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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王冠

第三十章 人类至高无上

身为群居性的智慧生物,人类总会因为爱好、专业、信仰等等原因互相聚拢,世界上也因此而形成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组织。

某些组织很强大,其中最强大的当属‘光明教廷’;某些组织对成员的职业有严格限制,例如炼金术协会、法师联盟等等;某些组织很邪恶,它们无下限地追求力量、谋取利益,比如某些小型的邪教团体;某些组织则很奇怪,它们的性质介于正邪之间,虽然行事诡异、令人厌恶、却往往不会对社会造成太大危害,比如一个名叫‘广场狩猎者’的大规模组织,成员以中年女性人类为主(也有少量男性)——她们对于空旷场所具有非常强烈的占领欲望——在该组织鼎盛时期,任何城市出现任何一块类似广场的空地、马上就会有大批广场狩猎者呼啸云集,简直比闻到腐肉味的秃鹰还敏锐,当她们的人数足够多时,就会开始一种类似舞蹈的神秘仪式,并通过这种仪式宣布自己对空地的占有权。

总之,这些组织团体有的令人向往、有的遭人唾骂,但在圣光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组织能像‘温德兰兄弟会’那样被打上‘人类耻辱’、‘帝诺斯袖子上永远也擦不掉的污渍’之类的标签。

温德兰兄弟会最早出现在五十年前的夏克郡,创始人是温德兰·麦林,一位有着狂热信仰的退役圣骑士。在建立之初,它的成员主要以圣能者和狂信徒为主,宣扬‘共同的信仰是谋求平等的基础’,并希望国家能修改针对其他智慧种族的外交政策,允许他们使用更有效(同时也更极端)的传道手段。当时的议会对此很是头疼,也曾不止一次向教廷建议强制解散温德兰兄弟会,却被教廷以‘封堵信徒口舌、恐为不妥之举’的理由推托搪塞。

得到教廷的默许后、温德兰兄弟会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也就在这一时期,他们的理念发生了改变,从‘世间万物都该奉帝诺斯为至高神’、变成了‘某些生灵生来就不配得到至高神的恩典,众生从不平等、也无法平等’。新的纲领得到了更多认同,大量新鲜血液涌入,从战士到商人、从控法者到美术家,只要是各行各业的优秀者他们都来之不拒。

经过多轮新思想的碰撞、融合,温德兰兄弟会的理念再一次产生了改变,并且彻底固化——‘人类至高无上、万物屈居于后’。

从那以后,兄弟会开始主张把矮人、精灵等生物归类为次级种族,他们存在的必要性取决于他们能为人类社会创造多少价值,甚至希望六大人类帝国能联合发兵、攻占朦胧之森与高岭王国,让这些地方以‘对人类更有利’的方式去运转,‘哪怕是最底层的人类也能拥有最优质的精灵艺术品和矮人打造的工具’。

‘人类才是推翻魔族统治的主要力量,而精灵与矮人都是坐享其成者,也该轮到他们付出点什么了’,在当时的阿尔媞亚,这类口号一度非常流行,不止蛊惑了很多平民阶层、甚至在某些掌权者中也出现了类似的政治倾向——这也直接导致了各种族间的外交关系降至冰点。

当教廷终于意识到温德兰兄弟会的核心思想跟旧日统治者也没什么两样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是四十年前的‘初诞日’(安图坎王廷倒塌的那天被定为‘初诞日’),按照惯例,各国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以此纪念魔族统治的终结。也就是这一天,六大人类帝国的主要城市里同时发生了多起极度残忍的凶杀案,死者均为因各种原因而长期逗留在人类社会中的精灵或矮人。

这是温德兰兄弟会精心策划的谋杀、也是他们蓄谋已久的示威,而成效也正如他们所愿。

森林长者与高岭之王第一时间结成了征讨联军,在他们看来,正是光明教廷的放纵和人类帝国的不作为才导致了这样的惨剧,显然,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无数精灵神箭手和矮人战士走出森林、离开山脉,他们要为无辜惨死的同胞讨回公道——这绝非以卵击石的冲动,因为在行军的队伍中不时可以看到树妖和岩石巨人的身影,天空中甚至还翱翔着两头翡翠巨龙。

如果不是当时的教宗、‘神圣的’撒迦利亚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那么足以席卷整个阿尔媞亚的战争只在一夕之间就会爆发——毕竟,六大人类帝国内部也并非铁桶一块。

撒迦利亚摘下了他的‘光赐之冠’,在无数士兵、信徒、以及征讨联军使者的注视中双膝下跪了。

紧随其后跪下的,是六位大主教和十二名圣剑骑士。

这是光明教廷数百年的历史中首次向世俗低头。

足够卑微的姿态换来了和谈的可能性,在人类做出大量让步与承诺之后,征讨联军终于同意退兵。

战事威胁暂时解除,人类帝国开始集中力量对温德兰兄弟会进行清洗,这个组织的存在被定义为非法、他们的思想纲领被称为‘魔族复辟般的邪恶’,凡与之有关的平民一律处死,核心成员则全部施以灼魂之刑——整个过程一直持续了十五年,并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直到二十五年前,教廷才宣布温德兰兄弟会已经彻底消亡,而今后绝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现在,这个早已灭绝的组织,出现在了猎魔人的地下训练营。

预备役们心中的震惊早已翻江倒海,但在麻痹毒素的作用下,他们没法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也没法说话。

就像一场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当人们突然从黑暗中捧着蛋糕跳出来时,寿星的状态应该是被吓傻了、或者喜极而泣,总之不该是冷冰冰的无动于衷——这样的话就太没意思了。

克里斯托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对萨曼莎说道:“亲爱的,你能不能稍微修改一下‘麻痹术’的作用范围?至少让他们活动一下舌头吧,每个人都有自由说话的权力,你知道的,我们可不是教廷那种伪善又独裁的机构。”

“你不担心他们念咒或者祈祷吗?这里的控法者可不止波利自己。”

萨曼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有你和加尔文在,我应该为此担心吗?”

克里托斯笑了笑,转而看向灰袍法师,“你说呢,加尔文大师?”

“我可以把三十一条舌头变成三十一条蛞蝓,这只需要大概两秒钟的时间。”

加尔文哼了一声,“在场所有人里,能用魔法对咱们造成威胁的也只有波利这家伙了,既然他已经被套上了禁魔之链,那么我认为不必再如此小心。”

萨曼莎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很快,所有人都感到麻痹感消退了一些,虽然手脚依然僵硬,但舌头和嘴唇确实勉强恢复了知觉。

“好啦,你们都能开口讲话了吧?啊,没错,我看到那边有个年轻人咽了下口水。”

克里斯托愉快地说:“我想,事情的经过你们都已经明白个大概了。我们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成功连接了你们的传送法阵、半夜偷偷潜入了进来、然后挨个捉住你们的导师,瓦奥莱特先生想反抗——所以我们把他的胳膊拧成了抹布,然后又用了点小手段让海伦喊了几嗓子,这很管用,不是吗?你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这儿跑,就像飞蛾扑火那样跳进了‘麻痹术’的生效范围——总得来说,虽然我们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备、搜集了大量的情报,却也实在没想到这一切竟能如此顺利,真的,我还准备了好几条备用方案呢。”

台下一片寂静,显然,就算嘴巴能动了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好,年轻的预备役们甚至觉得哪怕呼吸声音稍微大一些、都有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

“你们的组织——温德兰兄弟会——应该是被彻底铲除了才对。”

最终,还是雷恩率先开口了,“我曾在历史课上学过这一节,据说教廷和六大帝国用尽了所有办法来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显然,他们并没有用尽所有办法。”

克里托斯笑了,他看起来很欣慰能跟这些年轻人聊上几句,“学好历史当然很重要,小伙子,但不要迷信那些玩意儿——对你们而言历史不过是一门讨厌的功课,而我们,则是历史本身。”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亚当艰难地问道,显然他的口舌还有些发麻。

“问得好!”

克里斯托看向跪在一旁的落羽和马雷欧斯,“进入这里之前,我给弥塞拉大主教寄了封信,信上的确提了点儿小要求——‘秘密派遣罗德·帕尔默杀死圣光帝国的精灵和矮人外交官,把他们的头颅送回故乡,否则我就杀掉地下训练营中所有导师和预备役,一个不留’——嗯,简单来说就这么一点儿小要求,给他们两天时间去考虑已经足够充裕,没错,两天后你们是生还是死,就看神殿如何抉择了。”

死……

我们吗?

预备役们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为此而羞愧,但却控制不住地那本能的惧意——那些可怕的敌人、危险的任务,原本是他们走出训练营之后才要面对的,而先前他们在这里最大的难题,只是一场最终考核。

“你想再次挑起战争,把教廷和人类帝国同时拉下水,就像历史上你们曾做过的那样。”

雷恩咬着牙说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天下大乱、分崩离析,你们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好处!”

克里斯透出困惑的神色,“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每个人做事都只谈‘好处’!‘好处’!吾主在上,有时候我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就为了这些蠢货……好像跟他们都没关系似的……什么都指望别人……”

“别生气,先生,”

圣能者兄弟中的基姆沉声说道:“伟业之路上的荆棘永远多过赞美,凡俗之人又岂能体会吾等的远大志向。”

“是啊,你说的不错,基姆兄弟。”

克里斯托叹了口气,然后用悲悯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年轻人,“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给我们带来的只有污蔑、追杀、东躲西藏——但是我们仍要坚持,为了全人类的福祉。没错,当你们的后代进出精灵的花园就像进出自家厨房那样方便时、当你们享受着森林与山脉那无穷无尽的资源时,我们却依旧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呵,我们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全是见鬼的屁话!”

马雷欧斯再也忍耐不住,破口骂道:“你当罗德大人是小孩子吗?我宁愿相信这世上的水都变成了酒,也不相信罗德大人会按照你的要求去杀人!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来救我们了!”

“有什么东西在说话吗?”

克里斯托好奇的问。

“是矮人,先生,是那只矮人在模仿人类讲通用语。”

卡特立刻回答。

“是吗,那真让人作呕。我不跟矮人说话,他们粗俗又肮脏,身上总是充满了汗味儿和酒臭。”

克里斯托鄙夷的说,另一位圣能者泰德默默走到马雷欧斯身边,揪着衣领把他举了起来,那轻松的模样就像举了一只大号布娃娃——接着狠狠给他肚子上来了两拳,然后像丢垃圾那样把矮人摔在了落羽脚边。随后,克里斯托又把目光投向落羽,“那边的精灵先生,麻烦你重复一遍你的矮人同事说的话好吗?”

落羽低垂着眼眸,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把马雷欧斯说话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哦,你说的对,哪怕弥塞拉大主教同意我的要求,罗德·帕尔默也未必肯做这样的事。”

克里斯托耸耸肩,“如果他真的情愿你们这些人去死的话,那么完全可以把我的信拿去擦鼻涕——不用指望他有别的法子来救你们,这里的小型传送法阵在同一时间只能建立一条传送通道,当它跟我们的传送阵绑定时,与上一个法阵的连接自然就断开了。而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了训练营的传送阵,不必再妄想通过魔法的手段来到这里——我说的对吗,加尔文大师?”

“很对,先生。”

加尔文阴恻恻的说:“这座训练营的选址实在太深了,这也导致这里的空间能量扭曲而压抑,似乎另外还有一些别的限制手段——我不清楚,毕竟阿克隆·圣能者可不是白给的人物——总之,除了使用传送阵以外,我相信没有哪种空间法术能将施术者精准的送来这里。”

“那、那么使用魔法手段挖开一千米深的土层应该也不算难事……”

台下传来了某个年轻预备役的呓语,加尔文听罢立刻大声嘲笑起来,萨曼莎也露出了鄙夷的冷笑。

“做不到的,你这个傻瓜学生,哪怕是大导师布隆菲尔德先生也做不到。”

波利原本一直丧气地垂着头,这时忍不住说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大地的概念只是泥土和岩石,但从魔法的角度来说,大地是活的。它是由无数沉寂又稳定的土元素组成,如果你用魔法的手段去对待它,大地也是会抵抗的——毕竟再怎么精通元素魔法的法师,相较于大自然来说,他所能调动的元素也只是非常非常微小的一部分。”

“事实就是如此,孩子们,不管乐不乐意,我们都要在这两天里朝夕相处了——如果罗德大人最终割下了那些来自朦胧之森和高岭王国的外交官的头,我向你们保证,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如果罗德大人最终选择放过那些次级生物,那他同时也就放弃了你们,到时候我会把你们全部杀死,然后带着遗憾离开——啊,抱歉,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天后的事了,我不应该让未来的事影响你们现在的心情,是吧?”

克里斯托微笑着说:“幸好,目前为止咱们之间还算客气,互相也并无过激言行,那么我希望这种友好的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

“要我说,你们真够可以的,费劲心思潜入我们的训练营就只为了做一场白日梦,还是说你们这些温德兰兄弟会的狗屎在外头连一张舒适的床都混不上了?”

始终默不作声的瓦奥莱特突然开口了。

“白日梦?”

克里斯托眯起了眼。

“你们没可能得逞,就像我的好伙计马雷欧斯说的那样,罗德大人帮你搞谋杀的可能性,比世界上的水突然全部变成酒的可能性更小。”

瓦奥莱特发出了呼哧呼哧的笑声,“一边是数也数不清的无辜生命,一边是几个导师外加三十一个连考核都还没通过的菜鸟预备役,哪怕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该放弃哪一边吧?”

“孩子们,我刚才说、希望我们之间的友好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但显然你们的实战导师持反对意见。”

克里斯托环顾四周,在礼台上缓缓踱步,“这所训练营实在是绝妙的藏身之所,就是因为太过安全、才放松了警惕吧?瞧瞧你们,瓦奥莱特,瞧瞧你们这些伪善者都干了什么,为至高神培养战士的训练营,居然允许别的种族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担任人类的导师——”

他依次走过海伦、波利、瓦奥莱特、落羽,然后又回到瓦奥莱特身后,轻轻抚摸他的头顶,“——你们给了次级生物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地位,也就等于给了它们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机会,你很希望你的同胞对一个精灵毕恭毕敬是吗?又或者跟一个肮脏的矮人勾肩搭背?”

瓦奥莱特回以沉默,而克里斯托的眼神越发阴冷,“你不希望咱们友好相处,那我就如你所愿。我要先杀一个——这不是大事,有这么多人质呢——先杀一个也不要紧,但是我要让你来选,瓦奥莱特,你希望谁先死?是预备役、还是导师,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我。”

瓦奥莱特想也没想,微笑着说:“你可以先杀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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