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凰枝

答应他答应他！

沐云歌的脑海中有念头疯狂在叫嚣，不过很快就被意识中一声轻笑给打断：“歌儿，你别闹。”

被楚元戟轻易看穿了伪装，沐云歌暗中“嘿嘿”直笑。

她面上，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只能如此吗？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凌长老大概是误会了。卫大夫只是应聘德仁堂为医，并非卖身给医馆。不论是我也好，旁人也罢，都没有资格，能够左右她的去留。”

她不能，也不愿，强迫对方再为自己救人而留下。

凌域被当面戳穿了自己的私心，也不尴尬。

他面上难掩失望，这回拒绝的倒是利落了：“如此吗？那我，便爱莫能助了。”

对方的态度，也让沐云歌瞬间意识到，想要顺利救走乔枫，恐怕免不了困难重重。

她心里正发愁，忽闻外面有人高声喊：“大长老，大长老！”

随着喊声，有个村民走了进来。

沐云歌认识那张脸，正是他们刚进入村子时，对卫楠伊表现出敌意的那个。

对方还搀扶着一个人，看清的第一时间，沐云歌便急急起了身：“莫言？你受伤了？”

被村民搀扶着进来的人，正是莫言。

脸上多出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

腿脚也有些不太利索。

对上沐云歌的担忧，他连忙摆了摆手，道：“属下没事，只是玉树姑娘那边有些麻烦。

她，被人给困住了。”

昨晚卫楠伊说，有凌域出面，莫言跟玉树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眼下果然如此。

村人不仅将人送了回来，还主动交代了玉树的下落：“另外那位姑娘在临溪，被三长老给留下了。”

彼时，卫楠伊也已经下了楼。

大概对于临溪这个地名儿印象不是很好，一听村人的话，登时脸色极差：“三长老怎么会去了那里？

那不是……”

一旁的凌域施然接话：“因为他也感染了肺痨。”

肺痨？

那不就是肺结核？

在拥有抗生素的现代，这病虽然麻烦，但也不至于太过棘手。

可在古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中药见效原本就相对缓慢一些，尤其对于这种具有传染性的炎症疾病，一旦拖的时间长了，那就是不治之症。

很多人忌讳。

难怪这两人表情不对。

好在卫楠伊很快想到沐云歌带有特殊的灵药，便试探着问道：“姑娘，我们去看看吗？”

求证她能不能治的意思。

沐云歌当即点头：“自然得去。”

玉树人还在那里，怎么能不去？

照旧，还是由天竺留下来照看着玉瑾言，莫言又折转了回去，带着沐云歌往临溪的方向而去。

看卫楠伊义无反顾地也想跟着，凌域伸手拦了她一下，阻止道：“那边危险，你就不要……”

没等他说完，卫楠伊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凉凉道：“适才姑娘的话，想必你听得清楚吧，我不仅是自由身，也是个大夫！”

凌域被当面怼了一把，表情讪讪。

临溪距离吊脚楼这边不算很远，途经一处墓地。

占地不是很大，修建的倒是很用心。

沐云歌远远扫了一眼，看清那处摆着新鲜的贡品。

跟墓地的整洁有所不同的是，在那一片四周，却显得有些凌乱，似乎是发生过什么争斗。

她原本没太放在心上，结果转眼一瞧，就发现卫楠伊也看着那边。

表情异样。

禁不住心下一动：“那是？”

“是先夫的坟墓。”

卫楠伊倒是没有瞒她，如实说了。

完了又解释道，“前天晚上我便是不慎走到了这里，想着好几年没回来，看上一眼。又见坟堆上长满了杂草，便清理了干净。谁知却引来了巨阙，一时被困住没法脱身，才没及时赶回去。”

再往后，便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出了一堆事儿。

大概觉着愧疚，她说话时语气明显低沉。

知道了前因后果，反而没有办法怪她了。

沐云歌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人之常情，不是你的错。”

莫约是为了区分，叫做临溪的地方，前头种了很大一片菊花。

菊花耐寒，这个季节开放得正好，姹紫嫣红的花海，一眼看上去还挺壮观。

过了菊花丛，便是一片低矮的房舍。

还没进去呢，首先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还有患者断断续续的质疑：“那什么，你家小姐，真能……咳咳，咳咳咳，真能治好老夫这肺痨？

咳咳咳……小丫头，你莫不是，故意哄骗老夫的罢？

病到老夫这种程度，便是，咳咳咳，便是当年谷主在世，也无能为力。咳咳……”

玉树忠心，根本受不了有人当着她的面儿质疑沐云歌。

一听这话，当即就反驳开来：“当然可以。

我家小姐，厉害着呢！”

“是么？”

明显不信，伴随着哼声闷笑，又听对方费力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咳咳咳，便等着。

若她救不了，咳咳……也没关系。回头老夫拉你们陪葬便是。

咳咳咳，都是几个水灵灵的女娃娃，老夫也算，咳咳，也算不亏了。”

这话不知真假，单凭内容，着实让人觉着轻浮。

玉树性子直爽，自然忍不了这个。

当即便是一阵谩骂：“你个老匹夫，瞎说什么浑话？”

紧接着又是哗啦啦的响动。

咳嗽声再起，苍老的嗓音充满笑意：“我说，咳咳……女娃子，你也别挣扎了。这链子乃是玄铁打造的，砍不断。

咳咳，咳咳……反倒是你那什么小姐，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害了怕，连你也给舍弃了吧？”

“你胡说！”

或许身在其中的玉树还没察觉，但在旁人听来，对方这番话，分明就是在故意逗着她玩儿。

尽管如此，沐云歌依旧还是担心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忙加快了脚步。

身形一转，绕到房舍正面，这才发现说话的瘦枯老者并没有跟玉树待在一块儿。

而是坐在另外一间稻草屋前。

玉树则被用铁链子，拴在了正对面的木屋里头。

卫楠伊一步上前，低声在沐云歌耳边介绍道：“这便是神医谷的三长老了。”

三长老正一边咳嗽，一边逗玉树逗得开心呢，冷不丁眼前就多出了几个人来。

其中一人还是熟脸。

跟怀有敌意的村人不太一样，再见卫楠伊，他眼神倒是显出了几分亲切。

主动打招呼：“卫丫头回来了啊？”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些浑话，也必定被她给听到了，又忙为难情道，

“老夫不过，咳咳咳……不过跟这女娃娃开个玩笑，别当真。”

话，是朝卫楠伊说的，不过老者眯着眼，视线却是投在了沐云歌身上。

看他们还要上前，手指抽动，拎起一旁的长棍子朝这边点了点，示意他们止步。

阻止道：“知道你们是来救人的，但是，咳咳咳……这小丫头不慎闯入了老夫的屋子，暂时还，咳咳，暂时还走不了。

需得经过检，查验。

你们若也进来了，便也走不了了。

咳咳咳……”

好歹也算曾是神医谷的人，卫楠伊顿时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主动帮着解释：“因为肺痨。

三长老这是怕我们万一也被感染，再带出去祸害到外面的人，所以才不让靠近。”

也难怪他会强留下玉树。

没想到还挺有责任心。

闻言，沐云歌笑了笑，并不十分在意。

就要伸手拨开拦路的棍子，坦然道：“没关系的，我……”

“怎么没关系？咳咳咳……”

哪知三长老听完她的话，反应却很大。

语气一瞬间严厉许多：“你就是了里头那女娃儿说的小姐吧？咳咳咳……亏她还帮着你吹嘘，说你也是大夫。

那你又岂会不知，这肺痨的厉害？”

肺结核这种病，生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有些棘手。

知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沐云歌干脆示意卫楠伊，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三套简易防护隔离服，口罩护目镜，还有消毒喷雾。

也没刻意避着，她和卫楠伊，以及莫言，直接当着三长老的面儿，便武装了起来。

看得对方一脸惊奇。

整理完毕，沐云歌双手一摊：“现在不会被感染了，我可以过去了吗？”

救自家丫头心切，说完，她也没等三长老再说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径直走了过去。

大致查看了一下，心下有了数：“是肺痨的可能性很大，不过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我也的确是大夫，三长老，你的病，我能治。”

继目睹这身奇奇怪怪的装扮之后，三长老再一次听到了足以震惊他人生的话。

“你，咳咳咳……你说认真的？”

病到他这种程度，余下的日子基本上也就是强熬着等死了。

所以才会搬到临溪这边来。

可也不是那么好熬的，没日没夜撕心裂肺的咳嗽，已经让他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现在乍然听见有人说能治，即便三长老一大把岁数，也被惊得忘记了反应。

“当然。”

多说无益，原本就是做足了准备来的，直接动手医治，用事实说话就行了。

沐云歌予以肯定回复，径直抬手指了指木屋里头被锁着的玉树，又道：“不过，我必须得要她帮忙。”

一听她是要让自己放人，三长老瞬间从巨大的惊喜当中抽身。

他连连摇头拒绝：“不，这事儿不成！这丫头还没确定没被感染，你压根儿就没试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行。”

沐云歌直勾勾盯着他，目光诚挚：“还请三长老相信我，允我一试。”

三长老想了想：“如果……如果你一定需要她的帮忙，老夫可以去那间屋子接受治疗。”

他接着指了指沐云歌，又道：“你这身衣服，咳咳……也给她穿上一件。”

他这是担心玉树万一之前没感染，却因为参与给他治疗，而再出意外吧？

这老头看似蛮不讲理，实际上脑子挺清楚，做人很有底线。

对于这样的人，理应给一份应有的尊重。

沐云歌当即点头答应：“当然。”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挑地方，在哪间屋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亲自拿了防护服进去给玉树换，又示意三长老也可以进来了。

随后，沐云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卫楠伊。

下一秒，还没等三长老反应过来呢，卫楠伊便几步上前，示意他伸手：“三长老，得先打针。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

三长老回过神，瞥见她手上的针剂，十分不在意地笑了笑：“就这，咳咳咳……就这小玩意儿，能有多疼？

老夫当年可是……咳咳咳……”

随着针剂扎下去，他五官抽动了一下，不言语了。

没过一会儿，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哎，怎么感觉天旋地转……”

卫楠伊只是帮忙打个下手注射麻醉，实际上不会真正参与到治疗当中来。

她在德仁堂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沐云歌的规矩，看三长老已经陷入了昏迷，压根不用特意吩咐，便主动走到了门外。

莫言也是，都没多余的质疑。

等两人都离开了，沐云歌才扭动机关，开了光门。

有玉树帮忙，她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三长老给挪了进去。

抽血化验，医疗机械透析，很快片子出来，沐云歌查看结果，确认是肺结核没错。

难怪连三长老自己都会质疑，他这肺病，的确已经很严重了。

肺结核严重恶化，已经引起了肺部继发感染。

好在，药品是全的。

从来没用过西药的身体，没产生相应的抗体，即便是最普通的抗生素，也会有奇效。

连化疗都用不着。

沐云歌搭配了一组液体，开始为三长老挂水。

完了将人移出来，等对方清醒了，又安排口服药剂，针剂。

如此反复，一连三天过后，三长老便神奇地感觉到，自己非但咳嗽得没有那么厉害了，甚至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好像肺部的杂质一下子清理出去不少。

看样子，是康复有望啊！

再看沐云歌的眼神，已经完全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女娃，是真的行！

巨大的惊喜下，这回都没等沐云歌再提，他就主动拿出钥匙，开了锁着玉树的铁链。

肺结核是慢性病，就算有特效药，也得慢慢来。

几人又在这边耽搁了几日。

期间卫楠伊来回两头照顾，保证这里跟吊脚楼那边的吃喝问题。

因为对方是自告奋勇，沐云歌也就放心把这事儿交给了她。

结果这一日都过了时辰，饭菜还没送来。

心下诧异，沐云歌出去一看，才发现凌域也来了。

此时正将卫楠依堵在花田里，说些什么。

卫楠依脸色很不好，隔着大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抗拒。

沐云歌还在犹豫，要不要让玉树过去解围呢，就听身边一声笑：“这两人，冤孽哟。”

原来是三长老。

他被肺痨缠身，已经痛苦了好一段时间了。

眼下康复不少，又接连睡了几个好觉，觉着神清气爽的不行。

都有闲心看起旁人的热闹来。

见沐云歌一副不知内情的模样，登时故作神秘兮兮道：“小老儿都已经听说了，卫丫头现在是你在收留着的吧？

那你可知她的过去？”

果然是快要治好他的病了，连自称都变了。

沐云歌懂对方想要卖弄的心思，没遂他的愿，故意道：“知道啊，她都跟我说了。”

大概没料到这个答案，三长老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告诉你？”

说着，喃喃低语，“她自诩跟凌域那臭小子之间的过往为耻辱，从来不肯提及半分。

没想到，竟能主动告诉你知道？”

沐云歌：这两人之间，果然是有过往的吗？

八卦心被不其然地撩动了一下，双眼微睁的细节，没能逃过三长老一双锐利的小眼睛。

他瞬间又活跃了起来：“还诓骗小老儿呢，你这分明就是不知道吧？”

生怕再度被打断倾诉欲，也不给沐云歌回答的机会，说完之后，三长老便自发自地展开了叙述。

开局一声叹：“说起来，卫丫头之所以入谷，还是因为凌域呢。”

当年卫楠伊因为不慎中了禁咒求医，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在外游历的凌域。

两人皆是正当年少时，难免互生爱慕，在结伴前来神医谷的路上，心悦彼此。

然而还不等这份情愫被宣之于口，便突生意外。

卫楠伊中的禁咒极为特殊，需得谷主亲自出手才能医治。

过程中，难免会涉及一二私密之处。

这也就罢了，偏偏坏就坏在，卫楠伊长得，竟然像极了先谷主夫人。

谷主跟先夫人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些年为了救谷主，先夫人身患暗疾，没多久便去了。

留下谷主一人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乍然一见卫楠伊，惊若旧人重逢。

因为要替她医治，谷主想着会损了女子清誉，便起了求娶的心思。

“不过谷主也不是那种喜欢多人所爱的小人，为此还专门去征求了凌域的意见。结果没想到，那小子考虑了一个晚上，居然点头答应了。”

“可怜这个卫丫头啊，彼时病得昏昏沉沉，还道是要嫁的人是凌域。结果一转头，便成了谷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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