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森林

楼听脸上没什么情绪，其实心里焦躁得很，正飞速查阅全英资料，键盘都快摁冒烟儿了。

他忙毕业论文的事儿，又着手准备创业，快三天没合眼，咖啡灌了一杯又一杯。

楼听心知肚明，自己的脾气吃不了打工那碗饭，容易把老板给刀了。

手机在床上震了十几秒，他看都没看就给挂了。紧接着又开始震动，他再次拿起来，差点摁下关机键。

——老家的号码。

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

通着话扔在电脑旁，又把目光移回文献和资料。

楼听等对方先开口，可对面半天没声响。

“有事没？”楼听的声音清冽。

陈余正躺在医务室，嘴里弥漫着退烧药的苦味儿。

他做噩梦受了大惊吓，连夜发起高烧，潜意识急需安抚。

拨出电话前心里只有会不会打扰到楼听，会不会被嫌弃娇气。

全然没考虑过楼听正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一层。

他在大海上太渺小，只有一块浮板能依靠，而这块浮板就是楼听。

他潜意识抹消了楼听是仇人儿子的身份。

被挂断也很正常，哥哥是大学生，大学生都很忙的，陈余这样说服自己。

可他不小心又拨了出去，这次竟然接了。

陈余拼命把眼泪咽嘴里，捧着班主任的手机如同捧着神物，犹豫再三，鼓起勇气试探开口：“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楼听好像喝了口水，他听见玻璃杯放桌子上的声音。

润了润嗓子，声音染上水色，像淙淙的泉眼：“不回去了。”

这是实话，他打算在这边扎根，未来把陈余接到临江，等自己稳定下来大概需要一年，到时候正好让陈余来这边享用一线城市的教育资源。

最好考出成绩，别给自己丢人。

他的理科是全省第一。

陈余还虔诚地捧着手机，闻言一只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调整呼吸。

楼听的声音本来就冷，说出来的话更像结了冰，听筒轻飘飘传出这几个字时陈余确信自己被抛弃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捂得死紧，生怕被楼听发现自己在哭。

他一直很爱哭，可是妈妈说过眼泪不值钱，他本来就不值钱，一哭就只能倒贴了。

发烧后鼻子堵了，封上嘴直接不通气，坚持了几秒后陈余就开始大喘，连带着胸腔都有火辣辣的共鸣声。

楼听挑了下眉，不明白陈余在干嘛，也没兴趣猜这个年龄小孩的心思：“难受就去医院，没钱了再给我打电话，挂了。”

这通电话没超过三十秒，楼听又把手机扔回了床上继续充电。

陈余把消过毒的纯白被子盖在脸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抠着手指头算三千块还要花多久，下次给哥哥打电话还要等多久。

陈余哭得缺氧晕了，睁开眼已经又天黑了。

他拢了拢外套，哆嗦着走出医务室准备去食堂吃饭。

他要多吃点，快点把钱花完。

不对，吃太多了会不会被嫌弃？

陈余左右摇摆，艰难地给鸡丝面加了个鸡腿，却发现饭卡里多了好多钱，是楼听给他充的。

陈余脑子里轰地一声，又开始哭了，这下止都止不住，吃了顿眼泪拌面。

他好像一年都不能给哥哥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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