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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役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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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朔足用了十年,从十岁长到二十岁,十年光阴游历八方,见天地四海,芸芸众生。

从要一心只做谢瓖孤臣的韩子敬,到如今心怀万民的韩朔。

韩朔用了十年。

韩忠也等了十年。

可十年之功毁于今朝,废了韩朔一条腿,断了他的文人路。

第五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阳光穿透窗纸,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巫蘅得周秀吩咐送汤药进去时,韩朔已经醒了,高烧褪去,整个人瞧着有些苍白。

除了那条腿,他身上没什么致命的伤。

巫蘅瞧了一眼,心想伤他那人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韩朔的命,要的,只怕就是韩朔那条腿。

韩朔只觉得右腿剧痛,痛得他冷汗津津,连思绪都是断续的。

他盯着床上的帐子发懵,听见门口的声响才抬眼瞧过去,见是巫蘅,他勾了勾唇,“是你。”

等人走到他身边,韩朔轻声道:“韩府你住的可还习惯?”

巫蘅望着他,放下汤药,没说话。

“父亲说,你会说话。”

“真好。”

巫蘅垂眸,阳光洒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那双眸子静静落在韩朔右腿上。

韩朔双手撑着自己起身,巫蘅也并未伸手去扶,她默默看着,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打量之色。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在韩朔要挣扎坐起来,巫蘅冷眼旁观时,周秀端着一盘子蜜饯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这丫头,忘了佐药的蜜饯,少爷不喜苦味,你...”

周秀舌头打了个磕巴,撂了手中的蜜饯碟子,伸手就要去搀韩朔,巫蘅一手接过蜜饯碟子,一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靠近,“你这丫头,放手!”

周嬷嬷挣不开她,有些恼了,巫蘅偏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韩朔,看着他自己一点一点坐起来,才放开手。

男人额前都是汗,雪白的中衣也被汗打湿,服帖在身上,“周嬷嬷,我没事。”

周秀顶着一双通红的眼,背过身去默默擦着眼泪。

夫人去得早,将韩府与小少爷撂给了她,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若是少爷昨晚挺不过来,她又有何颜面去见夫人,知道少爷伤了右腿,她心里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韩朔还活着,悲的是,那条腿永远会留下病根,无法痊愈。

“阿嬷,我想喝参鸡汤。”

周秀没说话,转身就朝外走。

心里盘算着伍二家养的那只老母鸡,再配上补血益气的药方子,以形补形,得再烧一锅鸡汤。

“你不扶我,怎得也不乐意让周嬷嬷来扶我?”

韩朔捧起药碗,指腹温热,仰头一干二净,苦味在胃里翻腾,舌头都麻了,他朝巫蘅伸了手,“蜜饯。”

巫蘅端着蜜饯碟子,却丝毫没有要给他的意思,韩朔捂着唇,“我要吐了啊。”

少女皱着眉,伸手从碟子里挑了一个最小的递给他。

吊杏干,喂进嘴里甜腻腻的,韩朔舒了口气,眸色却沉了几分,“巫蘅,你在想什么?”

女子声音清朗,冰冷的像一捧兜头浇下的凉水,“你要吃的苦,这碗药只是开始。”

她望向他,巫蘅说:“有些苦,要咽下去。”

还要不动声色的咽下去。

这世上,等着嘲笑挖苦你的人会因你每一次痛苦而欢愉,却绝不会心生怜悯。

巫蘅伏身靠近他,从他腰后的枕头下摸出一根竹筷。

她握着那根筷子,指尖用力,筷子应声而断,其中一端木刺足以刺穿人的喉咙。

巫蘅看向他,掌心摊开,“想死吗?”

韩朔接过着那根断了的筷子,沉默不语。

“你见过空荡荡的裤腿下,双腿斩断的人吗?”

“我见过。”

那双眸子又黑又沉,巫蘅说:“那人没死。”

渊北的街头,有位坐轮椅的老人,年少从军伤了腿,为了保命两腿尽断,他在渊北街头做麦芽糖,一卖,就是好多年。

韩朔何等聪明人,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咬着后槽牙,面色涨红,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并非怯懦想死,可的确萌生退意,又愧又悔,又怒又恨。

断腿的若只有他一人,不死则不屈。

可又何止他一人,立于他身前的同窗,追随他身后的挚友。

足足十三人,在他眼前生生殴打至残、至死。

断手断脚,甚至丧命。

他不知幕后为何人,却心知肚明,那是冲着韩家来的刀锋,无差别的伤害了他身边每一个人。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不退,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若要他退,不如让他死。

“你知道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又涩又沉,“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可这条路如果非走不可,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面前。”

少女抓着放着药碗的托盘,眼也没眨,“你舍得吗?”

巫蘅唇边似笑非笑,“你该是很精通,如何活下去,毕竟你父亲做得很不错。”

“你说什么?”

韩朔面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巫蘅看着他,目光清冷,“公子何不问问,韩大人,为了他自己的道,究竟做过些什么?”

“舍弃,冷眼旁观,还是忍着恶心厚颜无耻的活下去,他都做得很好。”

“子肖父,父肖子,该是如此。”

巫蘅走出院子时,阳光落满院子每一寸,微尘在阳光中跳舞,振翅的鸟儿从头顶一掠而过,韩忠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前看着她。

素白的衣袍有些做旧,虽然浆洗的很干净,可袖口沾着洗不掉的墨迹。

韩忠,是一位清廉的好官,也是一个好人。

她迎上那目光,明明盛夏,却只觉冰寒彻骨。

屋内,檐下,院中。

只他三人,在这一刻,连空气都是静默的。

房门开的很大,巫蘅知道,那些话,必是一字不落的进了韩忠的耳朵。

灼目的光落在韩忠微白的头发上,有些耀眼。

她眨了眨眼,眸中倒映着残忍而天真的光。

韩朔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疼痛难忍的伤腿,静立在门前,影子倒映在的屋中的少女,以及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韩太傅。

巫蘅看着韩忠,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道:“韩大人,敢认吗?”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父亲,低叹之后,嗓音平静而悲怆。

“没什么不敢。”

“永成十五年初春,沈权寄信与我,言,我所托之事,时隔多年终于有了音信,不日上京亲手交予我,我在阆都足等了一个月不见人来,还没来得及北上,离州便传来沈家一夜倾覆的噩耗,沈家,成了千古罪人。”

“救与舍之间,我选择了舍。”

“我舍了沈家,却没想到布局之人会将那把火烧到巫家身上,永成十五年寒冬,巫子规被定罪为沈权帮凶,巫家与沈家同罪论处,我依旧冷眼旁观,选择明哲保身。”

“我不仅舍得下为人的良心跟年少的热血,哪怕是并肩的兄弟,携手的朋友,我倾尽所有才学教出来的学生,我都能舍得。”

“韩忠,从不为己。”

“可巫蘅。”

他看着少女眼中的浮冰,平静道:“无论是我,沈权,还是你父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八月中旬,月上柳梢头,美人隐鸿楼。

自沈萱死后,许茹芸被迫弃九皇子谢瓖将定国公许家跟谢珏绑在了一起,鸿楼自然而然成了邰亲王手下最重要的情报处。

酒色醉人,鱼龙混杂,往往消息也是最灵通,又有谁能想到阆都城中最大的青楼,背后主人竟是邰亲王谢珏呢。

雅山阁内,谢珏斜倚在软榻上,怀里搂着一肤白胜雪的姑娘,如萱青瀑般的长发散在身后与垂在男子胸前的青丝纠缠在一起,葱白如玉的指尖拨弄着玉盘里的葡萄,时不时仰头喂给他一颗。

叶信与媚音垂首坐在一旁,目不斜视。

“扶欢最近怎么样?”谢珏垂首,噙走如萱指尖上的葡萄,搂着如萱腰肢的手滑进衣衫之中,摸在一处柔软之上,轻轻捻了捻手指,如萱身子一颤,双手攀上谢珏的脖颈。

媚音眼也没抬,低声道:“听话的很,她生了一副好皮相,虽说年纪大了些,可那张脸跟身段在鸿楼里当真挑不出第二个,工部尚书李延这个月来了七次。”

“奴瞧着那架势,只要她开口,李大人怎么着也会想办法将人从这弄出去。”

谢珏将挂在怀里的人提了提,“她不会走。”

媚音点头,想起扶欢刚来那会儿,那时主子刚接手鸿楼,杀了之前的老鸨、小厮,将鸿楼交给了她,一并给她的,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扶欢。

扶欢那会一心求死,媚音自小混迹风月场所,一见她便知道,这定是哪家遭了殃的罪臣家眷,生得极美,还有一身不沾风尘的硬骨头。

可扶欢有一个女儿。

媚音没见过,只知道扶欢愿意成为鸿楼里的扶欢,是为了她女儿,心甘情愿点灯接客,也是为了那个女儿。

同为女人,有时候,她会觉得主子残忍,拿着骨血去逼迫糟践一个女人,算不得君子。

可也只是觉得而已,扶欢除了能让她觉得心疼,还能给她带来丰厚的财富。

“仰山书院那边,如何了?”

叶信抿唇,“有个不甘心的,报了官,仰山书院属子陵县境内,子陵县知县谈之景是阆都京兆尹谈之行的兄弟,跟他兄长一样,是个软硬不吃,只认死理的,最近正在查出入子陵县的名录,以及...马匹。”

“子陵县那一日下过雨,之后却是日日烈阳,前几日谈之景在树林野道上发现了马蹄印。”

“属下万死。”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吗?”谢珏声音轻淡,分不出喜怒,“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有张不了嘴的人,不是吗?”

叶信默了一瞬,应道:“是,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去韩府一趟,将东西给她,另外,渊北那边,告诉暗刃,动作再快些。”

叶信点头应下,道:“渊北那边,可要动手?”

“恭亲王府两位公子都在渊北,北府军多是恭亲王旧部,属下怕......”

谢珏轻嗤一声,“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罢了。”

他眨了眨眼,藏在如萱衣衫下的手将女人撩拨成了一滩春水,自己倒是一丝不乱,“少年而已,不足为惧。”

“军中的人传话来,谢兰渊那小子身手格外厉害,剑术高超,骑马射箭难逢对手,前不久趁着耶律图遥大军西行,他领着几千轻骑趁夜夺回了风烟城,领着城里的将士,与绕道曾县的朱绰前后夹击,不到半日,又打下了风锦城。”

谢珏落在女子肌肤上的手一顿,唇边笑意淡了几分,“可真是厉害啊。”

“的确,如今谢兰渊在军中,名声大涨,瞧着比他兄长更得军心,倒是恭亲王世子,失了仙乐镇...”

“唱了一曲空城计,玩了一手调虎离山,然后坐看两虎相争,以退为进,的确是聪明。”

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冷如刀锋,谢珏道:“告诉四使,杀了谢兰潜。”

叶信一顿,眸中不掩疑惑,谢珏瞧他一眼。

“连你也觉得提剑厮杀,冲锋陷阵的那个才是有真本事的,可见他到底多有本事。”

“不过是受人指使的刀剑罢了,谢兰潜才是那个握着刀剑的人。”

徐源县,徐家。

村落里点灯的人家不多,黑悄悄的,整个村子都融在夜色里,漫无边际。

徐家东侧偏房里亮着一盏桐油灯,整个房间充斥着熏人的桐油味跟苦涩的药味。

这是韩朔第一次来徐家,徐静轩躺在床榻上,谁也没有出声。

院子中坐着徐家夫妇两人,燥热的天,连空气都是燥热的,大铁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沸腾着,徐父坐在火灶前时不时添一把柴火,徐母掀起锅盖,腾起来的热气氤氲了两人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徐静轩说,“可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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