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凰枝

沐云歌早就猜到了，这人会因为贪生怕死而交代点儿什么。

她只是没料到，对方竟交代的这么直接，她那些原本想用来吓唬的话，现在也都用不上了。

沐云歌顿了顿：“那陛下如今，可还活着？”

那冒牌货眨了下眼。

沐云歌又猜问：“具体藏在何处？后殿？”

那人眨眼两下。

“偏殿？”

那人还是眨了两下眼睛。

都不对！

沐云歌心头泛着嘀咕，不由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不会……就在这寝殿之内吧？”

果然，那人又是眨了一下眼睛。

“……”

寝殿内东西不多。

除了适才沐云歌藏身的床后头那点儿连身都转不过的地方之外，再无其他隐秘地方。

若是真的藏了人，便只剩下了一个答案：“这里有密室！”

冒牌货眨眼一下。

“机关在何处？”

眨眼两下，沐云歌皱眉：“不说？”

这一回变成了疯狂眨眼，冒牌货的神情明显有异。

楚元戟叹气：“应该是不知道。”

与此同时，沐云歌也敏感地察觉到，他这一声叹，有些不太对劲。

“这密室具体在哪里，该不会……你知道吧？”

闻言，楚元戟没吭声。

而沐云歌这边则已经在龙床周围摸索了起来。

她适才已经仔细看过了，楚道行的寝宫布置简洁，不像书房，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儿。

若真有什么密室开关之类的地方，应该就藏在床周围。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楚元烨跟太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一间藏人的密室，并非是容易的事儿。

密室或许早就存在。

站在楚道行的立场，要真有这么一个地方，隐藏在龙床周围，确实方便。

然而弯腰摸索了半响，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正觉着气馁呢，意识中的楚元戟总算是吭了声：“我记得歌儿在学习那咒术的时候，里头曾提到一种寻人之法……”

“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利用禁咒之术寻人，只能寻身中禁咒之术的人。

偏巧楚道行就附和这个特点！

“对了，你可记得当初夜闯建章宫时，你父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太过记忆深刻的事儿，楚元戟自然记得很清楚，当即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出来。

沐云歌静静地听着，而后掏出几个小瓶子筛选，最终选定了一味香料。

刚刚点燃，果然一丝青烟直直往龙床方向飘。

除了动手为楚元戟解咒之外，这还是沐云歌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动用禁咒之术。

没想到这么好用！

当即心下大喜，一边一针扎晕了躺在床上的冒牌货，一边躬下身，在青烟的引导下伸手摸索。

才刚刚弯下腰，殿门便再度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意识骤然紧绷，楚元戟满含警惕的提醒也同时响起：“有人来了，是……”

沐云歌及时回头，在听到声音的同时，也看清了来人的脸：

“珈，珈蓝法师？”

这人可不是个善茬儿，大意不得。

珈蓝法师顶着一张泛青的脸，神情莫测。

见着沐云歌出现在皇帝寝殿，扬着眉梢似乎诧异了一瞬，冷声质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明明只是一句话罢了，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像极了有毒蛇在脊背游走。

沐云歌努力隐忍着那股子强烈的不适感，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连语速，也平稳，淡声回：“陛下宣我来替他诊脉。”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此前沐云歌曾为楚道行医治过，事情虽然没有传开，但有心人若是想查，还是能够查得到。

横竖冒牌货现在已经昏迷了，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想到这里，沐云歌暗戳戳地瞄了一眼，确定床上的人暂时肯定是醒不过来的。

只要珈蓝法师不特意上前查看……

正提心吊胆呢，殿外人影一闪。

她这才发现，寝殿外头居然还站着桂公公。

听沐云歌这么说，珈蓝法师下意识扭头望了他一眼。

就见桂公公欠了欠身，算是肯定了沐云歌的说法。

见此，沐云歌也惊讶的不行，有些捉摸不透桂公公为什么要帮她。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她细究，既然这人已经来了，肯定是没法继续探查下去。

还是得从长计议，离开再说。

跟意识中的楚元戟意见达成一致，沐云歌便假装已经诊断完毕，转身朝外走。

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跟桂公公知会了一声，让他迟一点过去未央宫拿药方。

因为给冒牌货注射的麻醉剂是特制的，等人醒来压根不会记得被扎晕之前的所有事儿，所以她也不担心。

结果她这边刚一转身，神色忌讳莫深的珈蓝法师却鼻翼微动，使劲嗅着什么。

差不多在沐云歌一脚刚刚跨出寝殿门槛，身后便传来了对方冷声的阻拦：“等等，你先站住！”

就在沐云歌这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时，立在外头的桂公公眼疾手快，关上了寝殿大门。

也幸亏沐云歌反应及时，赶紧收回了脚。

不然非得被夹不可。

然这样一来，殿内清醒的人，便只剩下了她跟珈蓝法师两个。

对方既然开口，想必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是转瞬之间，沐云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珈蓝法师的质问紧随而至：“你刚刚，为何在殿内燃香？”

引魂香点燃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并且在看见对方进来的一瞬间，沐云歌便赶紧给灭掉了。

残留的味道也并不浓烈，稍微大意点儿的人，都能直接给忽视了。

所以，这人是长了一只狗鼻子吗？！

心下不停吐槽，沐云歌面上却半点不敢乱。

抿抿发干的唇角正准备开口呢，又听珈蓝法师冷冷道，

“这引魂香可不常见，况且陛下生了什么病，能用得着这东西？”

沐云歌：“……”

最无奈不过于，准备好的借口被人给截了胡……

本就心生忐忑，这会儿又一下被看穿，纵然沐云歌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有些露怯。

等珈蓝法师那双充满阴测，宛若毒蛇一般的眼睛跟她对视时，骤然一脸凝重。

与此同时，意识深处的楚元戟心有余悸。

完全不敢让自家心上人冒险，甚至来不及开口商量，便直接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秒气势登时咄咄逼人：“我做了什么，都是经过陛下允许的。

若法师心有疑惑，不如等陛下醒过来，您亲自去问他？”

楚元戟这话，纯粹是在赌。

然而陡然迸发出来的凌厉气势落入珈蓝法师眼底，却成功让对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再顾不上什么香不香的，几乎是迫不及待道：“你，你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沐云歌就知道事情要糟。

可惜压根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珈蓝法师已经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眼冒精光。

整个人更是魔怔了，不停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本座就说……”

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珈蓝法师，怕是已经看出了端倪！

还是不用商量，沐云歌跟楚元戟两人几乎齐齐冒出了一个同样的念头：

这人，留不得了。

不说楚元戟的解咒治疗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放血渡魂，若是现在折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

单就适才珈蓝法师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加上他俨然已经猜出了什么的样子，也得务必让这人闭嘴！

一念所及，掌控了沐云歌身体的楚元戟眼带寒光突然出手，裹挟着凌厉的杀气突然逼近。

而珈蓝法师也不示弱，察觉到不对，口中一声低沉的呢喃，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摇晃着脑袋慢悠悠地从他怀里头钻了出来。

眼见着“沐云歌”掌风逼近，豁然张开嘴，亮出一对尖尖的蛇牙。

上头闪烁着幽蓝暗芒，一看就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楚元戟不敢硬拼，临时收掌。

却因为内力的反噬震动五脏，强忍着压下一口甜腥踉跄后退。

哪知暂时占据了上风的珈蓝法师不错过这个好机会，简单一个手势，怀中饲养的宠物便飞蛇如簧，直直又朝这边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楚元戟改为出脚，瞅准蛇的七寸一脚踹了过去。

小蛇被踹的撞到了龙床床沿上，也不知道具体碰到了哪里，就见此前沐云歌用来藏身的那一方狭小的空地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暗门。

沐云歌：“……”

楚元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此同时，守在外头的桂公公听里头声音不对，试探着问了一句：“法师，可有什么不妥？”

不等殿内的珈蓝法师回应，又有另外一道嗓音响起：“怎么了？”

简单的三个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听得殿内沐云歌几乎是毛骨悚然。

楚元戟同时如临大敌，短短一瞬间衡量再三，然后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操纵着沐云歌的身体，飞身扑向那道暗门。

倩影刚刚没入暗门的同时，殿门也被人给推开了。

暗门无声无息地重新关上，一道高大的人影立在寝殿门口，没有进来。

反观珈蓝法师，也没去追逃掉的沐云歌。

只颇有些可惜地扫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蛇，而后脸上挂上了诡异的笑，满眼疯狂地朝着殿门口走过去。

象征性地行了个礼，便浑身跟抽搐一样地抖得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本座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在哪里了。

殿下这回可以彻底放心了，只要控制住这相府嫡女，那个人，便再也没可能成为您的对手！

可喜可贺，再也不会有人能挡得了您的路了，哈哈哈哈。”

低沉沙哑的嗓音，伴随着得意的桀桀怪笑，听上去简直比乌鸦还要刺耳。

一侧的桂公公意识到什么，将脑袋垂的更低。

腰身几乎都快弯曲成一只煮熟的虾了，至始至终，一句话都再没多说。

唯有楚元烨不慎皱眉：“你似乎，很高兴？”

笑声戛然而止。

等珈蓝法师再开口时，声音更是嘶哑破裂，就跟指甲刮着金属一样：

“当然高兴，此前本座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而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建立了新的契约，难怪当日七星局不成。

一体双魂意识转移，没成想如此难得的事情，竟还能被他给遇上，着实难得。

不过现在已经无碍，她既进了密室，便为殿下手中鱼肉！”

接下来，只要不让沐云歌再跟楚元戟的身体有任何接触，那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解释，有点多了。

楚元烨扬眸，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只淡淡一句：“是么？”

再说沐云歌这边。

仓促间选择进了暗室，实属无奈之举。

还以为那珈蓝法师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此处机关，他们应该早就了如指掌了。

是以，进来之后楚元戟也不敢有半点儿怠慢，操纵着沐云歌的身体迅速寻了个有利的位置藏着，暗提内力静等追敌。

哪知等了半响，始终没有多余的动静。

入口处严丝合缝，更是没有半点要被打开的迹象。

就连缩在意识中的沐云歌，也察觉出来不太对劲，疑惑道：“难道，他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楚元戟摇头：“没那么简单。”

既然追兵不来，那接下来他就得想想，该要如何自救了。

卸了一半的内力，这才有机会打量起密室来。

首先入眼的，便是长长的甬道。

周遭以青石加固修建，入手沁凉干燥。从稍稍有些磨损程度来看，修建有些年头了。

甬道两边则二十步为距离固定着一对兽头，上头搁置着油碗用来照明。

楚元戟鼻翼动了动，很快给出结论：“是鲛人油。”

何其珍贵难得的东西，竟被用在了这里。

顺着甬道一路往前，没走多远，视线便豁然开朗。

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个不大的八卦盘。

连同着每一卦宫，分别有一间石室。

每一间石室都以石板为门，全都关着，看不清楚里头都有些什么。

只是眼前这一幕，成功让沐云歌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布置？”

还以为只是一间普通的暗室，进来之后运气好的话，还能见着被藏在这里的楚道行。

谁知道居然搞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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