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立道

明月高悬，清辉映雪。

连江县作为北地县城，也是景朝赏雪宝地，冬日的大雪一直多于其他各县。

甚至比深山的乡镇村落更大更浓，昔年景朝太祖兵锋至此，观其大雪，曾经在此提下“天下第一雪”几个大字，后平定此地，遂于此建造连江县，牵诸多人口入此县内。

连江县所在汇集三江五河，水源充足，虽有丘陵山岳，但亦有广阔平原。

若不是冬日大雪和妖鬼横行，这里早已聚集立城。

清理了大部分妖鬼之后，又有太祖御笔，连江县确实吸引了不少来此冬日赏雪之人，为这雪城冬日带来了活力。

一年年下来，一任任县令官员以此为切入，立下冬日雪节。

雪人、雪车、雪城、雪滑梯……

种种冰雪景观渐渐成为了县内百姓习俗，也吸引了不少从未见过雪的南方少爷小姐来此玩赏。

如此一来，城内百姓冬日里的收入，甚至能比其他季节要高出不少，便越发的积极了。

此时清辉之下，县内诸多开阔之地，连串的灯笼火把点燃，众多的百姓游人欢聚于此，让这连江县，化为不夜城。

连江县县衙为十五层楼阁，从立县之时便是县内最高建筑。此楼本为了景朝太祖赏雪所建，昔年阁楼初成，景朝太祖于此观雪，俯瞰全局，于一夜之间连克七城，至今仍是许多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后离开此地，阁楼在其旨意下改为县衙，也让县内众多官吏能闲暇时好好赏景。

此时十五层楼上，县令贾尽忠站在窗口，手持琉璃盏，里面琥珀色的酒浆微微晃动，泛出微光。

万千灯火的映照下，他微醺下红润的面庞都有些泛光，踉跄的向前一步：“好啊好啊……本县今天，与民同乐！”

他举杯对月，踉跄着喝了一口酒，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正在此时，几道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贾尽忠的脸色顿时一沉。

这时候上楼会故意弄出脚步声的，只有一个人。

他立刻正了正衣冠，转过头，面上已然变的一脸肃穆，看向一穿着判官服，高大俊朗的男子道：“钟判官，这么晚了不在外与民同乐，怎么想到来县衙了。”

钟昭鼻子动了动，闻到清晰的酒气，他心中一叹，面上不动声色，行了一礼道：“大人，下面村镇有消息传来，文溪村上方突然出现阴云，冬日阵阵雷鸣，后又被一道天河从九霄降落，冲的粉碎。”

贾尽忠心头猛地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有妖魔现世了，还是有神仙斗法？文溪村怎么样了？”

钟昭摇了摇头：“雷鸣河落之后，没人敢去文溪村那里一探究竟，只是有人从远处观看，文溪村上下似乎安然无恙。”

“哦，没事啊……”贾尽忠松了口气：“钟判官你继续盯着吧，有什么消息再告知于我，尤其是不好的消息，记住了啊。”

钟昭心头微感宽慰，虽然这上官行为浪荡，但对百姓基本关切还是有的：“下官明白，若有消息必然告知大人。”

“去吧去吧，没事别打扰本官在这里体察民情。”贾尽忠挥了挥手，转过头继续欣赏起来那外通明灯火。

等到钟昭脚步声消失，贾尽忠面上惊疑不定：“阴云、长河……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真危险的话，本官就要提前跑路才对……但这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干到县令……

“再看看……等钟昭的消息，若是再有阴云出现，靠近县城，本官立刻就跑。

“明天得好好看看我之前准备的东西还在不，别等到时候跑了，才发现东西没法用了。”

………………

晨光初现，风扶枝叶。

一大清早，文溪村的众人陆陆续续的起床。不少人只觉的这一晚睡的香甜无比，精神饱满，浑身似乎有用不了的力气，自身的一些腰酸腿疼的小毛病，似乎都好了，不由对昨夜显灵的河神更加崇敬，心中决定更加尊崇河神之令。

另外一些心中有小心思，没有睡好的人，脑海中则时不时的浮现河神威严身影，还有那惶惶雷鸣，心中原本的一些小心思越发的淡了，对河神的敬畏也越发强盛。

文征远等人早早的准备好早饭，给江水寒和驴子送了过来，并奉上一些村民准备的答谢之物。

“道长，这些都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不然我们心中不安。”文征远恭敬道，“都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江水寒看了看文征远送来的东西，百余户的礼物，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他看了看后道：“既然是一片心意，那贫道就收下了，只是这些东西带着也不方便。我就挑选几件带走，你选个房子将剩下的东西放入里面，好好珍藏，以后贫道若是路过，就会在村子里歇歇脚，看看那房子。”

文征远点点头：“道长放心，这间客房以后就是您在村中落脚之处，道长您能来，我们全村不胜荣幸。”

说了几句话后，文征远麻利的离开。

等到村子里众人吃过早饭，村内钟声响起。

众多村民先是一愣，随后恍然：这是村长召集村民的钟声，已经好多年没响起来了。

于是众人陆陆续续的前方村中大堂，文征远和柱子，还有村内颇有名望的几人早就在这里等候。

文征远看向众人，轻咳一声道：“诸位，我等今日能站到这里，全赖道长出手，河神庇佑。昨夜各位梦中想必也都得到了河神爷的神谕吧？”

下方众人齐齐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肯定要做好，干好，不然如何对得起河神爷的恩德？”

见众人继续点头，文征远心中满意：“河神爷要庇佑更多的人，庇佑天下百姓黎民，但黎民百姓不知河神爷，河神爷就很难庇佑。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如何让他们知道河神爷，如何让他们信奉河神爷。

“这一方面，大家可以在之后好好讨论，共同商讨出一些有效的方法。

“现在我们要讨论另外一个事情……”

文征远看向众人，一字字道：“隐瞒道长和护法的真实……”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此时脑海中只记得河神护法和道长降服妖魔，拯救了他们，至于是谁，什么模样完全都不记得。两护法是什么种类，是石头还是木头，他也完全不记得。

看向下方一片茫然的村民，看了看旁边柱子等人眼中的迷茫，文征远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就是河神伟力……”

……………………

“信仰，还能这么用……”

江水寒骑在驴上，念头随着香火愿力俯瞰文溪村众人。这是他昨夜托梦之后，灵机一动所想到的一种法门，和梦境中的暗示相互结合，再配合对方的敬畏信仰，共通作用之下，便出现了如今的效果。

虽然只能作用在信众身上，但确实有用。

许多人根本无法保守秘密，不说这个世界重重法术神通，就是没有，许多人做梦还会情不自禁的吐露秘密。

但现在有了这样的法门，他们就是想主动说也办不到。

“老爷，咱们接下来向哪走？”驴子抬头询问道，“咱们不是要假装什么江湖法脉，游方道士的吗？”

“没错，所以要绕一圈。”江水寒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看了几眼眉头皱了皱，他虽然让文征远画了简易地图，但这也太粗糙简易了，还得边跑边调整线路才行。

收起简易地图，江水寒拍了拍驴子的脑袋：“钟护法可以当做法宝，驴子你就不能再叫驴护法什么的了，不如起个名字吧，你有什么想法？”

驴子一听耳朵顿时支棱起来，连忙道：“小驴之前浑浑噩噩，不知其生，不知其死。自从被老爷点化后，才知晓世间绚烂，才懂得生命意义。

“如今小驴只想追随老爷踏足世间，走遍万古岁月。

“老爷天生神圣，非长寿不能追随，故此小驴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驴长寿！”

“驴长寿……”江水寒揉了揉太阳穴，定了下神：“这名字……还不错，不过既然都长寿了，为什么不长生久视呢？驴长寿……何不驴长生？”

“多谢老爷赐名，小驴以后就叫驴长生了！”

驴子驴脸满是惊喜，似乎对这个名字无比的满意，对河神老爷越发崇敬。

啪！

伸手拍了一下驴子，江水寒笑骂一句：“用长寿引出长生，演的这般明显，小心老爷给你烤了做驴肉火烧。走吧蠢驴，我们从这里绕过去，从这里入城，地图看仔细了，自己记得调整方向。”

“得令！老爷放心，小驴定然完成任务。”

驴护法欢快一叫，如同一支箭激射而出，消失在这茫茫白雪之中。

……………………

连江县向南的大道宽阔无比，冬日里虽然寒风凛冽，又经常有暴雪侵袭，但这条路却一直少有积雪。雪一停便有连江县的捕快将积雪清除，以保持道路畅通。

即便隆冬十二月，这条道上依旧有不少的车辆行人，全都是前往连江县。

做生意的、赏雪的、集会的……

即便是郡城才有几分可以和这相比的热闹。

“昂……老爷，这道可要比下面那些村镇好多了。”驴长生驮着江水寒走在大道上，驴眼向着四处不断巡视。

他全力冲刺之下，一天内不但绕过了各个乡镇，更是从连江县南方的道路上悠闲的走了过来。

在河神权柄逐步恢复中，他这护法神将的神通法术也随之恢复，如今不必言语，便能将自己的话，传递到江水寒心中。

旁边恰好有一老一少，少年说出同样的疑问。

“县城的道路当然比村镇的要好，作为枢纽和中心，道路不畅那可是会出大问题的。更何况这连江县的这条路是一棵摇钱树。”江水寒骑着驴悠然说道，“要想富先修路，连江县若是没有这样的好路，即便有那雪景游人，也不可能得到如今的发展。”

“小道长好见识啊。”

旁边一富商身子探出马车道：“道路不通即便有再多再好的东西，也终究是个贫瘠之地，就算是能出一两个富户，那地方也终归不行。我等商人虽然进行买卖，珍稀之物自然会竭力追寻。但道路难通，能带来的终究是些零星东西，造福的也就是零星之人罢了。

“只是修路艰难，尤其穷山恶水之中，修路更是艰难，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修成一条路。”

江水寒微微颔首，旁边那一老一少中的少年再度开口：“爷爷，那南方的明尊教修路也是为了当地百姓吗？”

这话一出口，商人和周围一些人勃然变色，一些人更是呵斥出声：

“别瞎说啊，明尊教这等邪教怎么会和朝廷一样。”

“就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明尊教这等邪教可是无恶不作。”

“明尊教是什么玩意，他们搅得南方烽烟四起，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他们这等邪教就该被剿灭！”

……

一帮人七嘴八舌，飞快的给明尊教定性，然后一中年人看着少年身边的老者，认真道：“老丈，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小孩乱说呢？”

老丈苦笑一声，对着众人抱拳赔礼：“是小老儿的错，没看好孩子，小老儿给各位赔不是了。”

众人面色稍霁，一人拱手道：“老丈不必如何客气，只是小孩说话，确实要多加注意。刚才那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

“小老儿省的了，多谢诸位。”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但也没有了之前的谈兴，一个个继续赶路。

江水寒和驴子对视一眼，这明尊教，看起来还是个禁忌啊。

“小道长，是否觉得刚才一幕有些可笑。”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水寒转头，只见到一个约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书生，披着一身白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但没办法，明尊教已经成为朝廷心腹大患，搅得南方不得安宁，几路大军都被击败。甚至就连武威侯亲自带兵，也在半月之前被击溃，身受重伤。

“如今朝廷已经下令，狠抓明尊教众。刚才那番话，若是被一些人听到，就被会当作明尊教众抓走。

“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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