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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役

第三十三章

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整个人止不住紧绷了起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那一年的风雪夜,刺向她母亲的第一刀。

匕首已经握在手中,她狠狠盯着那一人,就像恶狼盯上了猎物一样,眼中再无旁物。

“巫蘅...”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触目的红,父亲血肉模糊却依旧微笑的脸。

“放手!”她咬着牙,身子止不住战栗起来。

谢兰潜双手抓着她的手臂,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少女身上无尽的悲恸与铺天盖地的杀意。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只是处于本能的想要拦住她。

“巫蘅。”

有些人,是见一面也难忘的。

譬如青云关外,谢兰潜之于巫蘅,再譬如当年风雪夜,巫蘅之于张选。

为求一锭金,抛却了所有良善。

所以即便时隔五年,在纷杂狼狈的人群中,他还是会一眼认出那个叫巫蘅的姑娘。

一双冷硬的眉,一对杀人的眸。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她会来替她母亲,讨回那一刀。

张选握缰绳的手顿了顿,渊北城熟悉的风景迅速从眼角掠过,四周此起彼伏的道谢声让他无法呼吸,不敢听,不敢看,逃似的驱马离开。

渊北城西侧的村庄里,因张选几人的归来陡然热闹起来。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马匹进了村子,村民们纷纷围上来,井然有序的卸下马背上的粮食。

张啸看张选脸色不大好,拴马的时候凑近了些问,“选子,你怎么了?”

他离得近,面颊上因风霜干裂的血丝隐隐可见,说话时脸上挂着笑,十几岁的脸灿烂的跟天边的太阳一样,“这一趟带回来东西不少,够我们撑一段时间。”

“也将我的那一份,送去城口施粥。”

张啸不由蹙眉,系好缰绳,马匹打了个响鼻,“我们有分给城口的粮,用不着你那一份。”

张选眼也没抬,无声沉默,张啸最怕他这副模样,“我去还不行嘛。”

“去吧。”

张啸向来不大懂他,可不管张选说什么,他都会听,不止他,他们几个兄弟除了服大哥张泽,就服张选,就是张选让他死,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七年前明明大哥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时,便收留救了他们一帮子逃难来的孩子,大大小小六个,打杂、卖苦力,那时候的大哥为了治他们几人身上的伤,为了糊他们几个人的口,干了所有渊北城里他能干的活计。

去给人背尸,帮人出殡,装卸货物,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

五年前的寒冬,张泽领着二哥、三哥替人搬货却遭殴打,扔进结了冰的河里泡了大半夜,他们找到人时,人只剩了一口气。

那时候的张选跟他们一样,都是半大瘦弱的少年,可却是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找来了大夫,弄来了药。

“后来战起,那张泽便开始跟着那些药贩子在战场上倒卖药材,他为人聪明又机灵,身体壮实的很,身手也是不错,混了三四年便是整个渊北道上颇有名号的人物了,别看他今年不过儿时刚出头,厉害着呢。”

“他做药贩子倒卖药材,只要出价,前线也送得去。”

谢兰潜握着巫蘅的手,静静听着身边大叔的议论,“要我说,他那个兄弟才是个狠角色。”

男人轻咳一声,压低音量道:“就刚刚进城时领头的那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睛跟狼崽子一样,有神。”

“那小子,才是主心骨。”

“这话怎么讲?”

男人得意挑了挑眉,举着缺口的瓷碗猛灌了一口,“你们以为起初倒卖药材那批人,如何销声匿迹了?”

“可不就是折在那位手里。”

“据说,起初漠北给的价高,好几个丧天良的收了漠北人的钱要做漠北人的狗,就是那小子动手将人除了。”

“他杀了人,自己也是倒卖药材的,这是什么道理。”有人发问。

男人听了这话,倒是更得意了,脸上隐隐有骄傲神色:“倒卖药材这件事,他不做,渊北总有人为生计抛却良心去做,你们以为渊北城如今广开城门施粥接纳流民是从哪里来的粮食,哪来的这木棚,又以为北府军的伤药从何来,张家兄弟立在这,道上就有道上的规矩,该卖给漠北的依然卖,该收的高价照样收,漠北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北府军也借着他们的手传递消息。”

“张家这几个兄弟,现在可都出息了。”

“如今张泽不在渊北,渊北这条道,张选说了算。”

“张家的粥棚开了!”不知是谁遥遥喊了一句,木棚中的人忙不迭冲了过去,一时间,木棚中除了那些因病痛难以起身的,只剩下巫蘅三人。

“立于时局,张选,是个厉害的角色。”

巫蘅垂着眸不言语,谢兰潜慢慢松开她,朝着粥棚走去,楚问巴巴跟上去。

“是米粥。”

少年不知何时折身回来,半蹲在她身前,将粥碗放在她掌心,“有眼界,有狠心,不乏气度与胸量,乱世之下,这样的人,会是利刃。”

巫蘅抬眼,撞入谢兰潜那双眼里,那是一双洞明世事的眼睛,有着难得的悲悯与平和,他像是什么都知道。

“韩忠是我老师,他曾有书信寄予我,皆有关你,兵刀案与沈、巫两家,我曾查过。”

在不曾见面的无数个日夜,他透过冰冷的文字,曾一遍一遍窥探过往的冤屈,也曾不经意想起,幸存下来的人该是如何的满身的痛苦。

寥寥数语,恰到好处的时间,这般相当的年岁,过往如何,并不难猜。

艰难晦涩的文字拼凑成过于惨痛的过往。

巫蘅看着谢兰潜那双眼,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眼前这个人平和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没有难堪,只有怜惜。

他说,“纵然有错,却非祸首。”

“错在旁人,绝非在你。”

巫蘅抓着粥碗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直到瓷碗滚落,米粥洒了一地,她慌乱垂眼,众人目光扫视过来,谢兰潜握住了她下探的手,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

再抬眼,巫蘅早没了身影,谢兰潜握着碎瓷片,指尖有血缓缓渗出。

赶了许久的路,又吃了那么多天的干粮,楚问早扛不住了,捧着粥碗喝得小心翼翼的,等喝完一碗,有人又递来一碗至她面前,楚问眨了眨眼没接,目光落在“一人一碗”的那个牌子上,缓缓摇了摇头。

放下碗,回头才发现原本坐在木棚下的巫蘅不见了,握着一手碎瓷的谢兰潜静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四周,像是在找人。

“巫哥哥。”

楚问张了张口,几步走了过去,“巫姐姐人呢?”

“你们要找谁?”

楚问循声瞧过去,方才给她递粥的高大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张啸脸上挂着笑,热情的厉害,“这片我最熟,找谁都行。”

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漆黑的天宇之中,挂着寥寥几点疏星,上苍淡漠俯视着此间世人。

张选一行人的归来让整个村子都洋溢的愉悦的气氛,灯火通明,炊烟袅袅腾起,接连有妇人牵着孩子,满脸笑意端着刚出锅的饭朝着张家去了。

夜色笼下来,烛火渐熄,人们逐渐睡去,连张家门前拴着的马儿也似困了,张家的烛火依旧亮着,巫蘅站在原地不知站了有多久。

她是长在渊北的一棵树,曾经连根斩断,到如今再回此处,断根依旧作疼。

“三哥。”

张来刚要叫出声来,就被张选出声制止,他依旧坐在长案前,横在脖颈上的匕首丝毫不曾影响他的情绪,就算下一秒匕首刺穿他的喉咙,他也不会闪躲。

张来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宽刀,满眼急切,目光含怒望向持刀的歹人,“哪条道上的兄弟雇你来的,我出双倍价钱。”

见巫蘅不答话,张远沉声道:“阁下若为钱财而来,何必赔上性命。”

“不是为钱财。”张选微微仰头,眼神如往日一般坚毅,无丝毫畏惧,甚至多了几分松快,“巫姑娘,为讨债来。”

巫......

张来僵立在原地,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冻硬了,他抚在刀柄上的手像是被烫伤一样,皮肉烧得发疼,五年前那一日,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为了活着,曾欠下过巫家什么。

持刀弑父的少女,满眼杀意的少女,被逼至绝境,家破人亡的巫家。

他们也曾在街头接受过巫家的救济,也曾从那温婉和气的夫人手里接过米粥。

他们曾受恩于巫家,然后在五年前那晚变成了丧尽天良的恶狼。

窗外疏星几点,冷风席卷,一片瑟瑟。

“你杀我吧。”

张来苦涩一笑,扑通跪下,“若你非要杀一人,便来杀我,若杀一人不解气,便将我一起杀了。”

“阿选是为了救我们。”

“三哥。”

鲜血从锋利的匕首尖端簌簌滚落,染红了少年浅蓝色的劲装,迅速晕染开,化作斑斑绽开的的花朵,刺骨的风从窗户的边缘吹进来,刺骨的,冰凉的,张选轻轻闭上眼,巫蘅手中的匕首慢慢刺入,时间流逝的极缓极慢,终于,匕首刺破布帛,没入皮肉。

肩窝上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冒了出来,少年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眸,亮了亮。

巫蘅垂下头,声音清冷,淡声道:“你是不是救过很多人?”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张选没说话,张来却是抢先道:“是,阿选救了许多人,药材,粮食,没有阿选就没有今日的许多人。”

“巫姑娘...”张来看着巫蘅喃喃道。

“这一刀你还了。”

巫蘅抽出匕首,张选却伸手一把攥住了她回撤的匕首,利刃刺破掌心,血痕累累,可他不松手。

“松手。”巫蘅不耐皱眉。

巫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张家的,手中的匕首上凝固着鲜血,冷风兜头吹过来,她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的村口,谢兰潜站在夜色里,身披寒夜。

“我要杀了他的。”

谢兰潜展臂接住摇摇欲坠的巫蘅,少女眼神寂静,闪过一丝迷惘,“可为什么我下不了手。”

为什么下不了手,她明明握着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城门口一双双满是感激与希冀的眼神,是妇人牵着孩子敲响张家门时的满眼感恩。

如此战时,张家救过的人,施过的恩,寥寥几语难言。

那些张家施过的善,就像一把把刀,刺着她,让她下不了手,狠不下心。

少年扶正她的身子,就着衣袖垂眸替她擦了擦掌心的血。

“楚问在等你回去。”

“走吧。”

他隔着衣袍捏了捏巫蘅的掌心,轻轻握着她的掌心,牵着她朝光亮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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