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森林

陈余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旁边有个睡得很死的荧光笔。

窗外朦胧皎洁，月亮糊了一层纸，他的眼泪一直没落。

罗浦豪非要送他送到家门口，楼听找的地方有点像某种家属院，戒备森严，进出都要刷脸。

罗浦豪跟门卫左一个好哥哥右一个好哥哥，好说歹说讲了半天，门卫眼都没斜一下，陈余只能发消息求助真哥哥。

楼听正在那边挑货，手里握着把bron44，这把枪太不成熟，他手稳，压得很低了，但只射了这么几发，弹道还是散作满天星。

“销了吧，没法连射。”

有点不耐烦了，神情冷冽。楼听把枪丢进铁皮桶，准备换一把枪试。

手机震了两下，是置顶。

他走到墙跟背光处才回消息。

楼听摘下射击手套用指纹开锁，他刚连环发力，净白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虎口却磨得粉红。

屏保纯黑，桌面壁纸是陈余。楼听挑挑选选，然后从初中毕业合照里截出来这张，特别满意。

十五岁的陈余，又白又漂亮一小个，笑眼弯弯，戴着学士帽，站在男生堆里像星星似的发光。

陈余：哥哥，罗浦豪想找我玩，可以给他录个人脸识别吗？

陈余：笔记在飞机上写了。【配图】

规规整整，横平竖直。说一天不落就一天不落。

楼听调出来军区入口的监控，漆黑的夜，灯光是冷的，衬得陈余像月下聚雪。

楼听看见他眉头就舒展开来，指尖顺着屏幕摸了把陈余。

旁边站的小流氓是谁？高清像素下舌头上的钉都看得一清二楚。

楼听放大细看了下，更嫌弃了，满脸五金，剃个小圆寸，跟陈余说话流里流气的。

陈余还特别爱听的样子，被逗得一直笑，眼睛亮晶晶的。

如果不是想瞒着陈余这个军区是他的，不然真想问问罗浦豪怎么搞得这么光宗耀祖了？

楼听没安好心，勾着嘴角打字，手指细白：等我打个电话问问罗阳，这个点能不能去别人家做客。

果不其然，罗浦豪在镜头下神色慌张，急得拍大腿，指挥陈余怎么回话。

陈余：哥哥，他把我送到家门口就好晚了，让他进来吧。

楼听知道罗浦豪去接机了，确实很服气，陈余竟然能有脸皮这么厚的朋友。

在学校成天贴着，毕业了还要死缠烂打跟去国外，深更半夜还站在人家家门口非得进去坐坐。

但凡陈余能学个十之二三，他就不用操心陈余内向吃亏了。

楼听想让陈余早点歇着，妥协了：去门卫室领门禁卡，你把你的给他。

那不是门卫室，是哨台，大兵持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站岗，室内有警报设备，触发之后直升机扎堆在军区上空盘旋。

实在是太晚了，陈余也觉得不让他进门有点过分。

他今天一出舱门，没多少个黄皮黑瞳的人，入目全是洋文。

陈余对“异国他乡”四字在一瞬间有了实感，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酸涩。

结果一出站罗浦豪先叽里呱啦跑过来了，他乡遇故知，陈余觉得自己是一叶浮萍，短暂缠住了块小石头。

两个人进门在客厅面对面坐着，阿姨给他炖了小半只鸡，入口滑嫩。

陈余二十多个小时没进食，埋着头小口小口吃。

陈余吃饱了发现罗浦豪就在旁边看着他，有点羞涩，但是也没法把吃剩下的给人家。

“你，你吃饭了吗？”陈余脸皮薄，耳尖烫烫的，慢吞吞开口。

“我才不吃你这个，清汤寡水的，坐月子呢。”

“噢……那你想吃什么？”

罗浦豪要饿死了，但是他想吃烧烤小龙虾麻辣烫火锅，楼听给陈余吃的根本不叫饭，充其量是个续命的营养剂。

“我想吃的你家也没有，要不咱俩睡醒了明天出去吃？”

陈余张望了下窗外的夜色，确实没法赶人走，他哥讲过这个道理。

就这么把陈余套进去了，罗浦豪直接往主卧床上一躺，闭着眼装睡，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陈余靠在最里侧贴着墙，时差没倒过来，很疲惫，又睡不着。

和哥哥分开的第一个夜晚竟然是跟罗浦豪躺一起，有点儿怪，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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