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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坏的春天

第55章

第二天一早,周琨钰醒来。

作为一个医生,她深知心动这事多半是汹涌分泌的荷尔蒙作祟,而最能打破这种幻象的无异于清晨浮肿的脸和乱糟糟的发。

可她拿遥控器打开遮光帘,借着熹微天光,望着眼前辛乔的一张脸。

辛乔睡得熟,呼吸平稳而绵长。

双眼皮的折痕不深,睁眼的时候,介于单眼皮和双眼皮之间,这让她清秀里带上了几分锋利。睫毛很长,此时乖顺的垂着,让她像只小狗。而那鼻尖却是秀挺的,下巴的形状也窄,因睡久了脸有些嘟嘟的,就比平时显得奶气。

周琨钰在心里说:好可爱。

她一面在心里问自己:你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吗,这种没来由觉得对方可爱的想法是怎么回事?一面又慨叹她其实是幸运的。

多好,她的感情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没有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而消弭,沐浴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下,依然能看见明晰的形状。

在她温和注视的目光中,辛乔迷迷蒙蒙睁开了眼。

一见她盯着自己瞧,吓得往后弹射了一下。

周琨钰笑了。

辛乔疑惑的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周琨钰:“放心,我没有拿口红在你脸上乱画。”

辛乔问:“闹钟已经响了么?我怎么没听到?”

“还没有,是我醒得太早。”

她从床上起来洗漱,又想到化妆包还在行李箱里,踱出盥洗室。

辛乔一早要赶回邶城,看看时间,便也不睡了,靠着床头愣神。

她不像周琨钰穿丝缎款的睡袍,穿着件领口洗得松垮垮的旧白T恤,露出一小半白皙的肩膀,一张脸明显没醒神,看上去还是奶里奶气的。

周琨钰笑道:“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辛乔迷迷蒙蒙就去了。

然后她让开盥洗台,问周琨钰:“你是要化妆吗?”

“是。”周琨钰拿着化妆包走进来。

辛乔没离开,倚在门口。

周琨钰透过镜子看她一眼:“干嘛?”

辛乔:“不干嘛,就看看。”

其实她对化妆没什么好印象。

她以前对化妆的印象,来自小时候对她妈的观摩。她妈总是把头发烫得像九十年代的港星,一张脸涂得过分惨白,猩红的口红会放大嘴唇的形状,让人想起恐怖片里吃小孩的妖怪。

客观来说,她妈长得挺好看,辛乔小时候这样主观“丑化”她,多半来自对她的又爱又恨。

所以长大了她不化妆,一是因为确实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她讨厌化妆。在她心里,化妆本能的与一些负面回忆联系起来。

但周琨钰不同,辛乔上次在滑雪度假村见过她化妆,这次还想再看一看。

周琨钰的粉底液与她自己的皮肤是同色的,淡淡清浅的液体,薄薄的抹在皮肤上。她不化眼妆,简单描了描眉

,又把大地色系的口红极浅的扫在唇瓣上,像她本身透出的好气色。

整个人看上去仍然那么干净,只是精神了不少。

从镜子里瞥了辛乔一眼:“从没化过妆?”

辛乔摇头。

她举着口红凑过来:“姐姐帮你啊?”

辛乔落荒而逃。救命啊!妖精一大早就要蛊人啦!

周琨钰笑得肩膀轻晃,辛乔也不跑了,望着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让周琨钰白皙的那一张脸近乎通透,十分细小的浮尘绕着她的睫羽跳舞。

辛乔想,周琨钰那张端雅的面具下,藏着怎样蓬勃的欲念又藏着怎样温柔的灵魂,这好像是她一开始认识周琨钰,就隐隐有感知的事。

周琨钰穿好了衬衫和一字裙:“我早点去会场。”

“嗯,我也得走了。”

“回邶城见?”

“好。”辛乔望着周琨钰,想起昨天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周琨钰说的那句:“我不会对你更坏了。”

怎么办呢,她也没有办法。

只要周琨钰说,她就会相信。

******

周琨钰结束培训回到邶城后,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每次这人打给她的号码都不一样,她却似有直觉,知道是他。

下班后,周琨钰驱车来到市郊的一座公园。先前这里也热闹过,但随着一些大型游乐场的兴起,这种以散步划船为基调的老式公园,终是逐渐没落了。

夜晚的沉湖如墨,几艘早已无人划的船遥遥的系在码头。周琨钰坐在湖畔长椅一侧,望着湖面,分明入了春,怎的不知哪处枝头的叶片飘落下来,倒似秋日的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裹着也似秋日风衣的男人踱过来,拿着早已过时的纸质报纸,两边花白的鬓角昭显他已不年轻了,也如这没落公园一般进入了人生暮年。

他拖着条残腿,步履蹒跚的走到长椅另一侧,与周琨钰隔着距离,只专注翻着手中的报纸,好像两个陌生人偶然坐到了这里。

昏黄的路灯铺洒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口:“周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戴一顶鸭舌帽,非得要迎着光去看,才能瞧见他眉间一道深深的疤。残腿,伤疤,外加低沉的嗓音,如若是对早年邶城新闻圈很了解的人,到这时已能意识到,他是名记者芮韬。

报道过边境毒贩,违规煤矿,也跟着地质学家深入过罗布泊。好像为了追寻一宗真相,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计代价。

到现在,他像这座过时的公园一样垂垂老去了,他激进的报道风格也不是圈内流行的风格了。到了退休年纪,他心里还久久放不下的新闻,唯独那一桩。

周琨钰轻声答他:“芮先生,今天出来跟您见面,就是要告诉您,您所需要的那些证据,我找不到。”

芮韬经手的每一桩新闻,都对社会对自己有个交代。唯独年轻时,调查慈睦集团的一

桩医疗事故。

那时周承轩因他独创的“TR周氏手术法”风头正盛,百分百的成功率,为慈睦集团吸引了不少融资。也是从那时开始,慈睦开始大举扩张,成为与海外医疗集团齐名的国内大型医疗集团,A股上市也很快提上日程。

芮韬关注的那桩医疗事故,是慈睦另一个医生经手的。但芮韬调查中发现,真正做手术的人,是周承轩。

经过芮韬进一步调查,发现这不是个例,疑似相同的情况,还有另两例。

也就是说,被誉为“TR周氏手术之父”的周承轩医生,在未充分告知手术风险、未充分尊重病人及家属知情权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判断,为了进一步探索TR手术法的边界,也许导致了三位病人的死亡。

根本不是宣称的百分之百。

初创时的“TR周氏手术法”,是有风险的。

但周承轩这个人太谨慎了,慈睦又是周、代两家所创的医疗集团,天然为他提供了便利,当年的这些事,就这样被他遮掩了过去。

芮韬记挂了多年,还是放不下。

在行将退休之际,他找到周、代两家新一代的两位医生,告知当年的所有往事,请她们凭借医生的良心,去与周承轩谈一谈,或者找到当年的证据,把这些往事公之于众。

周琨钰这会儿坐在湖畔,同芮韬说:“当年的家属都已接受赔偿了,为什么还要追着不放呢?”

“周小姐,你也是医生,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芮韬的声音沉沉的,掷地有声的似往湖里砸:“当年的手术法成功率根本不是百分之百,周老却凭此成为了行业标杆,他被多少后来的医生当作目标,为了同样的声誉,在创新手术方法时趋于保守,这导致了多少手术法也许在研究过程中便被人放弃,也许让多少本来有希望治疗的疾病却看不到希望。”

“那是三条人命,但站在周老的地位,那也不只是三条人命,那对整个心脏大血管外科的发展都造成了影响。”

“我要退休了,现在就算报道这件事,也不能为我换回什么声誉了。周老也早已退休了,当年的事也已过了追诉期。”

“所以这件事是你来公开也好,周老自己出来道歉也好,我就是要一个说法。当年不知手术风险而死在手术台的人,不配得到这个说法么?后续被影响了几十年的心脏大血管外科的医生们,不配得到这个说法么?”

“我知道当年慈睦赔了钱,很多的钱,但周小姐。”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无限压低,似从布满尘埃的时光里钻出来:“那是人命。”

周琨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不起,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找不到当年的什么证据。”

“你明明知道是真的,我把当年的患者、家属情况都告诉你了,我找不到证据,但你这样身在慈睦内部的人有希望。”

周琨钰摇摇头:“芮先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她站起来,快步离开了湖畔。

这公

园里的树是没有生机的,接连两片树叶不知怎的又落下来,坠在她肩头,像要掩埋什么。

周琨钰抬眸望了眼落叶的枝桠,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掩埋的,是自己的良心。

她不是不去找证据,只是找到的证据,不会再是芮韬期盼的用途了。

******

周一中午,周琨钰去食堂吃饭,看到去年刚进医院的护士何照,和同事一起坐着正聊天,面前的餐盘里只有两道素菜。

周琨钰没过去打扰,只在何照回办公室以后,过去敲了敲门。

“周老师?”

周琨钰笑笑走进去,递上一个三明治:“你不吃牛肉,中午在食堂没吃饱吧?”

何照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牛肉?”

周琨钰眸色柔婉:“以前去聚餐,注意到过。”又把三明治往何照面前递递:“上次你请科室喝奶茶,这算谢礼,好吗?”

何照这才接过:“谢谢周老师。”

周琨钰就是这样,待人接物向来妥帖,不会居高临下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何照刚进科室的时候,也难以避免的对这位长相完美、性格完美、家世完美的周医生产生过距离感,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周琨钰笑着与她闲聊:“上次聚餐的时候,听说你姑姑以前也是慈睦的护士?”

“嗯,就是我姑说慈睦待遇好,我才想考进来的。毕竟是慈睦哎,我刚开始没报什么希望的,就怕很多人想找关系……”她说着猛然一顿,讪讪道:“周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进医院的人,总会听到关于周琨钰的一些风言风语,觉得她现在的成绩,与家世脱不开关系,只有了解一段时间后,才会发现她实力完全匹配得上。

何照以为“关系”二字会触到逆鳞,周琨钰却并不以为意,只是笑笑:“方便的话,把你姑姑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们正在筹建院史馆,想找她聊聊。另外,说到关系,你最近不是想考ISPN(国际护士证)么?既然要上网课,需要我用关系给你调一调排班么?”

何照睁圆了眼。

“逗你的。”周琨钰挑唇:“是慈睦本来就有这样的制度,会给想要进修的医护人员提供方便。你的排班表,护士长会找你的。”

“但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何照冲她笑:“周老师,谢谢。”

周琨钰摇摇头。

她发现很讨厌别人把自己误解为好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周家人,好心从来不是她们做一件事的驱动力。步步为营,每一招棋都有自己的目的。

温雅笑一笑走开前,她提醒何照:“记得把你姑姑的联系方式给我。”

“好的,周老师。”

******

这天周琨钰难得不加班,本来约了辛乔见面,下班时却接到周承轩的电话。

她纤长手指揉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喂,爷爷。”

阿钰,替我去找祖铭拿份文件,你们刚好也聚聚。”

“好。”

也许她什么都不问的柔顺令周承轩感到欣慰:“辛苦你了,真是周家的好孩子。”

周琨钰给陈祖铭打了个电话,问明了地址,开车过去。

陈祖铭站在会所门口等她,拉开车门上车,一阵酒气传来。

“你这是已经应酬完一轮了?”

“嗯,没办法,还要赶去下一轮。”陈祖铭问:“你先进来吃点东西,然后,能送我过去吗?”

“不吃了。”周琨钰道:“地址给我吧。”

陈祖铭明显喝多了,靠在副驾椅背上,阖着眼给他妈打电话:“嗯,我现在过去……没开车,周小姐送我……”

周琨钰握着方向盘笑笑。

对他们这样的人,哪有白跑一趟的路呢。

一面让周承轩安心,一面让陈祖铭的妈妈安心。

陈祖铭挂了电话始终微蹙着眉,喝多的滋味不好受,谈生意也并非真的轻松。

这时手机又响。

陈祖铭看了眼。

“接啊。”周琨钰沉稳的说:“我知道是谁。”

陈祖铭接起来:“喂?”

一个男声传来,车内安静,连周琨钰也能听清,对方在说自己最近胸闷,状似抱怨,实则亲昵。

陈祖铭显然是吃这一套的,提着精神聊了几句,承诺应酬完过去看他,才挂了电话。

周琨钰打方向盘左转:“你得劝他戒烟。”

陈祖铭看了周琨钰一眼。

周琨钰车开得平稳,把陈祖铭送到下一轮应酬的会所,陈祖铭递上一份合同:“上次送到你家的合同,周老先生改了些细节,我们这边律师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周琨钰接过:“好,我带给爷爷。”

陈祖铭对她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周琨钰笑了。

她是在笑,为什么每次和陈祖铭见面,都洋溢着商务合作的气质。

而无论她在笑什么,她的笑容在外人看来,永远是一样的柔雅、妥帖。

她跟陈祖铭浅浅握了一下,缩回手的时候,陈祖铭一时握住没放。

周琨钰看向他,眸光镇定。

陈祖铭:“你这样的人,是真的没有心对不对?”

他当然知道周琨钰与他没感情可言,但即便是占有欲或面子思想作祟,为何能在他给情人打电话时如此波澜不惊?

还笑着提醒他:“你的应酬要迟到了。”

******

周琨钰把合同给周承轩送回去。这份合同先拟好,想签,却要等到她和陈祖铭有实质进展。

周宅里正在吃水果,在周承轩交代她要对陈祖铭上心时,她全程盯着桌上逐渐氧化的苹果。

总觉得空气里甜丝丝的气味,开始夹杂着酸朽的腐败。

终于等到周承轩歇息了,她开车回自己的公寓,下车

前闻了闻自己袖口,因为握过手,一股陈祖铭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她拿起车载香水,往袖口滴了两滴。

直到打开公寓门,里面灯光透出。

周琨钰紧抿的唇线终于放松,唇角扬起。

走进去,辛乔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

看她进门,抬头招呼:“回来了。”

辛乔偶尔有些资料要在网上看,周琨钰便把笔记本电脑密码告诉她让她用。

周琨钰放下包,走过去绕到她背后,两手搭在她肩上,身子微微下俯,去吻她耳朵:“等急了?”

辛乔捏住她手,躲了一下:“怎么这么大香水味?”

“不小心把车载香水碰洒了。”她继续对着辛乔耳垂呵气。

辛乔痒得又躲了下:“别闹,过来。”

周琨钰坐到她身边,换个角度去对付她耳朵:“今天想在沙发上么?猜我在沙发缝里藏了什么?”

“周琨钰!”辛乔扶住她两边肩膀与她拉开段距离:“你怎么这么……”

周琨钰明知故问:“什么?”

辛乔抿唇不语。

周琨钰一脸正色:“辛小姐长得好看,我见色起意。”

她还挺好意思。

辛乔摇头:“不需要的。”

“不是待在一起,就一定要做那些事,什么都不做也是可以的。”

周琨钰偏头看着她。

辛乔:“你看上去很累。”

她提议:“我们什么都不做,看部电影好吗?”

周琨钰的眉尾挑起来:“看你学技术的那种电影么?”

辛乔一噎:“不是,就是……普通电影。”

“那你学技术的电影不太普通咯?”周琨钰:“有多不普通?我也想看看。”

辛乔说不过她,索性直接打开一个视频网站,修长手指在触控板上轻移:“看部放松点的好吗?”

周琨钰目光柔和起来:“嗯。”

或许是熟悉的香薰味道、亮度合宜的灯光、柔软的沙发令人放松。

又或许,只是因为辛乔在她身边令人安心的味道和温度。

辛乔问:“这个怎么样?”

“好。”

辛乔点了播放键,又点了全屏:“能免费看。”

她往后躺,露出自己的腿,又放上一个垫子拍了两拍:“躺上来么?”

周琨钰笑笑,腿挪上沙发,躺到辛乔膝上。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

这段时间来的步步为营,的确令人神经紧绷。

今晚陈祖铭看她的眼神,让她很明白陈祖铭怎么想她——没有感情的瓷器。

可她哪里是没有感情、没有心呢?

她依偎在辛乔腿上,任辛乔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绕着她垂落脸侧的长发。

******

周琨钰又一次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屏幕上电影还在放着,只是不知错过多少,已彻底跟不上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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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从辛乔腿上起来,看一眼,发现辛乔也睡着了,头往后仰,靠住沙发背,睡着的时候脸上那种淡漠的表情消失,总显得比平时更奶一些。

周琨钰忽然很想伸手掐一下。

可是那样辛乔一定会醒。

那,亲一下呢?

周琨钰凑过去。

辛乔的唇形很好看,唇色不深,却恰到好处的不会让人觉得没气色。若她身上的味道像柠檬,吐息的味道则像阳光晒过的青草地。

周琨钰觉得辛乔整个人是干净的,清新的。

她想,辛乔会怎么看待所有这些她做的事呢?

会对她厌恶至极吗?

这不是辛乔所处的世界。辛乔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坦荡荡的,晒在日光下,晒在月光下。而周琨钰的世界则是竹林间酝出浓郁的雾,一切都是藏在暗影里的、不可言明的。

辛乔是走在日光下的人,而她们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这时辛乔缓缓睁眼,哑着嗓子叫了声:“周琨钰。”

周琨钰笑着应:“嗯?”

“你是不是想偷亲我?”辛乔掀起一半眼皮看她,躺在沙发背上醒神的样子也是坦然的。

周琨钰承认:“是。”

辛乔问:“那你怎么不亲呢?”

周琨钰心想,因为我不敢。

她把辛乔拖进她世界时只当是个游戏,现在动了心,才觉察出自己的残忍。

若叫外人知道她和辛乔在一起,不知多少人会骂辛乔贪慕虚荣和高攀。

没人会知道,真正自卑的,是她。

从前游戏时只想叫辛乔低头,现在却怕自己真的改变了辛乔、弄脏了辛乔。

那张过分干净的睡颜叫她亲不下去,伸手把辛乔拉起来:“木木一个人在家,你该回去了。”

辛乔:“你也睡着了么?”

“嗯。”

“电影……”

“下次再看吧。”周琨钰笑了下:“从头看。”

她送辛乔到门口,辛乔犹豫了下,转回身来跟她说:“其实我刚才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睡着了,我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却睡着了,我觉得很浪费。”

“我也睡着了啊。”

“你睡着,我没睡着,就不算浪费。”

看你的睡颜,大概也是一种很好的消遣。

这话辛乔自然说不出口,周琨钰保持沉默,略过其中暗藏的缱绻情意。

辛乔又道:“现在我不气了。”

“为什么?”

“因为今天过了还有明天,日子一天天过去,真正的春天就来了。我想起你说春天会穿绿色的裙子,我其实挺想看的。”

“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明天,那么拿一个看电影的晚上来一起睡着,也不

算太奢侈。”

周琨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是,我春天会穿绿色的裙子。”

辛乔下楼以后,回望了下周琨钰的那层楼。

露台上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家那么多的装饰和绿植,就像周琨钰给人的第一印象,根本看不透。

辛乔吸吸鼻子,扭头继续往前走去。

她不傻,她知道周琨钰家里的情况,也许复杂到超乎她想象。

而她呢,刚才她跟周琨钰说的那番话,又真的单纯么?

她是在告诉周琨钰,暗示周琨钰:我心里期许着和你的无限未来,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一脚踢远路边的小石子,是因为她并不满意这样的自己。

愿月光能把她照得更透一些,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你得坦坦荡荡的啊,辛乔。

******

周六,周琨钰抽空来市图书馆。

因这里有大量专业藏书不外借,只能在馆内,所以周琨钰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她在书架前流连,纤指搭在一本书上,又看了眼书脊,加了点力道把它取出。

专业文献区鲜少有人来,所以也并没人留意到,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正与书架另侧的一个女人,隔着一排丛书顶上的缝隙压低声说话。

女人拿到周琨钰给过来的联系方式:“当年的医护我也联系了不少,她们虽然因为不同的原因离职,但都对当年的事闭口不谈。你新给的这个,也别报太大希望。”

“从这一点来说,我倒佩服周老得很。”

这位身姿纤瘦、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短发女人,便是周琨钰聘请的私家侦探。从业年头不短了,很少见做事这样滴水不露的人。

“再试试吧,也没有别的突破口了。”周琨钰放轻声。

找不到证据,她就连跟周承轩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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