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云行雀晚

长安的春日，一日比一日更暖些。

若是算来，郭映晗嫁入右卫上将军府中，已近一年之久。

郭家的父兄婆姨，也曾明里暗里问她子嗣之事，她总应对自如，说是薛平与她也都还年轻，怀孕生子之事，并不着急。

然而，只有郭映晗自己清楚，薛平从来不进她的房间，两人成婚一年，她仍旧还是处子之身。

然而，当圣人赐婚薛平与长平公主的诏书下到右卫将军府中之时，素来端谨沉稳的郭映晗却已然再也无法沉下气来。

她只知薛平恋慕的那个薛大人的小徒，是个淘气的晚辈孤儿，虽然论容貌可以冠绝长安，但若论家世教养，必然是远不如她的。

郭映晗原以为，即便薛平再喜爱这个小侄儿，会去向圣人苦求娶她，圣人也不会拂了祖父郭令公的面子，顶多赐那女子做个贵妾。哪知那女子却突然多了个公主身份，还被赐了平妻。

郭映晗暗知不好，这个女子若真是以公主之礼嫁给薛平，又是平妻，又与他情深意笃，日后这右卫上将军府中，哪将还会有她这个正妻的位置？

郭映晗越想越急，将自己关在房内权衡了半日，方才命女婢替她挑了一套素一些的衣裙换上，进了大明宫的少阳院中，求见太子。

“听闻圣人身体不适，不愿见臣女，臣女便来求太子殿下。”郭映晗跪在含正殿中之时，向太子朗声说道。

“我知道你所求为何，但圣人既然已下了旨，绝无收回成命的可能。”太子正襟危坐，示意郭映晗起身。

“臣女自知身份卑微，不可与殿下长女相媲，自请降为侧室。今日臣女入宫，只是想请圣人下旨，将长平公主以正妻名份下嫁薛家。”

郭映晗并不肯起身，只是拜叩说道。

“吾这长女虽然顽劣，但也是吾十分疼爱之人。让她嫁给薛平做平妻，确实既委屈她，又有失皇家颜面，也让你们郭家难堪。”太子说时，不禁连连叹气。

“但只好在一点，就是在她在民间长大，对这些嫡庶之事，不甚敏感。难得她有倾心之人，这一次，我便成全了她。我知你心中苦闷，但圣人也会在其他地方对你们郭家有所弥补。如此一来，也算皆大欢喜了，又有何不好之处？”

“况且，你是郭令公的孙女，自然聪慧异常。你今日跪在这里请命，口中虽说是要将正室之位相让，实则是以退为进，还是想逼圣人撤旨，以实现你阻拦公主嫁入薛家的目的。”

太子说时，目光如炬地盯向了郭映晗。

“不敢。”郭映晗心中苦楚，但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太子殿下，原我夫君侧室李可儿，便是公主。长平公主，虽说是平妻，但自古以来，平妻始终都要比正妻稍矮半头的，臣女自知在家中做不了公主的主，才有此请！”

“唉！”太子跺脚道，“你少生些事吧！”

郭映晗不答，仍执拗地跪着。

——

雀奴在赶往陕州的路上时，听闻赶路百姓都在议论张光晟大败回纥之事，心中欢喜，时常请鱼脑将车驾得慢些，好让她多听听听百姓们是如何夸赞这一役的。

她本并不知长安对这一战的看法，但听了沿途百姓们的议论，她才知道，圣人果然重重嘉赏了张光晟大人，而且张大人也向圣人举荐了吴少诚。

“咱们长安的圣人，在张大人举荐之后方才知道，大唐的少年军官之中，竟有吴少诚这样少年英雄的人物！”

雀奴坐在车中，听到街边一个人侃侃而谈时，也替吴少诚欣喜不已。

“是啊，此人先是在神木山大败吐蕃，后又在羊武谷奇袭回纥，两战均胜得漂亮，显然是可用之材！”人群之中，也有人补充了更多关于吴少诚的信息。

雀奴知道，羊武关大败回纥之后，吴少诚应是会有用武之地了，或许不久，圣人的诏令就会下来，吴少诚说不定就会被委以重任。

——

“神木山一役之后，这吴少诚为何拒不领赏啊？”

大明宫的蓬莱殿中，圣人皱着眉头，望向了太子。

“他怨西川节度使崔宁将他的兵做了诱饵，便愤然辞了神木山都尉之职，大老远的跑来长安找我，非要给他的神木府兵讨要一个说法。”

太子恭谨回道。

“哦？那他讨要说法的时候，可是态度极其恶劣啊？”圣人问道。

“回父皇，正是。”太子再拜说道。

“嘿嘿！”圣人笑道，“这人真有意思，管你是不是皇帝的儿子，你不对，我就要骂你！”

太子听到这话，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倒是觉得这个吴少诚，身上确实有些少年英雄应有的执拗劲儿，我很是欣赏。”

圣人说罢，又顿了顿：“太子，此处并无外人，我说你便也说了。关于吴少诚之事，朕知你是体谅我的身体，不愿因这点小事烦扰于我，但确实，你在他的事上，不应知功不报，枉费人才。”

太子听得心中惊恐，忙拭着额头上的汗跪下，“父皇，是儿臣小气了，吴少诚之事，儿臣处理得极为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谁不爱听吹嘘拍马之辞，哪天来了个指着你鼻子骂的，自然会有多远便将他轰多远。我很是看好这个吴少诚，你莫要欺人家少年穷啊！”

“父皇教训的是！”太子拜道，“儿臣想，他既然出自淮西，正好现下李希烈因永清公主之事，不遵皇令，意图谋反，便派这吴少诚去讨伐他可好？”

“你啊！竟给人家找这种难啃的骨头！”圣人摇头笑道，“倒也不是不可，既然是个人才，我便相信他能将事情办得漂亮。”

长安大明宫中，圣人和太子的这些计较，显然，远在羊武关的吴少诚丝毫不知。

他随着张光晟在代州将缴获的回纥财物一一清点完成之后，交由河东节度使统一调配。

这一日，圣人的诏令下来，吴少诚听完，顿时十分摸不着头脑。

“让我去做淮西兵马使，讨伐李希烈？”吴少诚端着诏令，忙询问张光晟的意见。

“整个淮西郡的兵便都是你的了，你这算是连升了多少级？为何还一脸愁容？”

张光晟拍了拍吴少诚的肩。

“淮西军把持在李希烈手里，他早已不听皇令，怎肯乖乖把兵权交给我？”吴少诚呆若木鸡地说，“合着，是让我一人去单挑整个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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