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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职加戏的我

第693章 黎明72

梅洛尼夫人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张面孔。

事实上在见到总督身影的瞬间, 她就想低头了——所有人对于总督都有一种骨子里的敬畏,那是一整个皇朝的毁灭、燃遍中央星域的血火、独-裁式统治所塑就的恐怖印象。

即使这位总督阁下抱着一个人大步走近的姿态着实稀奇,也叫人不敢生出任何好奇心。

她此时还直愣愣地抬着头, 纯粹就是过分紧张以至于没能快速反应过来。

但是很快她就根本没办法移开视线了。

她死死地盯着总督怀中的女人, 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她完全没有预想到会看到的一张脸!

多少年没有出现在意识层面的脸, 要被刻意忘却才能让她喘口气,以至于陌生到她要回忆许久才能记起来那是谁——可是这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在这里, 她为什么来, 她要做什么!——多少纷繁错杂的问题霎时间涌上来, 让她的思维一下子陷入宕机。

“你要见的人。”金发的总督大人弯腰将她放在椅子上,动作并不十分小心,只像是放置某一种物件。

如果忽略他的精神力仍织缠在她身上的话。

能力者的等阶是非常分明的, 他的精神力同样是十分霸道的存在, 这是一种让任何能力者都会感到深具威胁的力量,倘若无差别散布整个内庭或许并不会叫人觉得如此鲜明,但偏偏,他现在取消了精神领域,以至于他仍留在阿黛尔身上的那些精神力,就显得分外张扬。

他起身的时候面部背着光, 从阿黛尔的角度并不能准确看清脸,只有似笑非笑的嗓音飘在耳畔, 带着刻意的亲昵:“蕾拉。”

片刻之前他还在无视她的存在, 这会儿又装得很熟络, 搞得好像白狮军团叛变他一样——或者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以“暴君”对于白狮军团绝对的掌控力, 折服她一个人确实就跟让整条战线倒戈没有区别。

当然阿黛尔的本能是认为,这家伙只是在恶心她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一声“蕾拉”都帮了她大忙。

她没有更多功夫与梅洛尼夫人彼此试探, 得到总督认可的身份显然具备先入为主的认知。

作为母亲当然能够认出自己的女儿——但如果是梅洛尼夫人,要蒙蔽她好像也不难——除非她就是拥有一种没道理的直觉,直接叫她断定阿黛尔不是“蕾拉”,那她没任何话说。

电光火石之间决定了策略,阿黛尔抬头看了眼就开始演戏,她脸上明显表现出了对杵在旁边的观众的不满意:“这戏码让总督大人很有观摩的兴趣吗?”

“倒也不是。”讥讽之语并没有让亚撒动容,他挑着眉俯视她,纯粹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只不过太激动有碍你健康,总要有个控制场面的人。”

我真谢谢您了!

阿黛尔短暂的停顿之后,并没有更多不虞,反而忽然缓和了语气:“没错。”

她看着金发的总督:“我没有精力来参演一场劣质的感情戏码,如果你能让我从‘客人’口中快速获得答案,那就再好不过了。”

亚撒没有表情,彼此对视一眼,他淡淡道:“请吧。”

这话简直就跟“请开始你的表演”没什么区别。

但一来一往的对话显然就酝酿出了一种概念,她与总督是平等的——至少她在面对他时,就没表现得过分尊重。

而总督竟然容许了这种不客气!

总之这张老虎皮是披了个瓷实。

阿黛尔不再理会他,反正无论他是现场杵着看,还是透过监控看,对她来说效果都没差,不明着捣乱就行。

她掉头看向自己的目标——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她。

阿黛尔对于这个女人所有的了解都是通过阿诺德跟卡尔洛西他们所得到的。

而实际来说,即便是蕾拉与她的交集也极为有限。

对于再嫁的生母,蕾拉从来就遵从无视的态度,她当生母已经死了,不听不看不关注;生母有了崭新的人生,恨不得与过去划清界限,当然也不会想不开非把持着记忆不放。

如果不是阿黛尔,连那点有限的交集都不可能存在。

蕾拉当年重启即将报废的生命舱并且选择唤醒阿黛尔的时候,她就已经奄奄一息,严重的基因缺陷与发育不良让死亡阴影与她相伴随行,蕾拉想尽办法都不能维系阿黛尔的生机,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候,有人提出一个假设。

如果能重建母体环境,让她再度陷入类似于胚胎的状态,就算不能让她重新发育,也会让可操作的空间更大一些。

走投无路的蕾拉想办法递出了一份求助信,想要生母的一些生殖细胞,这是模拟胎宫必须的东西,她们没有时间重新培育,只能现成索取——但是梅洛尼拒绝了。

对方甚至不过问理由,不询问交易,不在乎彼此那点可怜的血脉亲缘,从源头就掐死了彼此往来的渠道,唯恐避之不及。

蕾拉从来都是不达目地不罢休之人,明的不成她可以来暗的,只不过先前或许还保留着那么一点血脉的尊重,后来就全然视作敌人一般,但研究人员的新发现转变了治疗的方向。

他们发现,蕾拉与阿黛尔之间有着异乎寻常的血脉亲和力,属于蕾拉的细胞与器官竟然能在阿黛尔体内存活!

他们不再研究生殖细胞,反而转向研究两姐妹的融合与排异,这也就是后来阿黛尔大面积移植蕾拉内脏的主因。

所以很多时候,蕾拉并非仅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她还将阿黛尔当做自己生命的延续,她同时承担起了母亲的职责。

现在面对梅洛尼,这位她们生理层面的所谓生母,阿黛尔甚至没有任何态度可言。

她看着对方,平静地问:“与我基因相克的毒物‘深空’——是谁研制的?”

梅洛尼夫人如梦初醒,她双手紧紧地交握,整个人都有些惊悸,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哪怕一步,那种惶恐不安与复杂情愫完全侵占了她的大脑,以至于她无法对她的问题作出准确的回应:“蕾拉……蕾拉……你……”

“闭嘴。”阿黛尔闭了闭眼,压抑着烦躁,“你将原始基因图谱给过谁?”

亚撒看了她一眼,掩饰住心头的惊讶,他确实没想到,阿黛尔死活要见自己的生母,问的居然也是这个东西,可是“深空”又是怎么回事?

有中央总督杵在旁边,就连装傻都要考量到会不会触怒他。

不得不说,这种场面完美彰显了“狐假虎威”的效果。

梅洛尼夫人有些颤抖。

主要阿黛尔问的又是基因图谱,这恰恰就是总督向温克莱家族施压想要得到的东西,叫人无法不思量到她的问题是否就出自总督的授意。

梅洛尼的表情十分复杂,她喃喃道:“我的丈夫……”

“只有我的丈夫知道那份资料——但我发誓,我们没有任何以之牟利的想法!他唯一对它做的,就是用他的家主身份将它加密存放,我们不可能用它做任何事!”

这东西可以说是蕾拉的一个弱点。

但也不是谁都能利用的弱点。

绝大多数自然生育的孩子在分娩之后才会做第一份详尽的基因测试,在克罗恩家族毁于星蚀、所有的底蕴都随同废墟埋葬之后,唯一手上攒着那份资料的只有梅洛尼,但这东西又没办法变现价值,更没有办法用来拿捏白狮之主,不仅是因为蕾拉的地位特殊,更因为蕾拉的基因异变过,就算用原始基因择取了特定的基因序列、以此为基础研制出相应的基因毒物,都要恐不能发挥应有的效果。

阿黛尔扶着额,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头痛,她整个人都像烂泥一样瘫在椅子里有气无力,但神情中却有刀一般的锋锐:“不、可、能。”

“有人拿到过那份图谱并且研究过。”

毒药一定是现成的!

无命刺杀蕾拉的时候,肯定是先发现的基因图谱,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的那份基因毒物。

它只能搞到现成的毒物,也必然是那东西本来就存在,所以它才能够借此来暗杀蕾拉。

阿黛尔死死盯着生母脸上任何可能的表情:“那个人是谁?”

“你们到底交由谁研究过?”

梅洛尼瞠目结舌,又猛地摇头:“不可能!”

她的口吻笃定至极:“没有人会动它!”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黛尔沉默了片刻,慢慢道,“我没有在向你求证,你也无需上演咬死口风的戏码。”

她的目光平静而冰凉:“我能确定,有人拿到它并且破解了它,现在我问你,那是谁。”

这种态度就不是正常人对着久别重逢的生母的,而对于另一位女士,她看向这个“女儿”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种、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的压抑感。

她的声音徐缓而疲惫,却像是针一样富有刺痛感,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你耗下去,所以不要再玩别的花样”一般的重量。

“至少我就能想到无数个理由动用那份资料,”她说,“你的本意与你的家族的意想真的是吻合的吗?至少,没有人好奇吗,你既然能生出一个恒星级的指挥,为什么后来的孩子——却是如此平庸?”

相对于“暴君”蕾拉来说,她的另外三个孩子当然算是平庸!

那简直是星辰与尘泥的差距都不为过!

她拥有蕾拉的原始生命档案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她不愿意去动的东西,谁能保证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不去动?

她当然不能保证!

梅洛尼微微颤抖,两只手互相交握,似乎这样能够带给她一些力量,惊跳与麻木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非常怪异。

她简直像是在梦游一样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确定……”

这歉与其说是对“女儿”道出的,不如说更像是在向总督作解释。

她艰难地吐露出字眼:“我不知道,但我确实不能保证……没有人动过它。”

被阿黛尔几句话击破心理防线之后,出于一种想要保护什么人的想法,她拼命地想要勾补,以至于难以维持“贵妇人”的那种风度:“我真的不知道有‘深空’!可是肯定不会有人是为了基因毒药的目的来研究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深空’呢……那绝无可能!”

梅洛尼激动地说:“而且它消失了!那份档案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了!所有的备份、拆分的存档,全都消失了!我们绝不敢欺骗总督大人!那些资料,就是在我们想要重启并提取前,就完全消失了!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情的手笔,所以我们请求主脑入场——主脑肯定能印证我们的清白——它真的不见了!”

“深空”是一种基因毒素的总称,这种毒素会破坏基因链条构架,导致基因崩盘,越是有缺陷的基因,越是容易研制出相对应的“深空”。

而人的原始基因,肯定是最简单、最清晰,最容易提取薄弱链式的。

亚撒盯着阿黛尔,这会儿已经想明白来龙去脉。

她这么肯定有那么个潜藏者,是因为“深空”——她已经亲身品尝到那种毒药了吗?

“你还是没懂。”阿黛尔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我不需要任何解释。”

她轻轻地说:“我只想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梅洛尼就快崩溃了,“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知道。”阿黛尔笃定到没有一丝退让的余地。

“我不知道——什么都跟我无关!”

“你绝对知道。”阿黛尔冷漠道,“你知道。”

“我不——柯氏!!”将自己的发髻都抓散的梅洛尼口中忽然爆出一个名词。

她自己都震惊嘴巴里说出的话语,大口喘着气,纠结、犹豫,但是眼睛红了:“柯氏……很有可能是柯氏。”

这个女人痛苦地说:“有一段时间,我的小女儿——与柯氏的生命研究所走得很近。”

“如果、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也只能是他们了。”

阿黛尔闭着眼睛。

柯冬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什么灵感也同时闪逝……对上了。

如果说那份杀死她姐姐的基因毒素,是出自那个人的话……

她蓦地张开眼睛,看着中央总督。

金发的总督也正对上她的双眼。

“蕾拉——蕾拉——”梅洛尼惊慌地说,“请你原谅梅丽……她肯定不是有意的……”

近乎尖锐的嗓音让这个背景音十分刺耳,但是不再有人理会她。

亚撒低头看着这个笼罩在自己阴影中的人,她的眼睛可真是明亮啊——那种孱弱与支离破碎切割着她的身躯,明明叫她像是一捧勉强黏糊起来的泥,掬一把都恐碎掉,那眼睛里却有一股别样的精气氤氲着。

要知道,构造出“暴君”的肯定不是这幅一碰就碎的躯壳,而是那其中这股无法解释的精气。

“柯氏……”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的心间涌现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柯氏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会触犯到他威严之举。

阿黛尔忽然朝他抬起手。

亚撒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出手接住她——中间有些微停顿,似乎自己也意外为什么会顺从,但还是继续下腰,将她抱起来。

被当做纯粹的代步工具的不爽让他挑起眉:“这就要走吗?好戏不是才刚开始?”

接下去的戏码应该是“母女情深”,“母女反目”没准也在戏码表上,他当然不耐烦看,但不妨碍他刺上一句。

阿黛尔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疲倦地说:“我知道是柯冬……你会让我见她,是吗?”

亚撒没有说话。

阿黛尔睁开眼看了眼他:“或许掌控欲过强的总督大人想先一步挖掘出什么秘密?”

“你的基因,真的被‘深空’破坏过?”

冷不防的一个问题,让阿黛尔停顿了一下,她当然没有中过基因毒素,但她讲得模棱两可:“本来就是坏的……再被破坏几次,也没有区别。”

她再度闭上眼,声音轻得像是喃喃:“我相信原始生命档案已经没在温克莱家族手上,盗走资料并且清除痕迹的……是我战线上的老对手了……但她手上一定还有什么情报,审讯过后记得告诉我。”

亚撒淡淡道:“你当我在做什么?”

“为我保命。”阿黛尔弯了弯唇角,“总督大人,我们的目标可以一致——毕竟,我还是想活的。”

总督很想放手,把这个人丢下去,看她会不会惊慌失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索然无味——就算这么干了,多半也不会见她有任何异色,没准先被吓到的还是他自己。

他怕真的将人摔碎了。

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个人就像是泄了精气神,完全像是摊泥一样,她一闭上眼,那股子生机就似乎荡然无存,比尸体还要僵硬,比死肉还要枯败。

他最后只是冷哼一声,视线扫过满脸泪水的梅洛尼夫人,没再说什么。

被温纳爵士挡在门外的娜娜,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忽然看到门开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总督先看向自己的心腹:“‘客人’身上还有一些秘密——挖出来。”

黑衣的爵士拄着手杖微微躬身,明白是让他审讯梅洛尼夫人,看来总督对她的应对并不满意。

然后亚撒看向了娜娜:“她发烧了……过来看看。”

娜娜整个人都惊跳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控诉:“大人!您不能再这样了!您必须让她好好休养!”

反反复复地出状况,这谁受得了啊!

亚撒本人没有丝毫愧疚,他把人交给机械护士,脑袋里还在思索自己刚得到的消息。

柯氏啊……

这些家伙扮演着什么角色,还真是叫他好奇。

温纳爵士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正准备进会客厅,转头发现总督并没有随同医生与机械助手的脚步离开,而是立在原地一副沉思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开口道:“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他并没有迫切的求知欲,反正里头那位迟早会将她们的对话全盘交代给他,他只是想省点事而已。

亚撒正在思考“战线上的老对手”这个称谓,或者说他开始对蕾拉的生平经历都很感兴趣,但是边境在凯撒军团手上,那些老牌的贵族势力组合成的利益群体自成一体,他固然可以要求他们对他开放情报库,但后续的一连串麻烦又是他不能接受的。

“你相信吗?”他慢慢说道,“有人中了‘深空’之后,还能活下来。”

温纳的瞳孔都是猛然一记收缩。

由于总督本人基因有所缺陷的问题,他对于这一领域的事物都非常敏感,“深空”对于基因的破坏性实在太强,基本是沾上就会崩溃的后果,这还与精神迷失的基因病有所区别,是从生理上彻底崩溃人体。

如果曾被“深空”从生理上崩解过基因,还能正常存活,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基因与先天的生命信息之间必然存在极大的不同——什么情况下,才会导致这种异端?

“我不能理解。”温纳爵士如此回道。

“是柯氏研制的毒物……你说他们会有解药吗?”总督说。

爵士攒紧了手杖的柄,他摇摇头说:“大人,我从未听说过基因毒素有解药。”

就像精神“迷失”也是不可逆的一样,基因出现问题导致的后果也不可逆转。

否则坐拥中央星域之广袤、富饶、强盛,志高无上的中央总督本人也不会限于基因缺陷,频频头痛难以抑制了。

总督冷哼:“柯氏……”

……

阿黛尔醒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娜娜,沙发旁边只有机械护士盯着镇痛泵。

仍然是总督的工作间,他正在书桌后认真地翻看什么,身侧站着一个暗部,两人似乎在对话,但在阿黛尔睁开眼睛的瞬间,两个人就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阿黛尔并没有在意,反正环境没有变化,就说明事态也没有恶化,她确定了处境之后,盯着这个简易医疗装置片刻,自己伸手将针头拔掉了。

能叫她止痛所下的剂量一定不小,这东西会影响她的神经和思维,昏迷状态下的身体反应她无法克制,但现在醒了,仅凭着目前的状态,她觉得自己仍能继续忍一忍。

针孔因为粗暴的动作渗出血来,她没有理会,闭上眼睛趁着思维尚清晰维持思考状态。

她在想,主脑怎么没再出现过——怕被发现?

之前它又怎么敢通过纳米因子偷渡进来?

阿黛尔想到一种可能,之前虽然在总督眼皮子底下,但他的精神力并没有渗透到她身体中,所以主脑敢偷渡,但在那场手术之后,总督的领域必然有一部分覆盖到她,就算不是完全状态的解析,也必定对她的血肉之躯有了一定的掌控力,所以主脑不敢再动弹。

它还挺怕中央总督。

至少短期内它不想暴露自己。

感知不到精神力的阿黛尔,确实存在诸多不便,但这不妨碍她在大脑中进行模拟。

她仅仅思考了主脑片刻,就放弃了这条线索,不管它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她,当下的阿黛尔肯定是没法达成别人的任何期待的,她也不相信任何人或物会无条件帮助她。

她更在意的是柯冬!

她见过柯冬,但只留下隐约的印象,因为她当时处在很不清醒的状态下,要说对柯冬还有什么清晰的记忆,那也是勉强。

不过她盘算得出来,如果柯冬解析过蕾拉的初始生命档案,并且相应还研制出了她的基因毒素,她对蕾拉的基因了解程度应当极深,那么阿黛尔既然落到过柯冬的手上,柯冬应当有极大的可能已经确定她的身份有问题。

这就有趣了。

明知道她有问题,还将她送到中央总督手上么?

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完成这场交易?

阿黛尔不仅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自己捏住了一个把柄。

她如果真豁得出去,揭破这件事,她的处境总归不能更糟糕了,而柯氏绝对没有好下场。

这一点能不能让她破局?

还没想明白,手腕突然被捉住的触感,叫她一下子睁开眼。

金发的总督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到了她面前,戴着薄薄工作手套的手指直接捏着她的手腕,放到机械护士面前,红外线扫描到她皮肤上流血的针孔,机械手臂迅速弹出,消毒、擦拭、上药、敷贴。

“凝血功能有碍,你是感觉不到这回事吗?”亚撒面无表情道。

阿黛尔才发现,仅仅一个小针孔都难以愈合,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了一手背。

她眨了眨眼,缓慢地“哦”了一声。

放下手站在那的总督拧着眉头俯视她,好像在看着一个叫人费解的东西。

“你的心态是不是有些奇怪?”他语带讥讽,“你究竟是想活呢,还是想死?”

“这个问题才奇怪,”阿黛尔说道,“谁会不想活呢?”

“那就是自毁倾向。”亚撒毫不犹豫道。

这回换阿黛尔面无表情看着他了。

“堂堂白狮之主竟然有如此强烈的自毁倾向,”亚撒轻笑,“倒是惊到我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狮军团的畸形精神联结,彼此基因锁的压力,再加上她这幅糟糕透顶的身躯,那一切要没把人逼成疯子,这家伙就不会是“暴君”了。

最恶劣的是,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却偏偏被责任压得要拼命活着。

她是这共同集合而成的矛盾中的怪物。

“没关系,”阿黛尔看着他道,“心理研究也算是研究方向,我会配合。”

她答应过会配合一切正当合理的研究项目,心理当然也可以是精神研究的重要一项。

总督显然还没放弃解析她的精神,但既然忌惮与贪婪同时存在、彼此掣肘的话,阿黛尔对别人想要研究她的所谓“自毁倾向”也没有任何异议。

亚撒眼神怪异地盯了她一会儿,放弃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等待在旁的暗部:“告诉温纳,还不够。”

终于得到指令的暗部应了声“是”。

“除了人身不受损之外,不禁止他用任何手段。”亚撒的声音冷酷至极,“必要的时候,温克莱家族也可以彻查一遍——如果有异议,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暗部点了点头:“明白。”

看到总督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很快离开房间。

阿黛尔来了兴致,在对方转身前急忙问道:“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如果没有记错,梅洛尼夫人是被留给那位黑衣的爵士,那个一看就介身黑暗阴影地带的人,绝对有不少手段撬开一个贵妇人的嘴巴——阿黛尔已经得到了“柯氏”这个重要信息,但仍对生母所知的秘密好奇。

亚撒瞥了她一眼:“温克莱的一些不合法的生意。”

他并非要取缔那些不合法,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多尼恩塔究竟藏了多少污垢,但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自己是否被愚弄,自己的威严是否受损——他在乎的是一切是否仍在他掌控。

“还有呢?”阿黛尔问。

亚撒似笑非笑:“还有,四年前,你亲自带着近身部队剿灭了星盗‘暴风眼’。”

群星联邦的时间锚点都在母星恒河系,群星历因此而生,但不同的星球、星系受到各自运转的影响,有的时间快一些,有的时间慢一些,即使是严苛的换算都存在一定的出入,所以很多时候只能大致估摸。

“据说原因是‘被刺杀’?”他说道,“那个时候你就中了‘深空’?”

“基因毒素还是造成了不少破坏,导致你身体现在的局面?”

阿黛尔对他知道这段故事并不意外,毕竟白狮军团放出去的情报就是这么叙述的,以他的身份,就算有星域的界限,想要知道这些也不难。

不过,能让中央总督这种人都误会她的身体被“深空”破坏过,说明她的生理确实已经糟糕到无法以常理来解释的程度了——她很清楚自己有梅乐丝打底,她绝对不可能死,但这幅濒死的躯体在常人眼中又实在没有说服力,这大概就是对方误会她有严重的自毁倾向的原因吧。

“你怎么想就是什么吧。”她敷衍道。

对于中央总督毫无敬畏之心。

亚撒显然不喜欢她的态度,即便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也不准备让她舒坦:“柯冬在仙女堡。”

冷不防的一句马上吸引了阿黛尔的注意,仙女堡?

“她是安妮公主的常客。”亚撒淡淡道。

他不打算解释什么,单纯就是引个话题出来让人抓心挠肺而已。

阿黛尔脑海中下意识浮现那个身穿黑纱的女性身影,又马上闪过“阿妮娅·迪劳伦斯”这个本名,只混乱了片刻就马上又梳理出头绪。

安妮公主和中央总督是梅乐丝提示的名字,是解开她精神锁链的关键;柯冬或许跟无命打过交道,又跟安妮公主关系匪浅;安妮公主帮助主脑偷渡进金穗花宫,或许与某种中央星域的反对势力有关;而主脑,掌控着所有的次级主脑,随时都能掀起一场智械危急,潜藏在阴影中的势力极大,对于“建立新世界”存在某种程度的热衷;而与她交流最深的中央总督,似乎拥有过盛的好胜心,对于“做了亏本买卖”这件事耿耿于怀,很想要从她身上获得足够叫人安慰的收获。

……全都凑一起了。

她就像是终于解锁了游戏新剧情的玩家,面对这一摊子事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

她现在就只是想调查清楚蕾拉的死因。

然后她很快就坦然了——不妨碍,毕竟摆在她面前的处境就是那么糟糕。

“你会召见柯冬吗?”阿黛尔把头转向坐下来准备继续处理工作的金发总督,“还是说,你依然不想与安妮公主打交道?”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让亚撒保留着高傲之态的话,后半句就戳穿了他对安妮的忌惮,这个女人让他头痛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必要,他连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意识到某位医生话太多,已经向阿黛尔透露了太多事实,一不小心就容易反过来被嘲笑,亚撒也没了俯视的兴致。

“她会作为医生被召见。”他说道。

谁的医生?

阿黛尔马上想到此举的聪明之处。

总督不翻旧账,也不予以惩罚,他的措施简单而有效——既然柯冬对于“蕾拉”有更深的研究,那就让她把所有的研究成果交出来。

毕竟他捏死柯氏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阿黛尔停顿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很怕我死。”

他找理由让柯冬交出研究成果的出发点,仍是替她保命。

“不必那么自作多情。”亚撒冷嘲。

阿黛尔歪着头,没有就这一点予以反驳,只是看到他额上微微跳动的青筋:“你又开始头痛了?”

“闭嘴。”

……

阿黛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昏迷过去的。

她嘲笑总督犯头痛病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在承受着病痛,只是疼痛也会麻痹神经,长久的钝痛让她变得麻木不敏感,即便精神依然活跃,但丧失活力的身体已经开始与大脑割裂。

娜娜一脸凝重正在调试医疗舱,当阿黛尔在满舱的营养液中睁开双眼后,她才松了口气开启舱门。

背部被底舱托着坐起来,身上的营养液很快挥发,阿黛尔取下面罩后开始自主呼吸之后,但第一口空气呛进肺部就让她咳了许久。

透过生理性的眼泪,又看到双手抱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某个总督。

她脑袋里都不由自主闪过一个问号:这家伙真就那么闲的吗?

仿佛能看明白她表情中的意思,亚撒挑了挑眉,阿黛尔立刻感觉到肺部收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呼吸都有些迫切起来。

她在大脑嗡嗡作响的轰鸣中,听到对方的冷笑:“没有我你早死了。”

她的身体之中,很多器官机能已经停摆或者将近停摆,完全是靠着他的精神力支撑,才勉强维持运作——事实上连中央总督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被迫开发了自己精神力的新技能。

但这就要求他时刻保持高度的紧张,一个倏忽她没准就死了,已经两日未眠且连续工作的总督大人情绪暴躁,偏头痛的阴影还始终笼罩在头顶,看什么都不顺眼。

烦透了。

娜娜战战兢兢地汇报:“目前的状态是还好……”

她就着医疗舱的显示屏一项一项报数据,然后作总结:“凝血功能还是有异常,我已经注意不使用后遗症过分敏感的药物,以免带来内出血,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没办法一下子恢复,她对输血都有排异,我不敢输入太多,所以还是容易晕厥、虚弱……”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总督:“您还要注意控制肺部……及呼吸系统,一旦呼吸功能也出现问题,很容易对大脑造成损伤。”

亚撒面无表情盯着她。

他可还没控制她的脑子呢!

总督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眼机械护士。

他不需要实时输入指令,精神力的运作更为方便快捷,机械护士就开始运作,以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将阿黛尔从医疗舱内抱了出来。

“我要睡一会。”

娜娜完全不敢招惹神经衰弱加偏头痛的总督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阿黛尔带走,没办法,现在他才是阿黛尔的救命辅助器械,要是他完全撤回缠绕在她身上的精神力,她的身体机能很快就会恶化崩溃,连急救都难。

阿黛尔跟着进入总督的卧房。

卧房的陈设很简单,仅仅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架,但是布置得就像奠堂一样冷肃,床帏都是黑色的,四面没有窗户,当机械护士将阿黛尔放到床上,并且很快滑轨出去合上门之后,昏暗的灯带之下就形成一种密室般的封闭效果,甚至是带有某种恐怖气息。

她理由相信这个房间的材质对于精神力也起到一定程度的封锁作用,大概还能安抚总督某些不安分的基因病。

阿黛尔目瞪口呆地盯着金发总督脱外套、摘手套、换睡衣,他好像把只她当成某种不得不随身携带的摆件,而不是个人。

当他手指交叉躺下来时,他甚至全程没有理会阿黛尔。

灯带已经次第熄灭,阿黛尔在完全的黑暗中发出了一个声音:“喂。”

躺在旁边的人冷冷道:“闭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可我不想睡啊。”

离床最近的灯带忽然亮起,本来就昏暗的光透过闭合的床帏时带来沉重的阴影。

浑身罩着阴影的亚撒拿手撑着支起身体看过来,黑着的脸比阴影更深沉。

她睁着眼睛侧身面向他,脸上竟然有笑,因为兴奋之意,蓝色的瞳仁还闪烁着极其明媚的灿光。

“我要去仙女堡。”她说,“不然我不会安静的。”

她没那么快见到柯冬,这个被害妄想症严重的家伙肯定要摸清楚柯氏的底细,完全确认柯氏的安全性,才会召见柯冬,与其无止尽地等待,当然是主动上门对她更有利,不论是安妮公主还是主脑,总要有接触的机会,她才能判断利害。

不接受任何威胁的总督大人冷冰冰瞪了她片刻,灯带熄灭。

他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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