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有常

所幸朗格赛又说入阶妖类的价格远非兽类可比，一头小妖也能以灵晶论价，高段小妖甚至有望卖到十颗灵晶，这让尚宁三人不由暗松口气。

但当尚宁向“大王”传递要求寻找和猎杀入阶妖类的意愿时，它竟颇有些抵触。

“兽是口粮，但妖是同类！”“大王”如是表达。

“这……”尚宁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妖族同人族一样是常星万族之一，也属于走出蒙昧、开启文明的族群，它有这样的认知倒也不奇怪。

“那……人有恶人，妖有没有恶妖呢？”尚宁不死心。

“有，它常年肆意杀戮，无恶不作，但我打不过，那是一头妖王。”

“我……就没有低阶的恶妖吗？比如小妖？”

“又恶，又是小妖，我又知道的，怎么还会留着它继续为祸？”

“……原来你这么有正义感的吗？”

“好吃啊。”

“……”

“大王”不配合，尚宁等人终究没有逆天的运气“偶遇”小妖，他们浩浩荡荡上百人，身后又拖着大量的兽尸，小妖见之惶恐，早就远远避开了。

狩猎其实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般潇洒豪迈，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并非围捕，而是潜伏，就像当初尚宁三人为躲避搜捕把自己深深埋进枯叶层一样，狩猎也需要长时间蛰伏不动以等待猎物出现。

穆天云发明了一个新方法，类似于之前驱虎吞狼，他要求派员在潜伏圈中模仿猛兽吼声，以吸引食物链更上端的存在前来，如果模仿得是接近入级的猛兽，能够吸引来的大概率就是小妖，因为太弱的不敢来，太强的瞧不上。

大家欣然同意，因为这方法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唯一的瑕疵就是穆天云要求执行诱饵任务的必须是朗格玲珑，因为“她在语言、音色、模仿能力、心理素质各方面都是不二人选。”

“不行！”一直不曾参与二人斗嘴的朗格红突然出声，态度坚决。

“只是诱敌，我们都会藏在附近保护……”穆天云解释。

“不行！”

“这样吧，我跟他一起，我保证无论遭遇什么危险，我都会第一时间挡在她前面！”

“不行！”

“怎么一根筋呢？”穆天云脸色也不好了。

“行！”朗格玲珑突然插口，“我倒要看看，这颗毒瘤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勇气！”

很意外的，朗格红竟没再反对，他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点头同意了。

于沧海与尚宁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虽然朗格红是首领，但话语权方面怎么明显朗格玲珑更高呢？只要她做的决定，连朗格红和朗格赛都会听从。

上百人围成一个大圈深深潜藏起来，朗格玲珑与穆天云则趴在较为居中的一处灌木丛里，身形被茂密的枝叶完全遮掩，他们身边还摆了几头巨大的兽尸，以配合散发气味。

朗格玲珑的诱敌很有策略，她没有立即开吼，而是在众人彻底潜伏约半小时，完全与此地环境融为一体后才开始，并且她模仿的吼声并非只有一个音调，而是出现了明显的抑扬顿挫，这让穆天云觉得，怎么像一头野兽在唱歌？抑或……求偶？

而实际上，朗格玲珑在朗格陇也的确是一位特殊的存在，她的听觉比常人敏锐至少十倍，这是经过朗格红等人多次以距离为参照实测过的，听得多，所以她懂得也多，会得也多，也因此慢慢积累出了超然的威望。

朗格玲珑的吼声并非一直持续，她每每会间隔一大段时间再重新开启一轮，这又让穆天云暗忱应该不是在模仿求偶的叫声，他印象中地球上的猫在叫春时好像是整夜整夜一直叫？

而且无论是她，还是朗格陇的其他人，大家都很有耐心，尽管已经过去了大概半日，连穆天云自己都有些心烦意乱开始产生严重自我怀疑了，她与她的乡亲们仍然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人擅离职守。

“这或许就是‘苦命人’被苦难磨砺出的坚守与坚强，人人都在生活，处处都有伟大……”穆天云的内心逐渐平静。

模仿一直坚持到了深夜，朗格玲珑的嗓子明显有些嘶哑，但她仍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其他所有人也都没有动，这让穆天云隐隐开始心疼。

唰……黑影笼罩下来，无声无息，穆天云识海警兆顿生，他猛地侧躺过来双腿骤然发力踹开了朗格玲珑，但同时自身也已经来不及仰躺过来迎敌。

袭击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树上，袭击者也并非只有一头，而是三头，这完全出乎众人之前的预想。

电光石火之间，穆天云只来得及竖起手里的尖矛，也正是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为他争取到了生还的那点宝贵时间，正面袭击者急停闪避之际，同时打乱了侧面两头袭击者的节奏，而当它们再次稳住身形准备发起攻击时，尚宁、于沧海、朗格红的支援几乎同时到了。

朗格红初入二阶，尚宁距离二阶只差一线，于沧海虽只是一阶中境，但他的爆发力并不弱于尚宁，三人分别抵住了一头袭击者，穆天云也终于得到空隙糅身而起，他第一时间把朗格玲珑挡在身后，凝神掠阵。

朗格赛带着近百乡亲举着武器急拢过来，朗格红却爆喝：“退后，全部退后！”

朗格红其实非常吃力，甫一交手他便心下一惊，对方不是小妖，应该是等同人类二阶的大妖，很可能段位更比他高，在这种对手面前，那些不入级的陇民沾着即死，碰着即亡。

于沧海则显得轻松很多，他有信心短时间内将对手拿下。

但他没来得及注意，另一侧的尚宁已然岌岌可危，她对上的竟然也是一头二阶，而且战力比朗格红的对手更强。

唰！穆天云见缝插针加入尚宁的战团，作为旁观者，他发现了尚宁的危局。

但穆天云刚刚入级，本身又不擅长战斗，他的加入并没有让情况有所好转，反倒导致尚宁还得分心护他，破绽大开。

砰！“大王”突然出爪，硬撼了袭向尚宁的一击，它虽然不愿对付同类，但它更不能坐视尚宁遇险，自从二者建立了神识联系，它已将她视为自己最重要的同伴。

“巴马滴，受死！”于沧海终于注意到了尚宁的情况，他全力爆发了，手中短刃瞬间喷出两尺锐芒。

然而他的含怒一击并没有击中面前的对手，它被尚宁的对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出了攻击范围。

两个袭击者在逃脱之后并没有再次反击，其中一个拼命摆手，看样子竟像是在表达“休战”，朗格红的对手竟也瞬间后退，三个袭击者聚在一起，但它们仍身处上百人的包围圈，并且尚宁等人的站位恰恰将它们与附近的大树隔开，他们在外围看得清楚，对方是从树上下来的。

“它们要求投降！”“大王”向尚宁转达。

“啊？”尚宁愣了，但她还是高声喊道：“大家住手，它们想要谈谈。”

“啊？”这次轮到所有人惊讶。

在“大王”的辅助下，尚宁与对方的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她也终于弄清了对方为何突然住手的原因，毕竟即便大王加入，短时间内它也未露败相，但是，它的孩子却差点死于于沧海之手。

它们是“白目”一族，长相有点像地球上的猴子，但它们的双眸一片纯白，拥有非常好的夜视能力，并且它们的全身覆满细密的黑色鳞甲，连头顶也不例外。

两头体型巨大的实则是一对夫妻，而那头小的是它们的孩子，也是尚存于世唯一的孩子，它们之所以身为大妖却对未入级的猛兽感兴趣，目的其实是来锻炼自己刚刚成长为小妖的孩子的狩猎能力。

并且，它们对于投降毫不排斥，因为它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来自某妖王和某些高阶人类的威胁时刻都在，它们的五个孩子，如今只剩孤零零一个。

这让朗格陇的人们又喜又悲，喜得是，如果这三头白目确实诚心加入，朗格陇的综合实力何止翻倍？悲得是，眼看到手的灵晶又泡汤了，那可是两头大妖啊，每头至少百晶起步的“壕”货！

“你什么意见？”尚宁望向朗格红，毕竟他才是领队。

朗格红面现挣扎，最终还是望向了朗格玲珑，后者嫣然一笑：“但凭二姐做主，朗格陇上下绝无二话。”

尚宁三人听了不由暗暗欣慰，这朗格玲珑还真有些大将之风，毕竟如此等级的利益，很可能她长这么大都未曾拥有过，但她却不为所迷，明显比她大哥还要清醒。

尚宁也不谦让，这次她选择直接与雄性白目交流，不再通过“大王”转达，它明显是这个小家庭的家长。

虽然困难了些，但却更真实、直接，尚宁表达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诚心加入，我们欢迎，并会将你们视为平等的同伴。

我们都是苦命的生灵，为了活得更好才自发聚到一起，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全世界受苦受难的生灵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创建一个供所有生灵尤其是孩子们安乐生活的新世界。

如果你们与我们志同道合，那就是我们的同志，一旦成为同志，绝对不容背叛！”

雄性白目沉默了，它的白眸在陇民们的火把照耀之下一闪一闪，显得有些诡异。

雌性白目不明所以，它急得抓耳挠腮，一对夫妻呜哇交流起来，小白目则歪着头瞅着自己的父母，一脸茫然。

片刻后，两头白目齐齐向尚宁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它们传递过来的意识是：“同志！”

次日天光，一行人启程赶往无常岭，天上飞着大王，身边跟着三头白目，在朗格玲珑的坚持下，它们分别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大白、二白以及小白。

放弃继续狩猎小妖的决定让他们纠结了大半夜，直到尚宁捧出了36颗灵晶：“今年的租金，我来出。”

他们当时剿灭舒玉姮一行总共获得了三百多颗灵晶，洛凌风坚辞，剩下十人平分，每人到手三十多颗，尚宁拿出的36颗，是于沧海、穆天云与她平均出的。

三人之所以坚决反对继续对小妖下手，实则是内心异样越来越明显，先是大王，再是白目，这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同为智慧文明种族，妖与人又有什么两样？杀人有罪，杀妖便能心安理得吗？

“毒瘤同志，谢谢你！”朗格玲珑突然不着痕迹蹭到穆天云身边，她的声音很小。

“嗯？你说啥？”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舍命救我！”朗格玲珑大声喊道，她以为穆天云嫌她扭扭捏捏，故意揶揄她。

“不是，我问前面一句说啥，你这么大声干嘛，嗓子不疼了？”

“嗯？前面？‘毒瘤同志？’”

“对喽，你这是个病句，既然你已经认可志同道合为同志，那么就不该称同志为毒瘤，不然你与毒瘤志同道合吗？”

“这……”

“说错话并不可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勇于承认错误，及时改正错误，是不是啊玲珑同志？”

“二姐同志，为什么他明明说的有些道理，却听起来仍然带有强烈的蛊惑性，让人本能产生戒备反应呢？”朗格玲珑迷茫。

“可能对你而言……他确实有毒。”尚宁似笑非笑。

“听到了吧，这可是二姐同志的定论，你确实有毒，毒瘤同志！”朗格玲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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