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他人做嫁衣

据老夫人所说，那晚沐玉臣说了那样的话后，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久久拉着沐玉臣的手不肯放。刚经历了丧亲之痛，那道圣旨不是光宗耀祖的恩典，而是落井下石的催命符。

沐家世代驻守西铭边关，统领着沐家军的确战功赫赫，然而这一世荣光皆是血肉换来的，沐义被封为镇北侯，也意味着沐家背负的责任。

然，沐家人丁日渐凋零，悉数葬身沙场，到如今，沐义及其唯一的儿子沐玉霄亦命丧于敌军刀下，沐家血脉只余沐仁一脉。

沐仁天生体弱多病，只能弃军从商，实乃无奈之举，倒是为沐家保留了一丝平静。

但事已至此，老夫人虽舍不得，还是狠下心要让沐小景接替统领沐家军一职。

其实倒不是因为沐玉臣非沐家血脉，所以她就偏心，只是她与大夫人早就看出沐玉臣内敛怯懦的性子不适合带军打仗，或许让他跟着沐仁学做生意或者做个文人不失为良方。

不过，这个刚失去父兄的孩子，似乎看出了老夫人的难处，竟然主动找上门，坦言愿意担负镇北侯之职。

他的话说得坚决，任何人听上去都像是威胁，唯独老夫人知道，他是想要保住沐小景，保住沐家最后的血脉。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老夫人只是含着泪握着沐玉臣的手。

可即便她什么都没有说，沐玉臣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意。

沐玉臣一脸无所谓地说：“我自幼便失去爹娘，是沐家没有让我沦为孤儿，若我身死，不过是黄泉之下一家团聚，了无牵挂。”

“胡说，你若身死，祖母与你娘亲如何不痛心！”老夫人怒斥。

沐玉臣伸手抹去老夫人脸上泪水，淡淡一笑：“那请老夫人记住沐玉臣并非沐家血脉，不要为我伤心，也替我多照顾娘亲。”

老夫人还想骂他，却被沐玉臣沉着脸截了话：“我是害死您儿子与孙儿的凶手，一切结局都是我咎由自取罢了，今后我会搬出沐府，住进侯府，余生只求能守住沐府，权当赎罪了。”

之后，二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可没说的话二人心知肚明，老夫人明白沐玉臣心中有伤，沐玉臣知晓老夫人心里有愧。

而此计，一可为沐玉臣疗伤，二可减少老夫人的愧疚，于是他二人当真这么做了。

此后，沐玉臣成了镇北侯，疏远了沐府；而老夫人亦对这位恶鬼将军再无好脸色。

那晚的事，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听了老夫人的讲述，晓玖久久沉浸于震惊之中，她想过沐玉臣争权夺势也许另有隐情，却没想到连老夫人对沐玉臣的态度也是这隐情的一部分。

一方不希望自己的牺牲成为对方的心病，而另一方便顺势装作毫不心疼。无论哪一方，都是想让对方安心罢了。

“那么，将军父兄之死，真的是与将军有关吗？”晓玖战战兢兢问道。

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玉臣自己知晓，这是他的心结。我只听军中回报，玉霄曾被俘，义儿与玉臣施法营救，可等大军赶到时，义儿与玉霄皆已身死，只在山崖下找到戴着面具的玉臣。”

从老夫人处无法知道得更多，往事重提令老夫人伤心不已，晓玖一番安慰，待到老夫人情绪逐渐平稳，这才告辞。

临走时，老夫人要她保守秘密，断不可将今日听到的事传出去。

终究是老夫人与沐玉臣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晓玖不该置喙，是非对错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断清。

晓玖知晓这个决定并不是最优解，那是因为她提前知晓结局，而身在局中的人又如何能够看清，不过是彼时彼刻不得不做出的抉择罢了。

晓玖点头，劝老夫人莫想伤心事早些休息，然后掩上门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房，而是不知不觉转到了后院水榭，脑中思绪繁多，便倚栏而坐，吹着夜风，排解心中烦闷。

暂且不说沐义父子之死真相如何，至少现在她可以肯定，沐玉臣并非沐小景所想的那样。她以前以为是沐家选择牺牲沐玉臣，没想到竟是沐玉臣自己的选择。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皆是为了保住沐家血脉。

“可惜到最后也没保住啊……”晓玖看着池中倒影，自言自语感叹道。

清朗的夜空上，一轮明月高挂其上，云很淡，繁星闪烁，映在如镜的池塘水面，池中锦鲤约莫全都睡去，没有摆动尾巴破坏这样宁静的一副画。

忽觉水面上有个黑影晃了一下，晓玖第一反应是锦鲤，而后发现水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波纹，方意识到那是倒影，映照着水榭屋檐的地方确实有个黑影在动。

晓玖警觉地跳了起来，刚退后一步，一个黑影从屋檐一跃而下，翻身进了水榭，吓得晓玖转身就跑。

她正要呼喊“抓贼啊”，衣襟后领被人一扯，勒得她脖子一疼，话便吞了回去，连忙停下脚步，吃疼捂住脖子蹲下身，一阵咳嗽。

“啊，夫人见谅，我不是故意的……”

商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本还觉得自己倒霉至极又要遭殃的晓玖松了一口气，瘫软地跌坐在地上。她一脸幽怨地转回头，没好气地冲商启嚷道：“是沐玉臣派你来吓死我的？”

“不是，我若正常上门求见，难免又会被大夫人盘问，不得已，只好潜入府中。”商启一本正经回答，似乎自己的行为稀松平常。

商启说着伸手将晓玖从地上扶起来，反问道，“夫人没保住什么？”

原来自己方才自言自语被商启听了去，心里咯噔一下，晓玖以笑掩饰慌张，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哎呀，商启大人是专程来找我的？可是将军想我了？”

“自然不是。”商启不留情面地回答。

本就不指望商启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可听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晓玖还是忍不住举起了拳头，但一见商启腰上还挂着一柄剑，拳头便在头顶挣扎成了挠头的假动作。

晓玖忍着怒气问商启究竟来沐府做什么，才知原来自己离开侯府大半个月，将军并没有打算找自己，仅仅只是猜测惹恼了晓玖，所以晓玖到沐府告状。

“等了几日也不见大夫人上门问罪，将军在意夫人究竟来此的意图，所以让我暗中调查。”商启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沐玉臣下达的任务。

晓玖指了指站在自己面前的商启，目瞪口呆地问：“这就是你的暗中？”

想到这个人此前没少为沐玉臣跟踪自己，只要他不现身，晓玖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可他为何要违背沐玉臣的暗中调查命令，主动暴露呢？

晓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

商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夫人为何关心将军的过去？如果将军的过去不如夫人所想，夫人是否会一如既往心悦将军？”

“正是心悦将军，才想更多了解，此心绝不改变！”

想到商启这个家伙是沐玉臣的耳目，跟他说的话大概率会传到沐玉臣耳朵里，晓玖立马表忠心。

也算不上诓骗，不管沐玉臣过去如何不堪，都与她无关，她始终都得完成系统任务，自然答得轻巧。

商启听到这句话，一脸赞赏，嘴里直夸从未见过如此情深一片的女娘，当即表示愿意相助，从今往后任凭吩咐。

晓玖总觉有诈，疑心问道：“冬竹不也对你家将军情深一片么？你不会也这般哄骗过冬竹吧？难道是将军的计谋？”

“哈哈，夫人果然聪慧，但绝非将军指使。”

“商启大人慢走不送！”

见来人毫无真心可言，晓玖便懒得同他纠缠，转身向卧房走去，商启像是贴身侍卫一样，一路跟在身后，全程面不改色。

商启：“方才我的话亦非虚言。”

晓玖：“哪一句？”

商启：“愿意相助。”

晓玖：“你要背叛将军？”

商启：“算不上，但我想赌夫人真心。”

晓玖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人，分不清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一直以来，商启待她不错，不似心机之人，她觉得姑且可以相信。

“商启大人能帮我什么？”

商启微微一笑，一脸无需隐藏的神情，坦然答道：“夫人想从沐府打听的真相，我知道。”

闻言，晓玖大失所望，转身又要走，不客气地说：“商启大人来晚一步，我已经从老夫人口中得知了。”

“我知道。”商启一闪身拦在了晓玖身前，“可将军父兄之死，沐府无人知晓。”

“是将军让你来告诉我的？”

对于商启的举动，晓玖很是诧异。

商启摇着头说道：“将军谁都不会说，因为这是他的心结，但我想让夫人知道。”

“为何要帮我？”晓玖不解。

“我盼望夫人是能解开将军心结之人。我未见将军在意过何人，唯独对夫人放心不下，起先是怀疑夫人身份作假，兜兜转转，连严二公子都没发现破绽，将军终不能再以怀疑为借口。我在一旁看得清楚，所以希望夫人与将军能相守白头。”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晓玖简直不相信此话皆出自平日一脸冷漠的商启之口。

不过，他的话倒是激励了晓玖，连商启都能看出沐玉臣对她不同，那意味着她的任务离成功不远了。

晓玖急忙握住商启的手，认下了他这个天降盟友，让他细细说道那些沐玉臣想要隐藏的过去。

商启没有立即开口，他思索一番后，谨慎地对晓玖说：“还请夫人听我讲完后，能一如既往对将军……夫人说三公主与将军曾有情，可终未得正果，我想了很久，许正是将军同她说了真相，才令三公主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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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免费阅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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