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你修的什么道

风餐露宿行了三日，苏清风进入思恩县邻县——汶水县。

远远看到官道旁有一个茶摊。

茶摊不大，门前的空地上却停了几辆装满家什的牛车。看牛车的方向，应该是从汶水县城的方向出来。

茶摊外或站或坐着男女老少十几人。

苏清风赶上前，下马进了茶摊。

内里负责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正给客人倒茶添水。

这群客人看起来似乎是一家人，不过没有人说话，只管就着茶水吃干粮，人人脸上皆是凄苦之色。

老丈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忙着手里的活儿，一点多嘴的意思都没有。

苏清风系好马，淡然看着这群客人火急火燎吃了茶，又匆匆忙忙赶着牛车离去。

待客人走后，老丈收拾好桌子，颤巍巍朝苏清风问道：“客人也要喝茶吗？”

苏清风点点头，“老丈给我来碗粗茶。”

“有吃食吗？”

老丈瞟了一眼苏清风名贵的穿着，还有门前那匹马，满是歉意地回道：“有的。不过只有米饭和咸菜，不知客人能否习惯。”

“江湖奔波，哪有这么多讲究，老丈只管上就是了。”

老丈点点头。

不一会，便在桌上摆了一碟咸菜和一大碗米饭，还配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山楂茶。

苏清风摸了许久，才从怀里找到一小块碎银子，轻轻放在桌角。

“老丈，又没有其他客人，不如坐下聊聊。”

老丈望了眼桌角的碎银子，脸上露出一朵盛开的菊花，连褶子都舒展开来。

“谢公子赏。这银子抵得上老头子两天的生意了。”

“公子想了解些什么？”

苏清风筷子都没动，笑吟吟问道：“自进了汶水县，这官道上怎的都没见过人。”

“能不能说说，这是为何？”

老丈神色一顿，脸上盛开的菊花转瞬凋零。

“吃人的官府，满地的邪祟，汶水县城早已被糟蹋得十室九空，哪还有人？”

“您看刚才喝茶的那队客人，差不多就是县里最后能走的人啦。”

“剩下的人，等死而已。”

苏清风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问道：“既如此，那老丈为何不走？”

闻听此言，老丈紧缩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浑浊的眼中满是一言难尽的豁达。

“我老啦，在这两县交界做这没人敢做的买卖。”

“也能给我在丹州城安家的儿子减轻些负担，还能补些家用。”

“这把年纪早该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活一天，就给儿孙当一天牛马，若是这天要收我，死了就死了吧。”

听老丈用随意的语气说出如此沉重的事，苏清风心里堵得难受。

他什么都没吃，双手抱拳，一脸沉重地辞别茶摊的老丈。

夫子说，苛政猛于虎也。

道界的官府，仗着有不受世俗约束的修士支持，其行更猛于苛政！

真正做到了“三不畏”。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肆无忌惮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却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约束和惩罚。

反而利用手中掌握的灵晶，在各地值守馆（堂）、各修道门派甚至散修的庇护下，草菅人命，毫无底线。

贪赃枉法、吃拿卡要只是他们最基本的操作，荼毒百姓、贩卖魂魄也不算骇人听闻。

他们已经烂透了，烂到毫无价值的地步。

这群为虎作伥的帮凶，只有完全的、彻底的把他们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才能改造这方世界。

苏清风一路前行，直至进入汶水县城，才终于看到茶摊老丈所说的“等死”之人。

槁项同枯木，丹心等死灰。

杂草丛生的县城完全失去了秩序，没有县衙，没有兵士，更没有商铺和烟火气。

只有从不明角落里走出一个个衣衫褴褛，弱不禁风的百姓。

这些人，少青壮而多老弱，皆是脸色枯败，步履蹒跚，脸上隐有菜色。

路过的行人犹如一具具丧尸，神色木然，甚至没有多看苏清风一眼。

仿佛这个衣着华丽，身跨宝马，腰悬利剑的年轻人，不过是空气一般。

连抢夺的心思都没有。

苏清风几次想拦下行人询问一番，最终只得长叹一声，穿城而过。

出城后，苏清风发现通往思恩县的官道早已杂草丛生，不能行路。

他解开马具，弃了棕马，正要御空而行。

忽听一阵狂风呼啸，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从林中扑了过来，欲捕杀林外耕作的老人。

老人不知是被吓住还是自知无法逃脱，他一动不动，直愣愣看着一跃而出的大虫。

苏清风眼睛微眯，一个闪现，只手揪住大虫的后颈。

那大虫被人拿住软肋，不甘就命地用力挣扎，四肢在地上刨出四个大坑，却没能移动分毫。

它大吼一声，然后额头的“王”字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只一拳，脑瓜子里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大虫身体一塌，软趴趴的瘫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

回过魂的老人这才颤巍巍跪下，口中哆哆嗦嗦道：“谢恩公救命之恩。”

苏清风伸手扶住她，微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待扶起老人，他又问道：“敢问老丈，这往思恩县的官道，已经不通了吗？”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满是豁口的黄牙。

“思恩县？二十年前就没有思恩县啦，整个县的人都被山上那群邪祟霍霍干净了。”

“恩公问这干吗？”

苏清风脸色一凛，难不成思恩县二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一个县就这样废弃了二十年，元江府衙知不知道？

大离朝廷知不知道？

镇守宫知不知道？

简直让人细思极恐！

这祥和一片的元江府，下面究竟有多少不能示人的腌臜之事？

颜如玉，真是该杀！

他压下心中的愤恨，回道：“无他，有事去思恩县走一遭。”

“去不得，万万去不得。”老人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整个思恩县都是邪祟的老窝，恩公您身手再好，也压不了那些个地头蛇。”

“老头子这些年，不知听说多少强龙在思恩县折了命。您听老头子一句劝，别说思恩县，就是这汶水县都待不得，早走的好。”

走？

苏清风嘴角泛出冷笑，我倒希望那群邪祟，不要走的好。

“谢老丈直言，有些事，以前没人做，不代表永远没人做。”

“相信太阳的光，迟早会照到汶水县。”

“我去也。”

说完，苏清风灵力涌动，御风而起，转眼消失在空中。

老人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起来，他指着苏清风消失的天空，结结巴巴说道：

“仙，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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