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有常

七人被安排住在了甸府驿馆，占据了最高处整整一层，原因是王赀说他们不宜与外人接触。

同样因为王赀说他们需要疗伤药剂及修行物资，洛山亲自送来了四只盒子。

第一盒较大，里面是一些药剂；第二盒里面是一本书，以人族文字写成，名为“论神”；第三盒狭长，其中放了一把短刃，只有普通军刺长度；第四盒是白、蓝两种晶体，白色的有七百颗，蓝色的只有七颗，洛山拿出这个盒子时，脸上带出了明显的肉痛之色。

交代侍者务必满足七人一应所需之后，洛山很识趣地没再过多打扰。

对于这四样物事，洛山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显然他认为无需解释，王赀等人自然也不便出问，只能自行摸索，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活下去，并找到机会离开，此地虽好，但茫茫星河，他们所有的牵挂都在地球。

短刃只是一柄冷兵器，并没有什么特别，水木风华擅长近身格斗，自然便归了他，聊胜空手。

白、蓝晶体犹如钻石，想必是一种珠宝，或者货币，没什么值得研究。

几种药剂都归了玉流苏，她的天赋是生命力感应，研究药剂有助于她解析此地营养元素，毕竟薪火医务处也负责配置各种营养液。

大家真正感兴趣的其实是这本“论神”，不管它属于什么档次，至少毫无疑问它是一本修行典籍，其中必然涉及一些系统性阐述，他们在藤蔓意识中得到的都是朦胧的天地自然，以及少量的人文语言，毕竟它虽寿命悠久，却不能移动，见过的人文并不太多，历届参与逐鹿战场选拔的人，也不可能专门坐在它身边系统讲述修行方式。

但这本“论神”却并非从头讲起，更没有讲到终点，它只涉及到此地人族修行体系中的第二、三、四级，而它通篇围绕的核心只有一个，名为“神识”。

虽然没人成功过，但人类对于修行的梳理和推演却从未彻底中断，地球修行体系中的划分，流传最广的大致分为五级：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御道创生。

反反复复阅读之后，尚宁与王赀一致认为，“论神”中的“神识”，应该与“炼炁化神”中的“神念”大差不差，甚至很可能就是一种东西。

并非他们无知，如今的地球，电磁力、强核力、弱核力，甚至引力波的操控与御使已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甚至传说中孙悟空的筋斗云在薪火军的星舰面前也算不上多快，哪怕对于长生的研究，基因技术与意识上传、AI觉醒等相关研究同样一日千里，人们实在缺少动力深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然而常星不同，不仅它的电离层，哪怕地面也充斥着犹如电子毒药的电磁脉冲，本地生灵感受不到，穆天云却被它困扰得死去活来，他想尽办法希望修复哪怕一两件单兵装备，但却无一奏效，这片天地好像完全禁止电子流动，万物之中似乎存在无穷大的库仑力。

“有电磁屏障，自然就有电子流动，只是它们流动的规则不一样了。”叶还真轻触一下穆天云，后者本能一颤，如遭针扎，“你看，我的电磁天赋还在。”

叶还真被选入薪火军，是因为其犹如电鳗的电磁天赋，她不仅对于电磁感应异常敏感，而且可以像电鳗一样，促使生物电流外放，只不过电势差不高，破坏力不强。

“对啊！”穆天云一拍脑袋，“我这不是灯下黑吗？都怪风华，他老骚扰我的流苏，干扰我思考。”

水木风华：“你要点脸吗？什么就你的流苏？薪火前辈总结的真理：才女必然爱猛男！”

“胡说八道！哪个前辈总结的？”穆天云不屑。

“于师啊……”水木风华一指于沧海，后者认真点头。

“我去，那只代表老于的理想！”穆天云瞥瞥尚宁。

“……”叶还真无语，她看看玉流苏，再看看尚宁，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争论毫无兴趣。

灵狍甸府，洛长亨一脸兴奋：“父亲，植妖的事，您是不是即刻启程向邑守面陈？这可是破天荒的大功啊……”

“不！”洛山立即制止，“若要汇报，我也只向恩帅一人汇报，恰恰恩帅派人前来，更牺牲了十三名袍泽，那株藤蔓便成妖，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为父猜想，此事必与恩帅有关，恩帅于我洛家又有天高地厚之恩，我就算不能帮他，难道还能搅乱他的布置不成？”

“也是……但恩帅毕竟属于军方，与您已不在一个体系，您的顶头上司可是邑守，此事众目睽睽，您若不报？”

“我不但不能向邑守汇报，也不能向恩帅汇报，恩帅既然派了他们前来，自然应由他们回报。此事我既然‘无权’插手，邑守又能奈我何？他敢动我，那就是摆明了挑衅恩帅！”洛山显然已有成算。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恩帅总不至于为了帮我，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洛长亨恍然大悟。

“有关恩帅的事，你不要再想，更不要再说，相比于此，百家才要严加防范，百蓝图这一跪，百家势必从此中落，这相当于把他们逼上了绝路，我当日也没想真让他跪，却不成想，那王赀竟如此勇悍，他们未必敢报复王赀，却一定敢报复我洛家……”洛山忧虑。

“孩儿明白了！”洛长亨也不禁眉头紧锁。

第三天，王赀七人终于通过一个简易的计时装置弄清了常星的自转速度，约为地球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此地一天相当于地球五天，他们在植妖启灵场滞留的时间超过地球一年。

而尚宁与王赀也终于合力梳理完了这本“论神”，但他们没有神识生成以前的功法，所以他们只能结合地球人类推演的修行体系进行解析，不然便无从下手。

七人正襟危坐，负责讲解的是尚宁。

“神识不是意念。”她第一句话便颠覆大家的常规认知，“万念倶泯，灵觉自生，是为先天之神、胎息之境！”

“这一点很重要，意念是意念，神念是神念，大家务必不要混为一谈！”王赀插口强调。

片刻后，见众人渐次面现恍然，尚宁才开始正式讲述：“先天之神，其用无穷，渐有八境，分别为刚、柔、诚、信、静、和、虚、灵，对应的也即神刚、神柔、神诚、神信、神静、神和、神虚、神灵；

每一境界，又自有对应的神识修炼与使用之法，不假外物，但向内求，发掘和运用宇宙天地能量，绵绵不绝，自强不息！我冥冥中感觉这方天地大势也是如此，也许，这便是生之道！”

五人闻言，纷纷第一时间想到了此星无所不在的电磁屏障，它就像个天罗地网，将常星完整遮蔽起来……

“先天之神，按照我们的推演，应是我们所炼之炁，完成了与后天之神，也即精神力的完整媾和，炁质升华，促使识海中诞生一点灵觉，也即灵光，所谓灵光不昧，后天之息渐止，先天胎息自生。”

“先天之神诞生，我们的精神意识流动，便可以由松散无序转向凝聚受控，随着锻炼的加深，神识便可以幻化成各种刚硬形态，形成外放攻击，这便是‘神刚’。”

“神刚圆满后的境界，便是神柔，但柔不是松散，所谓绵绵不绝，柔弱胜刚强是也；彼时，不仅识海，我们全身机体皆可逐渐被精神意识所控，神与炁不分彼此，遍布周身流转不息。”

“神柔融合己身圆满后便是神诚，诚者，物之始终，天之道也。宇宙天地本诚，我们唯有神诚，才能更好地与天地能量同频共震，并逐渐掌握这种外在力量，就像王赀当时误打误撞交融了藤娃娃。”

“神诚突破临界便晋为神信，信者，天下之结也。彼时，我们的机体，不，我们的神识与机体融合的整体，便如矗立天地间的一座信标，天亲地眷，精粹能量主动涌来结交。”

“而神静，那是一种‘静者静动，非不动也’的妙境，我提供一个参考，那便是宇宙时空的相对静止。一切力的来源，都由运动产生，而效率最佳的运动，是为静动。”

“有关神和，我理解为后发制人、制物，这是一种大博大智之境。和者无仇，和者无辱，堪破与化解只在刹那之间。”

“至于神虚，虚者，心斋也，那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和之至也，神融天地，郁郁苍苍，渺渺茫茫，神识与万物逐渐无分彼此。”

“神灵，也即灵神，神灵境的神识意味着意识觉醒，意味着神识开始向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转化。可以理解为我们在自己的识海中开始创造一个AI生命，当然，又比我们创造过的所有AI觉醒者更加强大，具体强到什么量级，我们推演不出。”

尚宁顿了顿，感觉众人消化的差不多，才继续开口道：“我们现在的境界，可能连此地体系的一级都没有到，因为整本‘论神’讲的都是神识锻炼及运用之法，而在此之前，修行者至少应该已经神识萌芽，那应该就是一级时的状态。

但我们七人，也只有王赀在双脑并发态时勉强触摸到了那种灵光不昧的缥缈之境，而我们，都还仅限于强化自身体魄。”

“巴马滴……原来我们这么弱啊？”于沧海惊愕。

“幸亏那天没直接开战！”叶还真也不由后怕。

“但我们有一个捷径，那就是通过与藤娃娃意识融通获得的共享能力，既然王赀双脑并发时可以进入那种状态，我们便以他为媒介，相互观摩、相互补益！”尚宁笑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那盒白、蓝晶体，应该属于淬炼神识的催化剂，或者能源。”

“是能源！”王赀摊开右手，露出了一粒白色晶体，“它可以支持我持续开启并发态，而不至透支休克。”

从这天起，驿馆顶层的门户彻底封闭，侍者得到吩咐：“遴选出发之前，谢绝所有拜访。”

分宗遴选出发前一天，洛山亲自敲响了驿馆的门，没办法，因为侍者回报已经敲了很久，内部仍然一片静寂，“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哎呀，他们不会偷偷逃走了吧？！”侍者一脸惊慌。

“胡说！”洛山喝斥，但他内心也不免泛起几缕忧疑，他们要真的不告而别，长亨的遴选可就彻底毁了，一天的时间到哪去凑齐6名入级修者？30岁以前得以入级的，放到哪都是凤毛麟角，不是单单靠花钱就能请来的……

“王赀兄长，我是长亨，还请开门！”洛长亨忍不住开始呼喊，声音里蕴含了神识，他也是整个洛家唯一在30岁前得以晋入一阶的修者。

洛山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默认了儿子的失礼行径，他的心态已然不稳。

然而门内仍然悄无声息，洛家父子的眉头越皱越深……

“强行破门吧！”洛山实在等不下去了。

洛长亨已然抽出了随身兵刃，门却突然开了，穆天云眨眨惺忪的睡眼：“这么早？吃了吗？”

“早？吃？我……”洛长亨懵了。

洛山也不由心下一沉，入级修士修行又名“养神”，任何时候唤醒都是神清气爽的状态，怎么会出现他这种一脸疲惫，明显没睡醒的样子？该不会他们并没有入级吧？哎呀这事我自始至终忘了问了，但需要问吗，恩帅会安排未入级的士卒前来助我？这怎么可能……

“进来吧，愣着干嘛？”穆天云提醒，虽然被吵醒他很不爽，但人家毕竟是此间主人。

“哦哦……”洛山反应过来，暂时压下心中疑虑跟了进来，在穆天云的带领下，他见到了坐在房间地上的另外六人，王赀闭目趺坐中间，其他五人围圈分坐，分别以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祈祷？”洛山从没见过这样的修行方式，他觉得这应该是一种什么仪式。

“嗯？嗯……祈祷长亨旗开得胜。”穆天云信口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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