,写信的人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来京都伴读,要我遇事处处小心,说了些很实际的话,又夹杂着一些关心的话语,像是在谈论流水账。直到最后几行,小字勾起了我全部的注意。

“如果你在京都实在遇到了麻烦事,你可以找当朝的卢相卢郡,或大将军周允,还有…帮忙。”

最后的名字被划掉了。不知道说的是谁。

回忆在游荡,这封信竟然是父亲写给我的?卢郡是当朝权臣,卢怀方的父亲,而周允则是这次的六师统帅,周乾的父亲。

周乾的脸又一次浮现出来,把我的思绪全打翻了,同时,一起打翻的还有我上次的推理,也许我完全弄错了,周乾上次之所以在上书房门口帮我,并不是因为有过太子的命令,也可能是出自他父亲的嘱托。

看着来信的字体和文风。父亲完全不像一个才子,一点不具备文笔,写的很生涩,很僵硬。他也提醒我,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允许我找他们帮忙,不允许我跟他们套近乎攀关系,不许我提起我的身份。

可是,无意之间,我已经和他们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结果我现在的成就全是父亲的成全,千丝万缕和他般难解难分。我好像今天才认识父亲一样,就这样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它放回了杂乱无序的物品之间。

“他究竟做过什么?”

他更加割裂了:他碌碌无为为,他又雄才大略,他不得人心,他又饱受尊重,他毫无功绩,他又深得赏识,他死前明明什么都没有留下,却仿佛已经留给了我一笔财富。

“好了,”我自言自语说,“别想这么多了吧。”

我推开房门,想起了一些事还没做,独自离开小屋,朝黑夜中隐遁而去。

我在一个有微弱灯火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清咳声从门里透过。

“到底,小雯她,对小菀的事。”我心里想。“她知道多少?”

我下定了决心,重重的推开了房。

小菀正在照顾小雯。我要走了小菀擦拭病人额头的湿毛巾。

对她问道:“小菀,你妹妹怎么样了。”

小菀满是感激地回道:“感谢世子大人之前的照顾,妹妹她已经好多了。”

我看着小雯日渐红润的俏脸,消沉看来已完全驱散,只剩晴空万里了。

对小菀吩咐道:“今晚就让我来照顾她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怎么行?照顾下人的事,怎么能让世子大人亲自动手。”

“你放心,交给我就好了,我还有一些话想对她说。”

小菀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起身离开,悄悄关上了门。

“小雯,你最近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

我见小雯娇颜如初,小雯见我应该如是。

话还没开始聊,我就察觉到了风没有往日的闹腾,门口有轻微的沙沙作响。

没有多说,我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小屋的大门,一双星星点点的眸子在烛火中露了出来。

“小菀,偷听的习惯可不好,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怎么照顾过人,但是仅仅是照顾你妹妹一个,我还是应付得过来。”

小菀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其他的解释,最终在我的注视下,老实地离开了房子,身影逐渐吞没在夜色里。

两支蜡烛的芯子在摇曳不定。我把门关好,又回来坐下。

“小雯啊,陪本世子聊聊天吧,你应该还不困吧?”

“世子大人想聊什么?北齐的事吗?还是小菀的事?”

我摇了摇头,回道:“都不是,是关于你的事”

“我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我不想知道那些波澜曲折的故事,我只想听你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事。”

“我不知从哪里说起?”

烛火照在她脸上,和江南的邻家少女没什么两样。

“说你来到京都后发生的事吧!在我领你们做下人之前,你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和我聊聊吧,我想听听。”

孤灯摇曳,我这一句话,仿佛打碎了她要聊天的心情。夜风四起,吹得人不寒而栗,晕染浅橘色的烛火,她哑然了。

我等着。

“世子大人,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姐姐她,是怎么了吗?”

我用湿毛巾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笑了笑,“我都没有提到你姐姐,你怎么就断定是你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呢?别想太多。”

对啊,我明明没有提到小菀,她却想到了小菀,真是奇怪啊,对吧?

第二天,我起晚了,大抵是因为昨天照顾小雯睡晚了的原因吧,下人沏了醒神茶。我把官印从枕头下拿了出来,紧紧攥好,它还是和之前一样干净如初,小雅送来了一些糕点,还有一些应季的水果。每当我不想吃早膳的时候,就是如此应付的。

“小雅,今天有没有人找过我?”我问。

“没有啊。”

小雅帮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用手压平褶皱,还整理好我的束发,串上平时用的发束,时间我之前已经和李贺袁商定好了,我把他邀约的时间改在了中午,这样这一天都能井井有条。

还没到约定时间,我就早早出发,只带上了一个马夫,孤身乘马车前往繁华京都。

“大人,”马夫问,“我们去哪?”

“你先别问,先带我到京都四处逛逛。”

马夫一脸漠然,不明白眼前这个大人,有什么目的?不过他作为一个下人,还是有分寸的,没有唐突的多问,只管驾着马车。

皇城门口,马车还没走多远就被拦了下来。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禁卫军大喊道:“例行检查,马车里面通报一下姓名。”

他声如洪钟,似乎能把两旁的秋叶给震动下来,马夫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之前没遇到过这种程度的盘查,战战兢兢的报上我名字:“里面是严子恕,严大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禁卫军立马静了下来,我摊开布帘,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架马车,其中一个禁卫军正把我的名字传达给那架马车上的大人。

那辆马车富丽堂皇,黄色的帘子陈设其中,白玉镶嵌左右。

里面的大人交代了几句,禁卫军立马传来指示。

“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赤裸裸的被拦在了皇城大门口,毋庸置疑,这只有大陈皇族才做得到。

紧张的空气笔直地压了下来,紧紧压在紧绷的神经上,压的喘不过气。马夫颤颤巍巍的靠近我的帘子,耀眼的光线突然一下涌了进来。

“大人,禁卫军不许我们出皇城,我们该回了。”

“回吧。”

禁卫军还没想罢休的样子,“等一下,那个叫严子恕,严大人的,请留下来。马车夫可以回去了。”

抬头望去,马车外面,黑压压的,是一排排的禁卫军。脸庞肃穆,风吹过他们如刀削一般的脸,没有一个人摇头晃脑,连轻微的抖动都没有,他们训练有素,文丝不动;只夹杂着重重的呼吸声,听上去显得十分的刺耳。

我摊开布帘,又看了一眼马夫,平静地说道:“你先回吧!今天发生的事记得不要和府里的人多说。”

我又集中注意力,远眺那辆马车。马车里的人仿佛也在看我,不见他在说什么,看不见他是谁,我的心在胸脯跳动,就像撞锤在石头上一样。我向四周看了一眼,走了下来。

于是我一步步靠近那辆马车,石块铺成的路面走得格外的长,心里想着:

“马车里面是谁,是帝下?还是太子?或是三皇子?”

寒风入侵了我的脸,光是轻轻的感受一下,就有忘却温度的错觉。我感觉有种地动山摇之感,风浪沿着一头向另一头倾倒,帝王的威严,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看不到摸不着的利剑,悬在无声无息处。禁卫军让出了一条道,眼神空洞的看着我,看不出任何表情。

“站住。”那辆马夫旁边的护卫喊道。

“我要搜一下你的身!”

我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露出袖子里雪白的手臂。那个护卫飞快的在我身上摸索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放了我过去。

“太子就等你了,还慢吞吞的干嘛呢?”

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范守克。

不消说,这又是太子的计划,他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找过我,这次在皇城门口蹲着我,无非又抱有自己的小心思,看来我和李贺袁的邀约是注定去不了了,不过我反倒是好奇,太子这次找我是出于什么理由?

“看样子,严公子几日不见又变俊朗了。”

“殿下缪赞了。”

“快上来吧,还等什么?”

太子微笑的朝我招手,一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样貌,如果没有人告诉我,他是太子,我真有可能把他当做话剧的男主角。

我应了一声。

“太子殿下,我今天有些事不得不去做,不知道太子殿下突然找我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你说我呀,我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到是很好奇你有什么事。”

我只能避重就轻,和李贺袁有约的事,现在说出来不太恰当,我只能把该说的事说一下。

“郝大人,有个案子托我去办,期限快到了。我想趁这个休沐日好好调查一下。”

“啊,你说道是状元郎杀人案吗?”他说。“要不要听听我的调查。”

他把脸凑近我,轻笑了一声。

“子恕啊,你知道吗?西市的案子,就是有人为你安排的。”

“还望殿下详细说明。”

“这不要紧!”他接着说,“这不要紧!你不知道的事,我会帮你调查,我会告诉你结果。”

范守克在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对我俩的谈话一副事不关心的样子。

我坐下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等待着太子的发言。

忽然,他却往前一仰,对着马夫叫道:“去西市酒楼。”马发出怪叫,缓缓驶向西市。

“子恕啊。路上说吧,你看行吗?”

我点头。竟然是去西市?和我目的地一模一样?

“听说你和李贺袁还有约,我陪你一起去吧。”

太子果然什么都知道,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意外,太子的心思深着呢。

“其实那个状元郎被杀,本来和你没有关系,偏偏杀他的花魁要见你。是吧?”

完全和太子说的一样。他知道什么内幕呢?车穿过如水的闹市,仅仅是个过客,不留半点痕迹。

“其实,你不去大理寺本来一点事都没有的,不过里面好像有隐情,你要去了大理寺。这就麻烦了。”

他偏过头,继续说:“郝绍仪一直怀疑你参与过状元郎被杀案,因为那个状元郎,和池峪得关系不错,而你又和池峪得有仇,并且,那个花魁又点名要见你。”

我听见太子的消息,并不感到惊慌,因为自从我见过郝绍仪,我就知道,他不是傻子。他或许对我有过怀疑,不过他很快就解除了,不然也不至于把查清这件事真相的权利交给我。

“是谁想害你,谁就是幕后真凶,你觉得的呢。”

我眯了眯眼,有分寸回到:

“臣不敢妄加揣测。”

“哈哈哈,”太子说,“子恕啊,你是我的人,我会保你的,也只有我能帮你,你有我就够了,你何时才肯对我袒露心扉。”

我没有说话,其实太子给的消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花魁有问题,我早看出来了。

捕快曾经说过,他们两人认识时间不过一个月而已,如果是远在边境的胞兄下令花魁去故意接触状元郎,消息传递至少也要一个多月,而花魁接触状元郎是这个月的事,时间对不上,如果是提前下的令,如今离二月春闱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可能仅仅在一个月内才开始接触,计划不可能如此不周密,何况之前的胞兄,还不是大将,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无权无势,哪来的心腹谋划这种事。

我舒展拳头。抬头看着太子,好奇地说道:

“不知道殿下接下来想我怎么做,是让我扮红脸呢,还是扮白脸。”

红白脸是京都京剧的戏剧角色,红脸是京剧中的正派角色。指扮演正面的角色,对事情采取宽容忍让的态度。白脸是京剧中的反派角色。指扮演反面的角色,对事情采取尖酸苛刻的态度。不过一唱一和都不过是演戏,目的还是拒绝李贺袁。

“子恕啊,你做你自己就行,你想说什么,做什么,全凭你。”

我保持肃静,若有所思。

太子真不愧是太子,和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和随性。有时候真像另一个我。

不过,事实上,我的把柄一直在太子手里,哪来容得我随心所欲。不愧是太子啊。

“放心吧,”太子拍了拍我的肩,“我想,不会耽误你办案的。”

“是的,我想也是,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我会如实告诉他,我是太子的人。”

太子肆意的大笑,突然又有点池峪得的影子了。

“这真少见。”范守克接过话。“太子殿下竟然对严公子如此重视,严公子,你真是前途无量啊,我之前说的以兄弟相称,严公子考虑清楚了吗?同意这个请求吗?”

“没必要,没必要,守克啊,不要为难子恕。”

太子又一次出面帮我解围。

太子继续说:“严子恕和卢怀方以兄弟相称,是因为两家有联姻,你和严子恕以兄弟相称,不是乱了礼数吗?”

太子真的会在乎礼数吗?李贺袁加冠时明明一点没尊礼,礼法是地位尊贵对地位卑贱的约束,一点没错。

“倒是我们俩,可以和兄弟相称。”

我瞬间汗流夹背,赶忙跪下,对太子说道:“臣不敢。”

“这什么不敢的,你娶的是公主,也是我的妹妹,那你就是我的妹夫,我俩以兄弟相称,合乎礼数。”

范守克惊呆在一边,不可置信。

湛蓝的天宇,如波浪一样。市井人流不息,是人间的烟火。我也不过是人间烟火的一员。而且是最平庸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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