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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血

20.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李崇办公室。

老彭把孔穗的信息拿给他,“她是您当时……”

只用五个字,李崇也懂了,他不惊讶孔穗的身份,只是惊讶他儿子居然知道这事!

他沉下脸来,没看完就销毁了,抬头问道:“这女孩现在在哪儿?”

“前两天刚出国。”老彭说:“她正在办理马耳他移民。马耳他移民需要二十五万欧的捐赠,还要有房产,显然她凑够了。”

“那个混账给的。”李崇眯眯眼。

老彭没说话。

李崇闭眼缓解头痛,睁眼时说:“他最近在詹城干什么?是好好上课,还是作死?”他最近都没李暮近消息。

“阿暮最近都在鸠州,今天还跟李芈总参加了一个慈善活动,因活动期间捐款最多上了新闻。”

李崇很满意,“不错,联系媒体,把新闻多铺点,把他形象搞好,最好网上一点恶评都没有。”

“好的。”

李崇扶着头,手指敲一敲:“李芈最近什么动向?”

“李芈总的行踪不好掌握,她跟全球顶级安保公司有协议,对方保障她的安全也保障她隐私不被泄露。今日慈善活动也是上了新闻我才知道。”

李崇摩挲杯口,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宋雅至呢?”

“宋老师最近在枕京,忙她名下培训机构相关事,接受了枕京卫视中秋晚会的邀约,可能暂时不会回鸠州了。”

李崇知道了,“那个女孩,确保她能移民马耳他,有问题就解决,钱不够就给她,给她没边儿的承诺,让她踏实在那边生活,永远别再回来。不听话就……”

老彭懂,无非是卸条胳膊或者腿,但是,“这要雇佣那边的组织,李显弓院长让最近低调些,您看是不是先……”

“什么?”

“好的。”老彭只是友善提醒他,爷爷让他在提副部期间别乱搞,他要是不听,也算了。

老彭在做机器人这件事上,有绝对天赋,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但他也没想过以后。李崇扶摇直上,他也沾点光,李崇倒台,他也认,接受命运安排。

李崇交代完,开始准备到基层交警大队、派出所慰问视察的工作,临时开了一个小会议,过程中眼神坚毅、义正词严。

詹城万象城。

丁珂被章苗苗和阿嘉拉来逛街了。

原先她们逛街不叫丁珂,不是孤立,是她学习之余要打工,不打工时要赶学习进度。她平时不打扰她们,她们也不好意思打扰她。

今天是因为她最近睡眠太少,每天跑步也没让她作息规律,她们干脆带她出来散心。

章苗苗挽着正在浏览手机的丁珂,抱怨:“几天没睡觉了?”说完锁屏她的手机:“出来了还看手机。”

丁珂没在意,正好也已看完,发了朋友圈。

“珂珂已经成仙了。”阿嘉调侃地说。

“当神仙也这么卷,我觉得我就当条人间的狗挺好的。”章苗苗说着,脚步自然而然迈进一家奢侈品店。

她们聊得欢,丁珂听着,就没注意到了哪。

奢侈品店人很多,章苗苗和阿嘉互使眼色,突然停住。

丁珂扭过头,“怎么了?”

阿嘉说:“鉴于丁珂同学最近心情不好,精神状态也一般,我跟章苗苗打算给丁珂同学买一个包包!”

丁珂皱眉,环顾左右,竟到了奢侈品店。

章苗苗晃晃手机:“我没你勤快,总是让你给我带饭,帮我捎东西,顺便拿快递,你都没怨言,但我的脸皮也不能太厚了。本来我想自己给你买一套贵妇护肤品的,阿嘉加磅,现在我们可以给你买一个包包啦!”

阿嘉点点头,拉着她到一个系列展柜前,“这个系列都好看,实习啊,约会啊,都能背!”

丁珂被迫看过去,三万,五万,十万,她突然意识到就不该跟她们俩出来,“你俩晚上请客吧,吃海鲜火锅。”

“可以啊。”章苗苗走上来,挽住她的手:“海鲜要吃,包包要买。”

丁珂扭头就走:“饶了我吧。”

“哎呀,你干吗啊。”阿嘉拉住她往回拽。

章苗苗也说:“你知道这对我们俩说不叫什么钱的,她给男主播打一把pk都不止这个数。”

丁珂认真说:“谢谢你们,就不用了。”

两个人皱眉抿嘴看着她,眼中好大的怨气,章苗苗不明白:“你稍微犹豫一下呢,就这么痛快拒绝了。”

丁珂过去挽住她们,“拒绝还拐弯抹角吗?”

阿嘉被说服,“好,下回就不告诉你,让你挑你总有理由。”

要走了,一个一直站在她们不远处的销售翻出轻蔑的白眼,还有一声极不尊重人的“嘁”。

阿嘉听见了,立即扭头,真不巧看到她口型说了两个字,看起来很像“土鳖”,诧异又恼怒:“不好意思,你在这‘嘁’谁呢?还有你后边两个字说了什么,敢不敢大点声?”

“你听错了。”销售也很不客气。

章苗苗不以为是个事,道歉就可以了,居然来了一句听错?她也不乐意了,“你很牛吗?懂不懂礼貌啊,家里没教过?”

他们声音大,店内已有人看过来。

销售还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你们想多了。”

阿嘉的胜负欲上来,走回去,把包往柜台重重一摔:“来!我看看你有多牛逼!我要这个,搭售是吧?你配吧,要买什么我才能拿这个货!”

“不好意思,我们不配货,而且这是客户的预订款。”销售气定神闲地阴阳怪气。

阿嘉翻白眼:“装什么啊你,我就告诉你,不管你今天配比多高,这包我要定了!”

“真的没货,不好意思,要不你加个微信,再等等?”

阿嘉更气了,要上手打人的程度,要不是丁珂和章苗苗拦住,她就拿包砸过去了。

章苗苗原本还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但越来越多人停留看他们热闹,她又没勇气了,拉拉阿嘉衣服,小声说:“要不就先走了吧?”

阿嘉偏不走,“没见过这么嚣张的sa!”说着话给她妈打电话,要多年来的购买记录,“我倒要看看你们什么客户这么牛逼,能比得上我妈在你们家的年消高!”

销售不痛不痒没反应,还是那句:“没货。”

阿嘉气得上手,她正好往边上一躲,后面就是尖锐的展示柜一角。

丁珂看见了,下意识拉住阿嘉,拦住了她,却跟躲开的销售撞到,跟销售一起摔倒在地。她抻了下胳膊,销售崴了脚。

她没准备跟她们周旋,扶着胳膊对阿嘉说:“走了,再不出发是吃午饭还是晚饭。”

阿嘉鼓着脸:“我生气!”

章苗苗也拉住她:“差不多行了,为赌气花钱,那不妥妥冤种吗?”

阿嘉知道了,不情不愿地“哦”一声,都准备走了,销售不干了,说把她撞坏了。

阿嘉的脾气是彻底坏了,给她爸爸打电话。

丁珂拉住她,转身对销售说:“你报警吧,后面验个伤,我赔偿。”

“珂珂!”阿嘉觉得丁珂这个处理方式太软柿子了,刚要说她,她继续道:“我也验下。”

销售第一次皱眉。

阿嘉一下高兴了,也找回了节奏,“是呢,得好好验哦,我们珂珂这种国之栋梁的胳膊,怎么也比一个只会阴阳怪气的卖货的玩意脚强吧?”

章苗苗与她唱双簧似的,扭头对其他销售道歉:“不好意思啊,她不是在扫射,你们不要对号入座。你们没阴阳怪气,你们是好sa。”

但这里不看学历,且销售之间或许存在竞争kpi的关系,但有事时,也是一致对外的,经理在这时走来,语气很礼貌,话不是:“我刚才看见是您方先动的手,我们销售本能避开时,您的同伴又上前,最终把我们销售撞倒了。”

“你怎么不说她先翻白眼呢?”阿嘉又火。

店内客户已经不看商品了,店外也汇聚了一些看热闹的。

经理微笑着:“有人看见吗?”

阿嘉和章苗苗两脸震惊,这不是耍无赖吗?

章苗苗说:“没翻白眼我们闲得慌吗,在这跟你们浪费这个时间?”

阿嘉看人多起来,充分利用,说:“我们只是学生,看看不买也不犯法吧,为难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不买看什么呢?”经理说。

围观的也惊讶了,店内顾客却很平静,好像已默认进店就要购买。

“你没事吧?”阿嘉更惊讶。

经理也会:“挑挑拣拣,说我们是卖货的,很不尊重人。”

阿嘉急了:“你别颠倒黑白!”回头看章苗苗、丁珂,忽而气喘,不由舔唇,吞咽空气,动作也有惊慌,眼神更飘忽。

她紧张了。

没有经验,也不懂怎么在言语上给人下套,在经理面前,她就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兔,三句话足以令她溃不成军。

丁珂拉她到身后,面对经理:“你既然觉得我们侮辱人,报警吧,这是对你最好的维权方式,到时候赔钱,还是道歉,我们都接受。”

经理吃了多大亏似的摆摆手:“报警对你们学生不太好,你们又是女孩儿,虽说这种事没案底,被批评教育也是丢脸。我就希望你们以后尊重底层人民,别随口说出职业歧视的话。”

“别,报警,就在这里。我有问题,进去都行,你这么三句话,我说不清楚了,这么多人呢,帽子一扣,你反而装得大度。”丁珂看向群众:“我们是学生,不推卸责任,前提是,我们有责任。”

经理面容不改,但久久无话。

场面僵持。

突然有销售走到她跟前,给她看了下手机,她提口气,下巴抬高半寸,把手机屏幕展示给群众:“她们要动手的视频,一个抬手要打,一个把人挤倒。”

丁珂敛眉。

章苗苗和阿嘉不由自主朝她身边靠近。

有群众上前几步,看完视频,瞥一眼三人,充满鄙夷。

阿嘉更怕了,攥紧丁珂。

丁珂心跳也加快,意识到她们再有防范意识也敌不过对面经验丰富。构陷顾客、颠倒黑白的事做多了,对付她们仨学生,有什么难度?

她大脑飞速运转,手心也慢慢沁出汗。

“珂珂怎么办……”章苗苗悄声问。丁珂是主意最多的,有事她们本能求助她。

丁珂看起来有点紧张,里子空了,面子不能塌了,“不能光看你的视频,我们现在联系万象城运营部、客服部,调监控。”

“别闹了小姑娘,都很忙的,没人陪你玩,我们不追究,你们就认个怂回家去吧。”经理当着她们的面删了视频,再对围观群众说:“各位也别怪三个孩子,现在不懂事,进入社会就懂了。”

群众中传来认同的声音,人群渐散了。

丁珂大脑还在重复一个声音,想办法。

但她想不到,脊梁随着人群散去也垮了下去。

阿嘉低声跟两人说:“我去给我妈打电话!珂珂你不要害怕!没事!我妈就在附近的!很快就能到!”

章苗苗也说:“我也跟我爸说一声吧!凭什么欺负我们!”

丁珂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能打给的人。

突然,一双手撑在她后腰,她不由地挺背,站直的同时猛地回头,先闻到木质香,抬头看到李暮近。

李暮近随即牵住她的手,擦她手心汗。

经理和销售们只以为是她男朋友来了,看起来年轻,估摸也就是一个花瓶,没当回事,回身继续忙碌。

章苗苗和阿嘉看到李暮近,自动让出位置退到一旁。

李暮近手指擦净她掌心的汗,牵住她,又走进店内,站在他们品牌经典系列跟前,一排指下来:“都要。”

经理跟销售同样的一句话:“没货。”

柜台电话响起,销售接通后,脸色一变,走到经理跟前小声说话,传染一般,她的脸色也蓦然难看,立即面向李暮近,前后态度骤变,“好的,您还看什么?”

章苗苗和阿嘉一愣,像是在看科幻片。

“所有。”

“所有吗?”

“聋吗?”

经理敢怒不敢言,“好。”

接下来是漫长的打包过程,散开的人群又因李暮近的豪气围上来。待她们满头大汗打包好,进来七八位西装男士,一一接过购物袋,人手拎上十几件,快步离开。

东西买完,该说正事了。

李暮近也不兜圈:“道歉。”

经理甚至没有一句怨言,扭头看向丁珂三人:“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李暮近搔耳问。

经理始终鞠躬一百二十度,“因为我们嘲讽了顾客买不起奢侈品。”

“为什么肯道歉。”

“因为您在我们品牌有单独的一条生产线,是特别重要的客户,您投诉到欧洲总部,总部要调查,一旦总部介入调查就会查出我们是过错方,我们不仅要被辞退,或许还要面临损害品牌形象的官司。”经理声音颤抖。

李暮近微微皱眉:“你这样说,好像我在用权力为难你。”

经理当即又道歉:“没!到时一定抽调监控,我们的责任逃不掉。”

群众中传出的声音变了味,“在这种店卖货就高人一等?居然敢诬陷学生!真丧良心!”

章苗苗和阿嘉笑着戳杵对方,清白了得意了。

李暮近事办完了,站起来,牵着丁珂离开了,没跟她两个室友打一声招呼,也没问丁珂愿不愿跟他走。

丁珂当然不愿意,站在车门前,死活不上车。

李暮近只好抱起她,轻轻放进去,随后上车,堵死出口。

车子发动,丁珂瞪他:“停车!”

李暮近闭着眼,把她手牵到腿上,拇指轻抚,“不是你发朋友圈告诉我在万象城吗?叫我来,又不想见我?”

“我发的朋友圈!没跟你说。这么久了,我早忘了你这号人物,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丁珂像一只高贵的天鹅,一张嘴却像火烈鸟。

李暮近挨骂被诅咒,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

李暮近睁开眼,有点缺觉的疲惫的倦怠的美,“这么聪明的脑袋,有没有想到我回来的目的。”

丁珂嘴很硬:“谁要管你。”

李暮近拉起她的手到嘴边轻吻:“我睡一下,等下再说。”

他看起来累极了,丁珂也还是把手抽走,她这么久也着实累得很。挪到离他最远的位置,脸扭向窗外。

谁知道竟给李暮近让开了空间,他忽然躺到她腿上,脸贴她小腹。

“起来!”丁珂不惯着他。

李暮近反而搂住她的腰,不允许她动弹:“你不想我吗?”

“不想!”

“我想。”

丁珂身子一顿,不再作声。

许久,她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指腹传来他皮肤温热的触觉,她好像装不下去了。

她很想他。

她看到新闻说他参加慈善活动,活动上说明天就要回詹城好好上课。今天就是明天。

她定位万象城,发了朋友圈,就是想让他看到,就是在等他来。

还好,他来了。

她没有很丢脸。

如果只有她想他,那真不公平,她也会厌恶那样的自己。喜欢男人的前提当然要男人值得,不值得她会觉得自己像蠢货。

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待一会吧,就这一会。

丁珂也闭上眼。

李暮近把丁珂带到他在十里牧场的庄园别墅,他已经给他打造好一个巨型衣帽间,收集了许多品牌许多系列包、鞋、衣。

园内建了马房,从欧洲空运了两匹马,一匹阿哈尔捷金马,一匹弗里斯马。

车全部定制的粉色款。

可能是他表达错误,品牌以为他是送心上人,就按英国女王的配置来定制,没承想李暮近见到成品反而蹙眉,第一反应怕丁珂不喜。

但也有的补救,再买就好了,花钱能解决的事,不叫事。

庄园别墅陆面三层,地下两层,一二层是一个十几米的挑空,三层全景落地窗,顶层阳光玻璃房,露台花园有无边泳池,比楼下的小点。整个房子智控系统,窗户都安装黑色防光和纱两种窗帘。李暮近平时喜欢将整幢房子置于黑暗。丁珂一来,他把所有防光窗帘打开,房间一下注入阳光,亮堂起来。

李暮近把她交给阿姨,让阿姨带她看衣帽间,看看还缺什么,他再去给她买来。自己去了卫生间。

一层光主卫就两百个平方,主卫是套间,而别墅每个房间都是套房,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厅。

阿姨看到丁珂,忍不住笑得慈祥,甚至冒昧地拉她的手,爱护地摩挲着,“真好,还能看见你。丫头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啊?手心还出汗吗?口味有没有变啊,阿姨手艺还在呢,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丁珂知道她是在对以前的丁珂说,但她有厚茧的双手很暖和,被她牵着,她忽然不想立即否认。

阿姨一一讲述房间一切,哪里设计跟以前一样,原本买来是什么样。到衣帽间,她也不认识那些奢侈品,只说:“好看吧,有像公主的衣橱吗?”

整整一层,工业风简约展架,挂的东西却无一不是价值不菲。丁珂在电视里都没见过这种规模,说:“像。”

阿姨点头:“阿暮眼光是顶好的。挑什么都是。”

一语双关。

丁珂没有吭声。

丁珂在李暮近的庄园别墅待了半天,他一直不知道忙什么,她也懒得找他,看了马,去了靶房。听园区管家说,靶房也是新建的,用半个多月。

为什么新建没说,她也没问。

天黑后,她还没逛完,却不想逛了。本来逛庄园也是李暮近的安排,她自己兴趣就很一般。

计划天黑便离开的,他不愿出来,她也没叫他,他给她摆上桌的珠宝首饰,她一件没拿,请司机送她回市区,愿意支付费用,希望成全。

说话时候,半天没露面的李暮近突然出现,牵住丁珂正跟司机比画的手,往回走。

“放手!”丁珂用力甩开他,半个多月的火没消,不想理他。

回到室内,李暮近才松开手。

阿姨已经下班,被送回市区,此刻这幢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丁珂站在门口,脸扭向一边,眼开始发胀,鼻尖也染上粉红。

李暮近站在吧台里侧,倒了两杯酒,推到吧台边缘,靠近外侧那边。

丁珂不愿上前。

李暮近低头切柠檬片,第一片他先尝,不酸才放进她的酒杯。

“……

任生命穿梭

时间的角落

他静静看着

人们爱过和恨过

随时间漂泊

随它忘了或记得

他离开她的回忆

重复的活着

……”

环绕音响放着单依纯版本的“最长的旅途”,音量不高,又是温柔的曲风,每一个音符每一句词都精准踩在丁珂早就不平静的湖心。夏风伴雨都没敲打出涟漪,一首歌,她心开始激荡,委屈和怨气一瞬爆发。

“睡了就走。”

李暮近听到她说话,放下手中事,认真听。

“你厉害,李暮近。”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丁珂的失落。

李暮近忽而一笑,将白色长袖挽起的袖口放下,朝丁珂走去。

丁珂下意识后退。

李暮近手长,动作快,托住她后脖子,带到身前,俯身跟她额头贴着额头,深深呼吸。

丁珂挣扎。

李暮近不放。

丁珂呼吸急促了。

李暮近放开,也退开,目不转睛看着她渐渐红肿的眼圈,胳膊向上,脱了白色长袖,扔到一边,光着上身走到主卫,涤了条热毛巾,返回丁珂面前,隔着毛巾捧住她的脸,轻轻擦拭。

丁珂好多了,推开他。

李暮近把毛巾搭在吧台椅靠背上,他人也靠在吧台。丁珂这样,当然不是伤心过度,她有轻微花粉过敏症,他在那件白色长袖涂抹了花粉,她自然眼睛红肿。

他等丁珂状态好一点,开始说话:“嗯,要说的有点多,也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呢。”

丁珂逐渐平静下来。

李暮近闭上眼,边想边说:“你当然不能承认你是我的珂珂,因为我的珂珂杀了她的母亲,而我知道这点。”

叮——

不知是他们谁的耳朵出现长鸣。

李暮近下巴微抬,眼睛仍然闭着,似乎对她此刻的反应不感兴趣:“先从两年前开始吧。”

丁珂面无表情。

“那场大火是你放的。”

丁珂完全松弛。

李暮近缓慢地睁开眼睛:“你杀周霁时被我撞见了,怕我揭穿你,干脆放一把火‘烧死自己’,让我成为嫌疑人,从此摆脱我,你也正好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丁珂不搭话,让他一次性说完。

“就是那天,我去找你,周霁喝多了,正对你动手,你当时用一个蘸水毛巾包住拳头重击她头部。”李暮近淡淡一笑:“我本来要看完的,薛诗与这时候来找你,我只能下去拦住她。她太吵了,也太烦了,还很执着,我只好把她吊起来。”

说完,李暮近睁开眼:“是不是觉得记忆一下涌入脑海?”

丁珂不想说话。

“街坊邻居知道的周霁的死因是酒后踩空,摔了头。”李暮近细品这一手法:“要不是我撞破,堪称完美。”

停顿。

继续。

“再说一说,你是怎么成为津水的丁珂的。津水的火是真的,丁珂也是存在的,但她没活下来,她的尸体被转移到鸠州的火中。你则代替她成为丁卯的姐姐,被他们姥爷从津水接到了詹城。”

李暮近看着她,语气变态地温柔:“你都不反驳了,放弃挣扎?”忽然一笑,“你是知道我能说出这件事,就是已经掌握证据。”

李暮近坐到吧台椅,把他那杯酒端来,“鸠州国际学校大火时,津水的丁珂正在用你这张脸当志愿者,有照片为证。但我找到当年给表彰办洗照片的照相馆,他们翻遍文件,都没在表彰办的文件夹里找到你在荣誉墙上的那张照片。”

“你们不是一天拍的照吗?怎么就漏了你?”李暮近又看向她:“因为拍照时你根本不在,照片是后来补交。”

李暮近继续说:“丁卯为什么一口咬定你是他姐姐,真不知道?不然,是对他来说,要想活下去,得有一个依靠,这个依靠愿意照顾他,花出大把的治疗费。是不是亲姐姐,不重要。

“你可能觉得这一点我是猜的,是你当时有一个很有趣的漏洞,你带着丁卯去了壤南詹城。你知道要找姥爷,不知道你姥爷在哪个詹城?还不是因为,那就不是你姥爷。

“再来说你是怎么找到一个同名的人,又是怎么运输她的尸体,偷天换日,她怎么会有你的DNA,什么整容,怎么铺这个信息呢?包括那个丁珂的人际关系,要怎么知道呢?这就需要一个在相关部门有一定权利的帮手。

“是谁呢?

“啊。

“我兄弟束睿。”

李暮近把给她倒的那杯酒,端给她,温柔地拨开她两鬓乱掉的头发,又说:“是他让兆婧到詹城买显卡,你在这里的消息才传到我的耳朵。他还知道你花粉过敏,提醒我百合花香冲。你呢,吃饭时听到他打来电话,稍有异样。”

丁珂无言。

“当然他们父子的帮助是有代价的。就是你好不容易摆脱我,却因为他爸要扳倒我爸,而受他指使,再度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像两年前一样,为你自掘坟墓。这次我再出事,李崇就真的完了。”

李暮近放下酒杯,牵起她的手,手心反而没汗了,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她的掌心,随即捧住她温热的脸:“还有什么呢?哦,陈享拿看到你母亲打骂你的事威胁你,你故意把他写在笔记本,你知道,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再亲一下她的鼻尖:“你倒会借刀杀人,知道我是你的武器。”

重新牵住她一双手:“想知道我是通过哪一点理顺全局的吗?”

丁珂始终平静。

“李崇给你和周霁买了相邻的墓地,你把你的迁移了。”李暮近心疼地搂住她:“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恨她。也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忌讳跟她挨在一起。当然,也只有你自己才会费劲挪你自己的坟。”

沉默。

许久,丁珂问:“太聪明了,活得久吗?”

是李暮近熟悉的口吻,暌违两年,总算听到了。他吻她的耳朵,那么宠溺:“我的珂珂啊,有一身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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