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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坏的春天

第23章

辛乔淡淡的吐息间,周琨钰的手机响了。

她手臂贴着辛乔的手臂,一抬肘,轻轻擦过。尔后接起手机:“喂,阿姐。”

“我在医院门口。”

“好。”

又收起手机,放回了自己包里。

不多久,一辆奔驰S系从医院开出来,停在路边。这时雨小些了,代珉萱撑着伞从车上下来,手里握着另一把伞,绕到路这边来,向屋檐下走近。

“等很久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代珉萱只看着周琨钰,辛乔怀疑她根本没瞧见自己。

“阿姐。”周琨钰提醒:“辛小姐。”

代珉萱眼神落过来:“抱歉。”

辛乔摇了一下头。周琨钰从代珉萱手中接过伞,递给辛乔,辛乔还是摇头:“雨应该很快就小了。”

大约对周琨钰的打扮看熟了,乍然一见代珉萱,眼眸立刻就被她那过分精良的衣着刺了一刺。本能地,就不想要收她的东西。

周琨钰也没勉强,淡淡含笑冲辛乔点了一下头,便撑开伞,随代珉萱一同走了。

辛乔站在原处,望着她们的背影。

雨把天地涂成了一片晕开的水墨,两人行走其间,便也成了画中的一景。辛乔的视线往下落,两人穿的应该是同个牌子的小羊皮平底鞋,这些人大约是没有“羊皮娇贵”这类概念的,碰了水又如何呢,如若坏了,再买一双就是了。

辛乔的视线往上抬,落在那饱满的伞形,方才递过来的时候,伞柄是暗暗的哑光金铜。再往后,她们走去的方向,路边停着代珉萱那辆奔驰S系。

医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社会身份变得没那么重要。

要到辛木快出院了,辛乔好似才重新记起来,她和周琨钰,到底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

说到底,周琨钰还是归属于辛乔天然就厌恶的那个阶层。因为她对人性没把握,不确信当手里握着过剩的资源,人到底会为自己的便利做到何种地步。

周琨钰和代珉萱一同上了车,那辆奔驰便开走了。

辛乔收回视线,静静等雨停。

忽然想起辛木先前给她看的小甜剧,主角顶着件白衬衫在雨中奔跑。至少作为她这样的成年人,是没有这种“烂漫”的。她雨都不敢淋,因为她怕生病,以前给辛木攒手术费的时候,生病就意味着上班要请假,现下在医院里陪护辛木,生病就意味着辛木没人照顾。

辛乔回忆了一下,她好像真的很多年没生过病了。

其实人体比想象中更智能。当你绷着一口气不让它病的时候,它也就真的不敢病了。

不喜欢周琨钰最好。

辛乔还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像周琨钰这样的人。

等雨又小了些,她才拎着馄饨往住院楼走去。回到病房第一件事,先找了条毛巾把头发揉干,又换了件衣服,把馄饨用微波炉加热,支开床面的小桌板,放到辛木面前:“只准吃

一半。”

什么?!?[(”辛木是真吃腻了食堂,都破音了。

“嗯。”辛乔很冷静:“油盐太多了,你吃一半,然后吃我去食堂给你打的饭。”

外卖就是这样,即便辛乔特意交代,依然重口。

辛木不忿的盯着她,拿小勺搅着碗里的馄饨,让那热气散开些,嘴里小声嘀咕着。

辛乔没听清,凑近了些。

发现辛木嘀咕的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辛乔睨着她,辛木把一颗馄饨喂进嘴,烫得龇了一下牙:“我就想看看……”

“慢点吃。”辛乔提醒:“小心烫。”

辛木咽下了馄饨继续方才的话:“我就想看看,以后到底有没有人,能让你放弃你的原则。”

辛乔拖开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那大概是没有的。”

辛木哼唧一声:“老姐。”

“你知道什么叫立fg么?”

******

日子总是这样,你希望它快一点的时候,它慢得像总也等不来的出租车。你希望它慢一点的时候,它快得像月台上催促别离的鸣笛。

从私心来说,辛乔希望辛木住院的这段日子慢一点。

没有了手术的压力,辛木全心的依赖着她。这是她和辛木的人生里,难得靠近的时间。

这么想着,出院的日子来得很快。辛乔听护士说周琨钰找她,让她去趟办公室,要交代下出院以后的注意事项。

周琨钰心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大约也发现了辛木是个敏感的小姑娘。所以也不欲当着辛木说太多,而是把辛乔叫过去交代。

辛乔去办公室的时候,午休还有五分钟结束,周琨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护士看她站在门口,走过来看一眼,压出气声说:“周老师上台手术熬了大夜,今天又值班,还没睡过。”

“嗯。”

护士走开了,辛乔转身,想着要不要待会儿再来。

周琨钰手肘一动,撑起了身子,一双眼没染太多睡意,很快恢复了清明。

辛乔看一眼手机的时间,午休正好结束。

而周琨钰甚至没有设闹钟。

她身体里好似植入了天然的生物钟,到点便让自己醒来。

辛乔发现她有着惊人的自控力。通常来说,这样的人讨厌失控。

周琨钰戴好口罩,叫她:“进来。”

她握着手机走进去坐下,周琨钰说的注意事项,她用记事本一一记下。辛木恢复得不错,往后只需每月复查,再半年后,便只需每年定期复查。

周琨钰嘱咐:“你可以先去办出院手续,这样明天上午木木出院的时候,方便一点。”

“好。”辛乔站起来。

走出办公室时,没忍住回了一下眸:“你刚才睡了多久?”

“关心我啊?”周琨钰低着头理病例,只露出一小块光洁

的额头,语调无甚波澜,也瞧不清她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在说这句话。

“不是。”辛乔下意识否认。

“够久了。”周琨钰平静的说:“久到不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

******

慈睦的缴费系统很人性化,不用非得等到出院那天早上,提前一天便可结清。

辛乔结完费用,走到小花园里,抽了一支烟。

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的茫然大过于成就感。

她看电影的时候不多,因为没空,只记得有次陪辛木看了一部超级英雄的电影。超级英雄在拯救完地球后,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拍档,问了句:“然后呢?”

那时的辛乔更年轻,身上沉甸甸的压着担子,也没去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现下坐在花园里抽烟,蓦然就想起了这句话来。

她也在问自己:然后呢?

从辛木出生开始,他们家的生活就全是围着辛木的病。辛雷出事后,她甚至没有哭,很冷静的算着家里剩下的钱,然后想,无论如何也要攒够辛木的手术费。

她的确做到了,她过往十年的人生,都是冲着这目标活的。

现在这目标倏然消失了,那么,她接下来的人生呢?

应该怎么过?

辛乔熄了烟站起来,走回住院楼的时候无意抬了下头。

周琨钰站在窗口,端着杯咖啡,大约在吹风醒神。

两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尔后辛乔的眼神挪开,周琨钰的眼神也挪开了。

******

辛木出院的早上,辛乔一边收拾行李包一边叫她:“检查下你自己的书包,看看所有的课本卷子装好没有。”

“嗯。”辛木这么应了句,坐在床沿,右腿叠在左腿上,晃啊晃的,没动。

辛乔忽然意识到,她是在等周琨钰。

周琨钰那纤丽身影走进病房里来的时候,辛乔正在辛木身后收拾东西,望着那小小的背影肩膀一提,又落下去,用若无其事的语调唤了声:“周医生。”

清甜甜的。

周琨钰那柔润的笑眼就打了弯,走进来:“东西都收好了吗?”

辛乔直了一下腰,好像在检查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似的,逡巡着扫了个半圆,落在周琨钰脸上的时间,与床尾、椅子、床头柜平分秋色。

而周琨钰也没抬眸,望着坐在病床畔的辛木,只在辛乔眼神落过来的时候,睫毛轻翕了翕。

辛木答她的话:“差不多了。”

周琨钰细心交代了两句。

尔后病房里有一瞬的凝滞。

很静,静得好似能听到走廊里吹过的风。

辛木的双手撑在床上,连指尖在床单摩挲了下的细响都能听分明。她又拎了下肩膀,开口:“那个。”

“周医生,你能抱我一下吗?”

周琨钰先是看了辛乔一眼,辛乔背着身在收行李,好似没听到辛木

的这句话。

周琨钰上前,轻轻拥住辛木的肩。

辛木先是那么坐了会儿,双手叠握在腿上,两只拇指来回来去的抠,尔后才抬手,环住了周琨钰的腰。

周琨钰柔声问她:“怎么啦?”

她闷声说:“我有一点怕。”

那时辛乔正想把几个衣架收进行李袋,垂着眼睫,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耀眼,晃得人眼睛都酸涩了下。

她不是一个柔软的人,所以辛木永远对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周琨钰拥着辛木问:“怕什么?”

“怕我出院以后,就再没有身体不好这回事当借口了。”

从今以后,好也是她,坏也是她,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己造就,再没有“因为辛木生病了”这件事挡在前面。

辛乔本以为周琨钰会说:“不用怕,你会做得很好的,你看,你连住院时都在这么用功的学习。”

但周琨钰说的是:“没关系。”

“我也怕。”

那三个字,忽地就在辛乔心脏上敲了下。

“真的吗?”辛木问:“你怕什么?”

其实那会儿辛乔想拦一下,因为这问题算是问得有些越界。

但周琨钰回答了,她说:“我怕睡不着。”

“你失眠吗?”

“也不是失眠。”周琨钰答:“只是脑子里想一些事的时候,就会睡不着。”

辛木还想再问下去,辛乔叫她一声:“你那套卷子,要不要收进书包?”

辛木回了一下眸,反应过来自己问得有些超过,讷讷放开周琨钰,看着辛乔把那套卷子收进书包,嘴里问:“周医生,你会记得我的吧?”

这句话她问得有些别扭,扭头望着辛乔的动作,却又在祈盼周琨钰的答案。

“不会。”

辛木愣了一下,转回头,周琨钰的手轻柔落在她头顶:“我会忘了你。每一个病人离开后,我都会忘记。”

“你也要忘了我。”

“忘了生病这回事,从此以后,你的人生里就没有生病这回事了。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想,如果我没有生过病,或者,如果我还在生病。”

“忘了它,往前走。”

辛木愣愣的,垂眸,把右腿叠到左腿上,又把左腿叠到右腿上:“嗯。”

小小声说:“谢谢。”

周琨钰揉了一下她的头,没说“再见”,便离开了。

辛木默默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检查自己的书包。辛乔那几个衣架最终还是没能塞进行李袋,便装在了那个淡淡绿色的塑料盆里。还有辛木的玩具熊,硬塞进行李袋怕压坏,还是和上次一样,身子放进去,拉链拉起来,玩具熊的头露在外面。

辛乔背起行李袋,玩具熊的头就蹭着她的胳膊,她又把那个绿色塑料盆抱起来:“还有没有什么忘带的?”

“没有了。”

两人一同走出医院,辛木大概想着周琨钰

方才说的话,一次也没有回头。

辛乔本想打车,但有时候节俭已变成骨血里的习惯,辛木说:“坐公交吧,我都好了。”

辛乔应了声:“嗯。”

两人站在公交站,秋日的阳光从叶片缝隙里漏下来。辛木背着自己的书包,站在辛乔靠后一步的位置,伸手挠着玩具熊的鼻子:“老姐。”

“嗯。”

“你呢?”

“什么?”

“你也有怕的事么?”

“没有。”辛乔望着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的母亲买了只气球,正往婴儿车的扶手上拴。

辛木闷闷的嗤了声,辛乔勾唇,决定坦白:“有。”

“是什么?”

“不告诉你。”

辛木又哼唧一声,静默下去。当望着公交远远驶来的时候,她又抬手挠了下玩具熊的鼻子:“其实我还是会有一点,想周医生。”

“你呢?”

辛乔望着公交车摇摇荡荡的车身:“不会想周医生。”

其实这句话答得有些奇怪。

她是寡言的人,答一句“不会”就好,偏偏说了个完整的句子。

公交车刹在站牌边,她让开门口,先是护着辛木上车,尔后自己才登上去。

她不是什么文艺的人,只是今天阳光光斑很美,让公交开门的那一瞬间莫名具备了某种仪式感,好似她们人生的下一阶段,通过这扇对开的门,就此开启了。

她不会想周医生。因为她觉得周医生说得对,这段漫长的生病的经历,是该抛在脑后了。

她不确定的是,不想周医生的她,还会不会,想念周琨钰。

******

或许她应该等一等,等着时间告诉她,她会不会想念周琨钰。

但生活没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辛木出院的第一天,她就见到了周琨钰。并且,是她主动。

******

那天早上,她跟队里多请了两小时假,去医院补一些医保的手续。

走进慈睦,便听到有人在议论——周医生被打了。

哪个周医生?

她站定了,细听了听——周琨钰医生。

传闻总是绘声绘色,她很快听明白了。周琨钰和王敏辞是一个医疗组的,王医生收了一位患者,是由其他医院转诊过来,那类手术是王敏辞的专长,经验比俞怀远还要丰富。

但那位患者年逾七十,有各项并发症,在充分做了术前检查和各项风险预案的情况下,最终没能挽救这位患者的生命。

家属不服,提起上诉,经过调查后,王敏辞医生没有医疗过失。

家属仍不服,找到医院来,医院怕王医生露面让家属情绪更激动,而那场手术周琨钰是一助,便让周琨钰去了。

“哎哟,听说可惨了,脸乌青乌青的,肿了好大一块。”

“不会吧,我听人说,后来还见周医生了,虽然戴了

口罩,但瞧着,挺正常的呀。”

辛乔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去找周琨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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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琨钰说:“忘了我,忘了生病这回事。”

辛乔也只跟队里请了两小时的假,取了药便匆匆走了。

夜色如酒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所有的想法是从深夜开始发酵。

辛乔归队后做了整日的训练,缺勤太久,身上都有些酸痛。坐在家里,身上难捱,时间也难捱,便和以前一样出门散步。

有时她靠双腿漫无目的地走,有时也会乘夜班公交。

这天她从公交下来,发现不知怎地,就来了周琨钰公寓的小区外。

她先是在小区外的长椅上坐了一阵,抽了支烟,然后掏出手机,指间的烟还没熄,一点点烟灰落到屏幕上,她伸手拂去了,才敲下几个字:“在哪里?”

盯着看了一阵,看得都好似不认识那些笔画拼成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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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手机收起来,抽完最后一口烟,站起来慢慢走到垃圾桶边,去把烟头扔掉。入了夜有些凉了,她出门时罩了件棒球外套,此时迎着夜风裹了裹,口袋里手机便是在那时震了一下。

她走回路边长椅坐下,双手插进口袋里,望了会儿眼前的夜色,方才把手机掏出来。灯光散落的一缕光源落在屏幕上,像方才落上的一点烟灰。只不过她用指腹揉了揉,那光却是抹不去的。

尔后屏幕亮起。

周琨钰回的是:“在公寓。”

她收起手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风卷着一片落叶掉下来,像在她肩头点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向门岗,说明拜访谁。

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微微蜷着。

她在试,周琨钰有没有通知门岗放行。

保安瞧她一眼,做了访客登记,很顺畅的给了她访客卡。

她放进兜里,指腹贴着那边缘,反反复复的刮擦。

一路上了电梯,她摁门铃,门还是自动开了。玄关里放着拖鞋,她走进去,远远便望见周琨钰坐在沙发上沏茶。

身形若青山,衣袖随沏茶的动作轻轻一撩,茶香一氤,便是青山上缭绕的烟。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眉若远黛,柔顺的垂着。辛乔没说话,绕过茶几走到她左侧,蹲下。

辛乔很骄傲,从不肯曲一曲自己的腰。但辛乔不傲慢,她肯蹲下来看人。

周琨钰端了一盏茶,放到她手边的茶几,还是还没说话。

其实那时候,周琨钰又一次折服于辛乔的观察力。

她沏茶时分明低着头,但辛乔就站在她面前略瞧了那么一瞧,已敏锐捕捉到她的伤在左颊。更准确点说,是左边面颊靠下颌那一块。

辛乔也没说话,转了下身,把手指悬到茶盏上熏了熏。

然后抬手,托住了周琨钰的下颌。拇指贴上下颌线,很轻很轻的擦。

茶的温度熏暖了指腹,又好似有茶香氲进了指纹,带一点湿漉。那

触感有些痒,把心脏擦出层毛边的那种痒。

因为周琨钰铺了粉饼。

她下颌看着稍有点肿,但一层粉掩去了那乌青,旁人若不注意的话,是不会注意到她有伤的。辛乔不知怎地,就是很想看她的真面目。连她脸上藏起来的伤,都想清清楚楚地看、明明白白地看。

周琨钰没动作,等她擦净了自己下颌边遮的那层粉,端起茶盏,悠悠地饮了一口。

尔后问:“可怜么?”

“嗯?”

“去世的老人。”

辛乔这种人,看着淡漠,其实心肠良善,一定觉得可怜。

想不到辛乔说:“不可怜,那是没办法的事。”

周琨钰放下茶盏。

辛乔再度开口:“以前我爸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这是辛乔第一次在周琨钰面前提及她爸。

“他刚分到排爆队的时候,队长带他们去拜访过一位前辈。最特别是那双手,虬结得如老树皮,还有三只手指伸不开。”

“因为他年轻的时候遭遇过一场事故。和队友一起去处理废弃炸弹现场,队友牺牲了,他的一只手重伤,但他没离开排爆队,只是转到了管理岗。有人问他,会不会有心理压力,会不会梦到去世的队友。”

“他说不会,一次也没梦到过。”

“因为当时在排爆现场,他们没犯下任何一个错误,后来废弃炸弹也被清理干净了,不会威胁周边群众。他说,就因为自己没有犯错,所以问心无愧,夜夜安枕。”

周琨钰嘴角勾出些许的弧度:“你这是,在安慰我?”

辛乔抿了下唇,承认:“嗯。”

“是只对我这么好心呢,还是对人人都这么好心?”

辛乔照实说:“如果遇到这事的是其他人,需要的话,我也会讲这个故事。”

周琨钰轻轻地“喔”了声:“你可能,不大了解我。”

转了转那纤颈,连经络扭出的角度也似笔墨书写,目光第一次落在辛乔脸上:“知不知道想当好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辛乔的唇瓣翕了翕。

“不是仁慈。”周琨钰自己说:“是狠心。”

辛乔仰望着那张姣好的面庞,为了看清周琨钰脸上的伤,她莫名对周琨钰形成了这样一个仰望的视角。

周琨钰端雅的长相几近圣洁,在淡淡光晕里看上去像一尊神祇。

神祇总是美的。神祇也总是冷的。

因为那柔润的嘴唇轻轻翕阖,说的是足够坚决的话:“如果把每个人、每件事都记在心里,下一次,还怎么拿起手术刀。”

“所以,我们遗忘。”

“无论是对治愈出院的人,还是对失去生命的人,我们遗忘。不自得,不沉沦,不动感情,保持冷静。”

辛乔不知是自己蹲久了,还是周琨钰那番话在她心里碰撞出奇异效果,她的膝盖轻晃了晃。

周琨钰看上去太温柔了。

可她又足够冷情冷性。

这让她的温柔看起来更柔,体现在她柔和的眉眼,让你想要臣服。也让她的冷情看上去更冷,体现在她不动声色的眼神,让你想要探索,这样的眼神,会为了什么而破防。

辛乔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

周琨钰在动摇她。她掌根撑着膝盖站起来:“看来你不需要什么安慰,我先走了。”

周琨钰没多说,站起来,送她走到玄关。

正当辛乔准备换鞋的时候。

“啪。”

玄关的灯灭了,连带着整个客厅都陷入一片漆黑。周琨钰的声音轻轻响起:“我有说不需要安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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