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森林

楼听大学毕业时陈余才上初二， 他在警局接到陈余时冷着脸打量了这个四年没见的“弟弟”。

个子还是很矮，堪堪到自己胸口，拎着行李站角落阴影里，不会招待人，怯懦地叫了一声哥哥。

陈余始终垂着头，自以为没被发现抬眼偷瞟楼听，结果楼听的目光直直的扫过来，又被吓得头垂的更低，活像只鹌鹑。

楼听没好气：“腰挺直，走了。”

出租车停在警局门口，他们出门就上了车去学校。

办理住宿。

主任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没有为难，各项手续畅通无阻，楼听只管签字交钱摁手印。

校长也在办公室，是个信佛的老头，泪眼婆娑地握着楼听的手，让他好好疼爱这个苦命的弟弟。

楼听没耐心地抽出手，插兜皱着眉走出了办公室。

校长转而拉住陈余说了些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之类的话。

陈余还是愣愣的点头，眼神却跟着哥哥。

楼听站在走廊和楼梯的转角处，后背靠着墙，半张脸在阴影里，眉目细长，鼻梁高窄，瞳子黑白分明，嘴角的弧度有点诡异。

古井无波的双眼盯了一下校长的秃顶，又与陈余对视，神色戾戾。

陈余当即心领神会地跟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将靠着眼前这个人抚养，所以一定要谨小慎微，不添任何麻烦。

楼听只把他送到了宿舍楼下二十米外，指指了门，面无表情开口。

“进去，有宿管带你。”

陈余乖乖点头转身离开，怀里抱着行李。

“过来。”楼听想起了什么，声音冷清清的。

陈余又乖乖走到他跟前，手里当即被塞了一叠红钞票。

陈余人生前十四年还没拿到过整张的一百块，正准备还回去一些，就发现楼听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身高腿长，走起路来很快，像利刃破开了一道风。

陈余把钱攥着，手心贴着衣服慢慢挪到了口袋里才把钱放进去，还拉上了拉链。

宿舍很破，楼听给他安排的是四人寝，之前只住了两个人，现在是三个了。

他像只老鼠摸索进人类的家，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挪到桌前，摆着一摞书本。

语文本封皮上写着潦草的三个字，“李开阳”，这是他们班小团体的老大。

桌子的另一端也是一摞书，字迹仿佛如出一辙，是小跟班路昆的。

想来是路昆献殷勤给李开阳写作业。

陈余和他们没有过节，其实和班上任何人都没过节，他对谁都露着三分笑，从不起矛盾。

他只在人间占一小块，吃一小点食物。

他坐在床边掏出钱，反复数了几遍确认是三十张，他只听过妈妈说哥哥有出息，却不知道还在上学的楼听能赚这么多钱。

最后把钱藏到了床上，铁架床上没有床垫，他放在了褥子和木板的夹缝里。

然后抚平床单，努力维持着没动过的原样。

头顶也有台吊扇，和家里的不太一样，陈余胆战心惊，总觉得上面有什么。

踩着高低床上的梯子爬到能一览无余的高度。

心跳如雷，他强迫自己不移开双眼。

上面只有厚厚的积灰，屏着气确认了妈妈不在，才松了口气。

结果肌肉一松手打滑了，他直直往下掉，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两下便仰面砸在地上，张着嘴叫不出声。

脑后传来钝痛，他眼前一黑，无数个光点在远处闪烁，闪着闪着渐渐变成无数只眼睛，饱含着恨意，心有不甘。

越闪越近。

最后与陈余面贴面。

全都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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