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上

莱恩笑容邪异的看着罗恩，站直身体两腿并拢，微微低下上半身，右臂从身前划过一个半圆，做了一个复杂的贵族礼仪。原本优雅与优美并存的动作在莱恩做出来后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

莱恩手指点在镜子表面，“我家的‘机械师’和家庭教师怎么样，还能博得神父一笑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俩会打起来？”

罗恩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为什么德里克会和乔安娜打起来？

一滴粘稠的液体出现在莱恩手中。

“这是什么？”罗恩不安的问道。

在沉默的微笑中莱恩把液体送进嘴里。如同镜面反转，忽然德里克出现在罗恩面前。

“德里克？”罗恩惊异的看着一脸微笑的德里克，但余光中镜子里还在争斗的两人告诉他有问题。

“【窃影】，现在那位机械师先生眼中的我应该是那位漂亮的女士。小技巧而已，那位女士如果能够获得足够的知识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轻描淡写的为罗恩解开疑惑，莱恩又变了回来。

如此神奇的一幕自然让罗恩感到惊奇，但现在不是时候，自己的朋友还在危险中。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如同你看到的，我要看看他们的真实面目。

在我的一生中从未见过纯粹善良的人，伤害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似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些大人在太阳下却毫无例外地斥责这种行为，却又在阴影中毫无顾忌地犯下他们口中的罪过。”

“你们也是如此，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别人，这样的你们与我相比岂不是更加丑陋不堪？”

莱恩的声音忽高忽低，显示出他精神的不平静。

轻轻的在罗恩耳边呢喃：“要不是我没有办法窃取你的思维，我真想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教会的神父就真的善良如一吗？还是会比我更加丑陋呢？”

什么？窃取思维，【盗贼】的高阶手段如此恐怖吗？罗恩忍住抚平脖颈鸡皮疙瘩的冲动，对莱恩说道：

“这世界不存在纯粹的善，当然也不存在纯粹的恶；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那是神或恶魔的境界。

我相信命运的存在，每个人从出生就有自己命运，但那绝不是你想的被安排好的道路，而是一种选择。你选择善待这个世界，所以你收获了这个世界的善意……”

一声嗤笑打断了罗恩的话，“我？收获善意？你是指被沉在井里吗？要我再给你来一次善意吗？”

“这个善意是指你身边知道你有偷窃癖的那些人，那些被你偷取物品的仆人、管家先生、你的父亲。你以为自己是主动被人发现，其实你第一次偷东西就被那个女仆发现了。”

“不可能！”粗暴的怒吼声没有阻止罗恩继续说下去。

顶着变得猩红的眼珠，罗恩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说下去，“在见你父亲之前，管家找到我，和我谈了一些事情。你第一次偷的是一位女仆的丝棉袜吧？”

在莱恩怔仲的反应下，罗恩像是受到鼓舞一般，

“你想想，一位城堡的未来继承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年幼的你自以为躲得很好，但是你的身份注定了在那些仆人眼中你的存在像是黑夜中的烛火，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

那位女仆在发现你后没有选择站出来揭发你，因为你是她的主人，也因为你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觉得你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担心你，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管家，这位最关心你的人。管家先生也为你做了很多。”

忽然，一声轻笑惊醒了莱恩，奇怪的看着罗恩，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

“于是管家做了一个决定，城堡里的所有人都要做一个游戏。”

一滴浑浊的水珠滴落下来，消失在虚无的地面。

“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因为我看不到你的思维，所以你就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看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的莱恩，罗恩反倒平静下来。

“答案就在你身边。”

“不可能！那为什么父亲会叫教会的神父来驱魔！”

“因为他真的快要死了。”罗恩可怜的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残念，在失去一切后，得知真相对他来说是一件无用又痛苦的事情吧。

“你骗我！！！”膨胀青紫的嘴唇近乎撕裂开来，罗恩侧头躲过恶臭的液体。

“他叫我去书房其实是为他自己驱魔，你偷窃癖的事情他早就知道，正如你所说，这座城堡里的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能瞒过‘巴斯滕’呢？但是他不怪你，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能陪在你身边，他确实有不雅的嗜好，他已经向神忏悔自己的罪过。”

“但是他是真的爱你的，他怎么忍心你受到伤害。”一双温暖的手落在莱恩冰冷的肩上。

莱恩抬起头，苍老的脸庞，带着笑容正抚慰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悲戚的哀鸣冲破了怨戾的束缚，莱恩眼神重新恢复清亮。

“我们都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老爷只想就这样陪在你身边。既然你成了残念，那我们也变成残念好了，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又一道人影出现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中。

“卡尔特！”

“我们害怕你再次想起这一幕……”管家停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幕。

巴斯滕伯爵慈爱的拂了拂莱恩的头发，将脸颊和儿子贴在一起，他忏悔般落下了泪水，喃喃道：“对不起，莱恩。对不起，乖孩子，以后你再也不用怕黑了。”

罗恩有些哽咽，这些人有错吗，当然有，但是罗恩能责怪他们吗？

恐怕不能，莱恩此时抱住了伯爵，哭的像是个孩子，哦，不对，他就是个孩子，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的年龄永远定格在8岁。

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这里，都是城堡里的仆人和守卫。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这对父子。在这片没有黑夜白天，没有四季变化的漆黑中，只有抽泣声回响在耳边，只有那浑浊的泪珠滴落在地面，再消失不见。

在这一片空间里，罗恩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没有打扰莱恩和家人们的交谈，他看到镜子里恢复过来的德里克和乔安娜也松了口气，这两人正在城堡里四处搜寻他们的踪影。

“神父，请为我驱魔我吧。”

忽然，来到罗恩身边的莱恩这样要求道。

“为什么？我们已经输了，你能放过我们三人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罗恩很诧异。

“已经死去的人不该留在世上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了，何况还是我这样的偷盗者？伊利诺斯市那些贵族恐怕现在正在苦恼吧？”微笑着说出自己不该存在于世的残忍语言，莱恩指了指身后的人群。

“而且我也不想再困着我的家人们了。”

罗恩摇了摇头拒绝了，“很遗憾，莱恩，残念是无法消除的，所谓的驱魔也不能让你消失。我们只能封印你，就像是困住他们的你一样，你真的想由我来困住你们所有人吗？”

莱恩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自己是不久前才苏醒的，也从未接触过其他学者。

巴斯滕伯爵来到莱恩身边，“没有关系，只要有你在，在哪里都一样。”

“是的，少爷。”管家也靠了过来。

影影绰绰，所有人都凑了过来。莱恩不知所措的看着大伙，愣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重重点头。

“就这样吧。我也是有他们就够了。”

罗恩严肃的表情忽然一变，笑着道：“可惜，我不会封印仪式。”

看着忽然乱作一团的人群，罗恩提高声音，“但是我有一个想法，也许比封印更好。”

“什么办法？”

德里克衣衫不整的在走廊里奔跑着，红发的女士一瘸一拐的跟在后边，好在乔安娜的衣服都还算完好。

“怎么办，找不到他们。”

“既然我们身上的术式消失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别担心，罗恩一定没事。”

德里克柔声安慰道，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醒来竟然和乔安娜打作一团，悄悄看了眼身后遮着左脸的女士，不好意思的赶紧转过头，太失礼了。

正当两人四处寻找罗恩的下落时，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灯光散落成片，砖石跌落，城堡屋顶忽然塌陷下来。眼前一黑，被埋在废墟中，两人彻底昏了过去。

罗宾斯宅邸里，警戒了一夜的仆人们眼神迷离的靠在一起，两位警官先生躺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后花园，负责巡逻的仆人看到花丛后石桌上正趴着一道人影，走近一看，惊呼出声，“少爷，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快回屋吧。”

“我怎么在这？嘶，我身上怎么这么疼，等等，我的衣服怎么回事？！”

二楼书房，蒙蒙亮的天空透过窗户，微弱的光线落在椅子上，一只手似乎动了动。

罗宾斯府邸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身简短绅士服的男人正搀扶着一位女士，艰难的挪着步子。

“天啊，明明看着很瘦弱的女士为什么这么沉！”悄声抱怨着，罗恩抬头看了看快要泛白的天空，加紧了步子，待会他还得去教堂上班，7镑呢，可不能迟到了。

漆黑的空间中空无一人，但那郑重地宣誓依旧久久回荡着：

“我罗恩·费迪南德在此承诺，将保守莱恩·巴斯滕的秘密，我将带着莱恩·巴斯滕经历他未完成的人生，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美好与丑陋，我相信这其中有未曾发现的美好在等待着我们见证。”

“见证人：”

“斯塔克·巴斯滕，卡尔特，巴顿，佩克，安东尼，玛雅，佩蒂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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