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有常

“对啊，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仓促之下，水木风华确实是按照这个意境运笔的，他画得是侧像，本意是为了更好地表现出短发的效果。

“鸾鸣墨夷千乘雪，凤吟镇岳万载风。”千乘雪读着画上的题诗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鸾’与‘凤’都是传说中的神圣，就是抒发一种天地远阔任驰骋的心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天地远阔……鸾鸣凤吟……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千乘雪的目光渐渐有些痴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并非唯财是论，不卖，送给你。”水木风华很大度。

“谢谢‘风君子’。”千乘雪嫣然一笑，目中隐隐多了一丝羞赧。

“不客气，‘雪佳人’。”水木风华心情不错，他早留意到了地上的头发，只要这个危机过了，任务就算完成。

“我同意尝试短发，有劳您……亲自操刀，就要画上一模一样的效果。”千乘雪话对着水木风华说，目光却有些躲闪。

“哦？哦……”他这才想起来，还得给人家剪头发呢，“我保证除了头发，绝不碰触到您任何地方。”

千乘雪轻嗯一声重新落座，头却低着，水木风华也不在意，正好方便他取样，还省的在地上捡拾了。

他十指如飞，游刃有余，剪这种发型闭着眼睛也不可能出错，当然更不可能涉及到任何冒犯的地方，他甚至不着痕迹地往怀里藏了两缕断发。

“好了，请欣赏短发雪佳人。”水木风华满面荣光，心中惬意舒畅，毕竟样本到手了。

千乘雪终于抬起头，看看镜中的自己，再看看旁边的画像，面上不由慢慢浮现红霞。

“太美了，水……哥你真厉害！”百灵赞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与我没多大关系哈。”水木风华打着哈哈，同时也是在模糊百灵差点脱口而出的“水木风华”四字。

“你……”千乘雪缓缓转过头来，欲言又止，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水木风华的胸前，那里藏着她的两缕秀发。

水木风华心下大惊，难道被发现了？她不是一直都低着头吗？

“灵灵你们都先出去，我有几句话与雪小姐讲。”水木风华紧盯着千乘雪向百灵摆手，他已经在准备应变了，百灵毕竟尚未入级，一旦动手她就是个活靶子。

百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水木风华藏头发的动作连她都没发现，但她还是立即招呼店员出去了，而千乘雪对此并无表示，她甚至重新低下了头。

店内只剩千乘雪与水木风华，但二人却都不说话，水木风华紧盯着她，她却一直低着头，气氛怪异而尴尬。

终于，千乘雪率先忍不住了，她轻轻开口：“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水木风华一愣，心中不免狐疑，这语气柔柔喏喏的，不像兴师问罪啊？

“你……都看到了？”他试探。

“嗯。”千乘雪依然不抬头。

“看到了什么？”

“……头发。”

“要么……还给你？”

“啊？”千乘雪终于抬起头来，面露惊讶。

“我就是……喜欢，所以……对不起啊！”水木风华试图蒙混过关。

“那为什么要还？”

“啊？”这次轮到水木风华惊讶，她到底啥意思啊？

“不嫌弃的话……你就留着，你送我画，我……赠你发。”千乘雪满面含羞。

“啊！不嫌弃，不嫌弃，我太喜欢了，做梦都想要啊！”水木风华长舒一口气，他说的是大实话。

“你……会一直待在墨夷吗？”千乘雪娇羞不可方物。

“这个……”水木风华犹豫了，“我们出身低微，免不了浪迹天涯，忙忙碌碌，不过为碎晶几枚。”

“你如此辛苦赚灵晶，是为了……哪家小姐？”

“小姐？没有啊，赚灵晶自然是为了修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墨夷其实……挺好的，我会让人来帮你抬高竞价！”千乘雪瞟他一眼，抱起画像扭头快步出去了。

“不用……”水木风华话没说完，千乘雪已经转入长街，犹如奔逃。

千乘雪本就天生丽质，在整个墨夷都城都是远近闻名，再加上她成为了整条街唯一短发的女子，一出门便成为焦点，受到万众瞩目，但她满怀心事，疾行如飞。

当天的三个名额，玉颜坊一共收获六颗灵晶，是夜，水木风华将六名店员叫到跟前：“我们兄妹有急事需要外出几天，你们看好店。”他在每人面前放了一颗灵晶，这对店员们来说堪称巨款，够她们半辈子挣的了。

“两位坊主放心，人在店在！”几名店员争先恐后赌誓，这么大方的店主上哪找去啊。

水木风华与百灵连夜走了，他们走得是后门，并且化了妆，直奔舟运中心。

文在心满腹狐疑悄悄跟着，当千乘雪出现在玉颜坊时，他本以为二人的计划是要绑架，这令他紧张不已，连连暗呼真是无知无畏，千乘雪这样的核心子弟，暗中必然有家族长辈护道，怎么可能是你们这点实力说绑就绑的？

他真担心二人动手之后身陷险境，到时自己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毕竟宗府不涉家国事，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弟子犯罪在先，但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俘甚至被杀，他同样做不到。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文在心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玉颜坊门前人山人海、莺莺燕燕，墨夷的女子们都在等着今天的竞拍，然而，等来的却是店员挂出的歇业告示，并且没有任何解释，店门重新关上了。

反应过来的人群彻底躁动了，质问甚至谩骂声四起，有些人直接咣咣砸门，但店内毫无动静，店员满头大汗，但她们不知道怎么说，坊主也没交代出门几天。

人群中被委派过来抬价的几名千乘女子不由望向暗处的千乘雪，但她同样眉头紧锁，不明所以，心中没来由怅然若失……

朗格陇的建筑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整个陇内被挖掘得沟壑纵横，这在无常岭殊为罕见，对此，朗格赛对外的说法是：本陇与千乘阁联姻，聘礼将用于改善陇内民生。

地面如此，地下的动作其实更大，有了朗格红在邑集上采购回来的大批物资，穆天云的简易工厂得以顺利开建，原两百陇卫现在都成了地下工人，地面上巡逻的陇卫，实则是临时新选出的另外两百人。

穆天云带着朗格陇众人以及三白，重走了一遍地球十八世纪的工业革命之路，只不过，他们把爱迪生、牛顿等人经历的一百多年时间，压缩到了常星的一个月。

一个月后，工厂已然成型，简陋却不粗鄙，基本的工具、设备一应俱全，毫不美观，但却实用。

当初常星电磁屏障破坏了战舰以及单兵所有的电子设备，但这种破坏，并非将元器件彻底湮灭，而是通过瞬间的电磁浪涌效应使得元器件电压过载、介质击穿，从而断开电流通路，失能瘫痪。

这就像玉流苏的“击节”，可以瞬间造成气血阻塞，却并非将对方肌体湮灭，也即集成电路的链接节点彻底断裂，但逻辑阵列其实基本无伤。

工厂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测试出常星不同环境下的电磁波长、频率及其它特性，并试验不同材料的耐压性和传导性，从而设计制造新的继电装置，以恢复对于电能的利用，并至少修复单兵四件套，它们的“肌体”都还完好地装置在穆天云的战术内甲上。

另外，透析了常星的电，自然也就摸清了常星的磁，电流与磁场从来同生共存，掌握了电磁能，也就能修复和新建相应设备，开展对强核、弱核、引力等其它基本力的探测研究。

同时，穆天云严重怀疑无常岭深处存在某种巨引、巨斥能量，以致空间弯曲无常，环境千变万化。

他在地球时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观探宇宙间的黑洞、白洞，一切对这类天体的理解都只限于模型推导，而无常岭的特性，无异于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真理的大门，它虽然不可能强如黑、白洞，但自然运行机制上应该颇有些相通之处。

第一件得以修复的装备便是流体战甲，并且其中的磁流体被强势迭代，无常岭的金属矿物经过无数年的天然磁力线切割，普遍拥有极好的磁感，致密度和硬度更是比地球上带来的磁粒强了数倍，这种材料又俯拾皆是，他实在没理由暴殄天物。

他采用的制备方法是“蒸着法”，简单说就是把高纯度的磁感矿物，置于真空炉内加热蒸发，蒸发出来的微粒遇到由分散剂和载体组成的地下液膜后凝固，当下地液膜和磁性微粒运动到下地液中，混合均匀就得到磁流体。

这种方法得到的磁流体微粒很细，一般在2-10纳米居多，过程很艰难，但结果很美好，穆天云亲测，迭代后的流体战甲可硬扛大白攻击。

并且不仅硬扛物理攻击，同样防御神识攻击，因为流体战甲是全身覆甲，激发态下电磁流转，形成场域，对于神识攻击同样拥有不错的抗性，虽不能说完全防御，但也能大幅削减伤害。

但通讯环和武器环的修复效果差强人意，源于能量等级的不足，他虽然找到了激发灵石可控释能的方法，但其释能当量仍远无法与微核反应堆媲美，无常岭的嗡鸣干扰严重，通讯环一旦开启就像个电噪音发射器。

武器环同样因为能源不足，目前无法释放相关粒子束类攻击，只能勉强模拟出粒子刃，但这已经足够令朗格玲珑等人震惊不已，因为弱版粒子刃的效果也已经接近普通法器。

没有远程攻击方式穆天云自然不能满足，他又重新改良了当初在灵狍驿馆内开发的次声波激发装置，同样以灵石作为能源驱动，效果比用单纯的高压热气好了一些。

然而只是武装自己是不够的，他的想法是逐步做到量产，在朗格陇武装起一支部队，毕竟假想敌可是千乘阁。

粒子刃和次声波发生器单独生产不难，但流体战甲的载体却成了大问题，战甲要发挥效用，只是拥有磁流体和吸附液不行，还需要一件全身甲承载它们随磁场起落。

他自身穿的战术内甲来自地球科技，由极细但中空的合金纤维编织而成，可供纳米级磁流体自由流动，但这种纤维以工厂目前拥有的设备根本做不出来，穆天云愁眉不展。

“天云，我可以提个建议吗？”朗格玲珑小心翼翼，深陷研究状态的穆天云脾气不好，她近来深有体会，但她后来也发现了，他完全是无意识的。

“嗯。”穆天云随口应道。

“当在外面活不下去，进了无常岭也能活着，很多事，我们应该学会妥协，暂时做不出来我们就再等等……”

“你说什么？”穆天云猛然抬头。

“我……我说……再等等。”朗格玲珑心下一紧，她自然也清楚他内心焦急，等不住。

“不是，你说应该学会妥协？”穆天云连连摆手，眼睛却越来越亮，“对啊，纳米级纤维拉不出来，我们就先从微米级开始，微米级的喷丝板我们应该做得出来，微米中空管承载纳米磁流体，效果虽然不完美，但也不会弱太多，你说是吧？！”

“是……吧。”朗格玲珑其实没太听懂，纳米、微米、纤维、喷丝板、磁流体这些概念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是，一定是！玲珑，你真厉害！”穆天云激动地用力抱住她，这已经不知是这些天来他第多少次突然上手了，总让人猝不及防。

但每次当朗格玲珑反应过来想要细细体味时，他又总是突然撒手重新扎进自己的研究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唉……他怎么总是这样？不会有一天，他突然把我……然后扭头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朗格玲珑望着他的背影暗自长叹，不知不觉间，她的全副心思都系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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