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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渡迢迢

Chapter 24

文渚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时间,那只银色的素戒都再未离开过她的手指。

款式低调却明晃晃的,成为她白皙手指上唯一的配饰。

已经步入九月,未到白露,骄阳仍盛,炙烤得连路边的叶子都好像冒着一股热气。

文渚如约到达约好的地点时,林语池已等候多时。

简单寒暄之后,侍者递上菜单。

文渚随意翻着,听见林语池柔声推荐:“他们的舒芙蕾在点评软件上的评分很高。”

她抬头,而对面的林语池只安静注视着她的动作,眼底是全然的友好,笑容娴雅得像是哪株被挥毫于宋代的写意兰草。

从容将菜单递给侍者,文渚唇角的弧度微微加深:“那就来一份舒芙蕾吧,再加一杯……”

瞬间的沉吟后,她给出答案:“黑咖啡,谢谢。”

林语池轻抬起眼,秀静的面孔上有着一两分不唐突的好奇:“不常见的搭配。”

目光在她看上去依然澄明的眼底落了一瞬,文渚肩线微松,颇有耐心和她讨论起这个话题:“在英国,他们喜欢甜点配红茶,但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还是更喜欢搭配咖啡。”

“因为……可以中和点心的甜味?”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而且,红茶不也可以做到这点吗?”

林语池的好奇之色渐浓,文渚慢悠悠地笑了一下。

在吊起听众的胃口后,她语调如哪朵枝头盛开的清浅杜梨花,慷慨给出答案:“其实,只是因为我公寓附近的那家便利店里,www.youxs.org。”

林语池一愣。

从小到大,她从未在这种小钱上犹豫过。

而她,也知道文家的情况。

换做她自己,习惯了近二十年的生活一朝崩塌,她突然从只需要考虑怎么花钱才能更体面的千金小姐,变成为需要不停奔波、计较毫厘的负债者……

这般的落差之下,纵使后面还清了债务,她多少也会不愿意回忆。

但文渚提起这件事时,面上只有从容淡然。

她根本不引以为伤痕。

将长长的有些碍事的直发别过耳后,林语池目光沉静,却透着股别样的透彻,如水边哪株安静伫立的杨柳,注视过霜凋夏绿后的所有涟漪。

在文渚漂亮精致若含粉桃花的面上落了片刻,她最终坦言:“文设计师,你要比我想象的要更特别一点。”

文渚只是轻巧勾起了红唇:“我想,这是个褒义词。”

林语池微微一笑,肯定了这个说法:“当然,我喜欢特别。”

金黄的舒芙蕾被呈上来,云一样的形状质地,上面点缀着大颗红灿灿的草莓。

文渚轻轻切开一角,动作优雅得如水面上悠游的天鹅,随着动作,她白皙手指上的银色戒指也越发让人难以忽略。

目光落到文渚的无名指上,林语池也像被提醒了什么,面上带了份若有所思:“说起来,那时候谢总手上突然多了个戒指,却从不向外透露另一半是谁,大家都还以为,那戒指只是个装饰。”

“没想到,原来是文设计师你。”

她缓声轻笑,想起那一天,眼里有着层感叹:“那天你们回去后,谢伯父真是生了好大一顿气。”

知道她是在说去谢家宴会的那一天,文渚的语调是溪水缓流过春野的从容浅淡:“他这样,就显出我与我先生那份礼物的独特来了。”

“不知道林小姐你,会怎么看?”

她是根本不以为意。

林语池失笑,眼底的试探也悄然化开:“就像我说的,我喜欢特别。”

“……那就再好不过。”

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文渚身上的气势陡然一转。

黑白分明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林语池,她微笑,笑容里却是比之前多了份难以避开的打量:“说回正题吧,林小姐。我其实也有些好奇,上一次在谢家,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盘子里的舒芙蕾还剩一半,草莓不像其他水果那样容易被氧化,依然保持着让人垂涎的颜色。

店里时不时有人进出,林语池还有其他事情,已经先离开了。

离开前,文渚声音含笑,认同了她对这家舒芙蕾的推荐。

与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林语池确实有意进入家族企业。

但她父亲却更倾向于找个得力外婿帮衬。

谢家势大,所以谢临琛不外乎是个好人选。

但以林语池的视角看来,以谢家的强势,婚后,她就再无涉足集团的可能。

她迫切地需要拒绝掉这门婚事。

恰好这时候,文渚出现了。

她并不愚笨,与谢临琛相处了那么久,怎么也能从他平日的行事里猜出玟声收购案的内情。

所以,她很确定文渚来者不善。

那提出合作便是如此顺利成章了。

就是不曾想,文渚与谢晏白还有这这么一层关系。

而对林语池来说,这简直是她的意外之喜。

喝了口已经变冷的咖啡,她望向窗外,墨色潋滟的眼底,一时透着几分不知如何评价的素淡笑意。

好不习惯。

……这咖啡,居然不是速溶黑咖那样的涮锅水啊。

之后没再有什么需要赴的约,文渚直接回到了溪云别苑。

她有位美国客户对一条定制的项链的一些具体细节略有疑问,希望文渚可以发几张更详细的图给她作为对比。

仔细向她解释了编织和花丝的区别,以及她那块孔雀石为什么不能像英王室王冠上的红宝石那样半包裹式镶嵌后,文渚头痛地揉了下眉心。

总归是解决了就就行。

剩下的时间她都待在房间里,照着图纸雕刻蜡版。

这步骤对手上功夫的要求极高,对于复杂一点的图纸,她往往能刻上一个星期。

但幸好这次的不算太难。

这一弄就是三个多小时过去,紧接着房门被敲了敲,文渚还以为是王姨喊她吃饭。

轻轻打开了书房的门,门口站着的却是身形优越高挺的谢晏白。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敲门声的节奏不长不短,正正好好的三下,分明透着谢晏白才有的克制与规律。

但文渚还是难免怔然。

因为她记得今天是工作日,按理说,谢晏白不该回来那么早。

不知道文渚的疑问,谢晏白扫了眼书房,目光落在文渚精致如玉瓷的面上,淡声问她:“王姨今晚有事,你晚餐想吃什么。”

文渚眸光一动,眨了下卷翘浓密的眼睫:“……我们出去吃吗?”

“如果你想自己做的话,也可以。”

谢晏白神色未变,一副全随她的模样。

“这样啊。”

文渚转身,纤长白皙的手拿起自己工作桌上的水杯,没急着回答,从容绕过门边矜贵优雅的男人,去了厨房给自己接水。

注视着杯口的水位线,她的声音透着万事无所谓的随意懒散:“那就在家自己做吧,我其实对在外面吃饭没什么兴趣。”

说着,顺便打开冰箱看了眼。

只是,为了保证食材新鲜,王姨每次带来的菜都不多,至多两顿就能全部用完。

现在冰箱里除了一些牛奶和其他饮料,也没什么东西了。

需要买点食材回来。

这样想着,她望向谢晏白:“谢先生想吃什么?”决定根据菜单精准购买食材。

微微挑起线条凌厉好看的眉,在冰箱那里扫了一眼,谢晏白把问题又扔给了她:“我随意,或者说,文小姐想吃什么。”

一副全无喜好的清心寡欲的做派。

目光自他宛如出自雕刻家之手的优越眉骨上划过,文渚眼底划过几分慨然惊艳,紧接着轻柔一笑:“我也全无灵感。”

她微微歪着头,秋月一般明润的眼细细打量过面前正装严谨、一丝不苟的谢晏白,突然提议道:“要不要一起去超市看看?”

谢晏白垂首,望进她跃跃欲试的眼底,面上闪过思索。

都特地出了一趟门,宁愿去超市买食材再回来自己做,也不想去外面吃……看来文渚确实是不爱去餐厅。

他应下来:“好。”

接着又平静道:“不过麻烦稍等,我去换身便服。”

声线几分微沉哑意,宛若是某位名家手中被精心保养的提琴弦音。

然后一垂眸,恰好看到文渚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勾起,悄然浮现出兴致勃勃。

抬了抬眼,极黑的眸光微动,他视线在文渚身上又落了几眼,神情显得探寻。

看懂了他的疑问,文渚微弯了眼,轻声笑着调侃:“我还以为,我们谢总可不会那么纡尊降贵。”

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每一分钟都极为值钱,有些有钱的人,也因此根本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花费时间。

而谢晏白移开了视线,语气里几分冷然:“文渚,我没那么矫情。”

“是我的错,谢先生向来跟那些人不一样。”

文渚讨饶,轻快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随后一摊手,眼里清润分明,倒映着眼前男人的西装沉贵,却盛着另一种戏谑:“你还是快去换衣服吧。你穿这身……我总觉得我们要去谈一笔分分钟百千万上下的大单。”

没让文渚久等,谢晏白很快换好了衣服。

天气还闷热,他的穿着也倾向宽松轻便。

简单的深色衬衫配长裤,将高挑身形勾勒的同时,也冲淡了些他平时那股如寒山覆雪一般不近人情的冷冽。

黑白潋滟的眼中闪过另一种惊艳,文渚学着那些酒吧混混般,轻佻吹了声口哨:“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

如果是她还生活无忧的大一那年,她在路上遇见后,甚至会考虑要个联系方式。

对她的轻佻根本无动于衷,谢晏白瞥她一眼:“有问题?”

“没有问题。”

一双桃花眼里浮动着盈盈的笑意,顺着内心真实的想法,她真诚赞道:“我们谢先生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清楚地瞥见她眼里是极明显的调侃,谢晏白“呵”了一声,“可惜文小姐是珠宝设计师,我这衣服架子派不上用场。”

他故意缓声,透着恶劣十足的嘲讽:“真是可惜。”

文渚愣住,身上因占据了上风而显得悠然是气势随之一顿。

只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微微眯了眯眼,眼前休闲但依然精致凌厉的男人已经收起了方才的恶劣的嘲讽,此刻好整以暇,如在欣赏她的反应。

一直喜欢开玩笑的人突然被噎,这感觉绝不会让人愉快。

不想在他面前输了气势,文渚唇角同样扯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或许,我可以为了您从现在改行,您这样的条件,总不能让您明珠蒙尘。”

“是吗。”

凉凉瞥了文渚一眼,谢晏白语调依然如檐下按着节奏滴落的雨珠,有着一种不急不缓的从容:“以我的身价来说,让我出一次场,文小姐似乎要付上一笔不少于七位数的账单才行。”

“文小姐这么大刀阔斧不惜转行,想来对此也应该颇有余力?”

文渚:……

她咬牙,但面上仍是一副强装出来的优雅镇定:“哦?是吗。可谢晏白,怕只怕我有余力,你却失言。”

仿佛根本对七位数的出场费波澜不惊。

——但分明是气得都喊他的名字了。

狭长极黑的眼底闪过细微的好笑,谢晏白以前没发现,文渚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便也四两拨千斤,揉捏着修长的指骨,轻飘飘地道:“身价做担保,我自然不会失言。届时,还静候文小姐的佳音。”

文渚:……

她微笑:“你最好是。”

却是嫌弃般,在不易被察觉到的地方瞪了眼旁边颀长矜贵的从容在握。

她深深觉得,现在的谢晏白——

有点烦。

在文渚眼里,对于这种大型超市,如果不好好逛一遍再走简直是暴殄天物。

买不买的倒无所谓,主要还是逛。

她去之前确实没什么想吃的,到了超市里面,看着各异的食材,还真被勾起了几分胃口。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们没拿多少东西。

适量拿了些食材,日用品也不缺,至于很多人心中的圣地——超大零食区,文渚也没显得太热衷。

她眼底是带着好奇的打量——却也只是打量,像始终和货架隔了层透明的屏障,绝不伸手去拿。

目光落在她恍若初春桃花的精致眉目上,谢晏白瞥了眼货架,眼底露出几分思索:“我记得以前有次去拜访文伯父,他说你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这次不拿点吗。”

为谢晏白的话惊异了半秒,文渚暗道自己竟不知,谢晏白原来还和父亲有过交集。

想来也是在他们家出事之前。

她顺势抬起漆黑分明的眼,好奇与探究的打量视线落到眼前那盒夹心饼干上,眼里流露出一两分怀念。

却也很快,她视线就从上面移开,落到了一旁。

声音轻而淡,如同哪枝树梢上飘忽而过的杨柳风,带着对前尘影事的轻拿轻放:“……以前喜欢,但在英国习惯不去吃了,现在也不想去吃了。”

她安静思忖了片刻,看了眼标签价格,又颇为感慨:“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戒了?毕竟它在英国也要3磅一盒。”

话语轻巧。

却是让谢晏白不自觉捏紧了手心,眼底漫过沉沉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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