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当他们一行人都往叶无双说指的方向行去，不料和他们一同行去的，原来远不止他们这几个人类，还有一大群虫鱼鸟兽。
因为所有人里面，只有叶无双一个是步行的，所以奔跑的山羊将他撞翻在地，她刚起身，又来一只山羊，刚刚躲过，又来一只……
绪公子烦躁地：“怎么回事，这难忘山是得罪了玉皇大帝吗？地动山摇的是要干什么？”他急躁地向叶无双伸出手，喊道：“过来，上马！你听没听见？”
她听见了，可是力有不逮，丝毫不敢冒进啊！
左右没有别的办法，想靠近绪公子却无法靠近，在被一只山羊撞倒之后，腿被动物踩乱的枯枝划破了，鲜血直涌，这个野性的山林，一时间令人毛骨悚然。
绪公子看起来十分着急，胯|下的马匹也是躁动不安，他坐得并不安稳，正欲弃马，飞身过来，然而动作却僵住了。
只听见清晰嘹亮的驾马之声，两道白影从山谷中掠过，那马匹却是刚毅顽强，半分不停顿，步伐矫健有力，只一晃眼的功夫就冲到了他们前面。
可是其中一匹马忽然被勒住，调转身，向叶无双看过来。
她确定，那一眼，是令她终身难忘的一眼。
犀利的眼神，紧抿的唇线，嘴角处的凛然不惧，鬓边的薄薄细汗，他像一道不由分说的光芒迎面照射过来。
那是历澜王，还有他旁边白衣乌发的小仙女。
他双手一撑，飞身下马，虽然离得略有点远，但是他每一步都笃定坚实，饶是那乱撞奔跑的山野动物，也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腿上的疼痛让叶无双眼睛发花，但他果断来到她身前的样子却尤为清晰，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欲拉她起身。
“你……没死？”她气若游丝道。
他并没有回话，只是眉头微蹙。
叶无双心中一瞬间涌上来一股血气，夹杂着汹涌的委屈，连日来，被抓进弱雨楼，掉河里又被冲上岸，然后摔下陡崖，此时还拖着一条血流如注的腿，令叶无双狼狈不堪的同时也疲惫不堪，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可她却偏偏咬紧了嘴唇，只冷冷地问那个伸出手来的人：“你没有死，可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他的白色衣袍在风中猎猎飘舞，他的目光凝聚在她眼眸深处，那笃定的目光中却隐藏着一抹晦涩难辩的意味。
叶无双望着那只手，攥紧了脚下的一丛荒草。
是突如其来的洪水打破了这个漫长的僵持局面，当他们听到轰隆巨响之后，回头看去，溪水上游冲下来昏黄浊流，来势之快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王爷快走！”那个白衣乌发的细瘦女子，声音娇柔又慌张。
马嘶鸣的声音顿时充斥山谷。
他捉住叶无双的手腕，再无闲暇迟疑，带着她腾空而起，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将她按在了马背上，牢牢锁住了她的身体。
“抱紧马脖子！”他命令，不容置喙。
叶无双心中异样，可是下意识抱紧了马脖子，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可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却更甚从前。
往山口涌去的，不仅只有他们这一拨，竟从好几个方向，好几个峡谷里策马过来，大家都慌乱成一团，原来他们都同样遭遇了这样的洪水，所以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没有人来得及多想什么，眼看洪水就要在同一个地方汇聚起来，到时候其势将更加凶猛。
*****
白小白突然荡着青藤滑过来了，她大声喊：“大家赶紧抓住青藤上来！”
闻言，众人纷纷弃了马匹，腾空而起，抓住头顶山崖上的一条条青藤。
而叶无双，依然是那个没有任何武功的人，历澜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挟她腾到半空抓住青藤。
山谷下的树木动物，被泥水裹挟着冲走，一片惨不忍睹之状。
叶无双即便是抓着青藤，也比旁人都费力，她盯着那两条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胳膊，任由自己的手“嗞嗞”往下滑。
死就死吧，她心灰意冷。
然而，他却一把将她捞了上去，用手臂牢牢圈住了她的腰身，叶无双想要避开，他的手臂却越是收拢。
原本叶无双对他既陌生，又痛恨，此时此刻，却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对他，只能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撇开头，看向那些滚滚而去的洪流。
叶无双的目光亦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另外一条青藤上那个乌发白衣女子的目光，她雪白的宫纱裙子此时已染了少许污渍，可是脸庞依然白皙清澈，那样的脸，似乎毫无杂质，也毫无杂色。
只是，她看叶无双的眼神里，眸色虽是淡的，却仿佛被一簇火苗舔舐过，吊在青藤上好一会儿，她的目光竟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叶无双。
犹记得在九离溪的时候，叶无双就看到过她这样的眼神。
叶无双死死地抓住藤条，可是咔咔两声，藤条下坠，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怎么办？我好像要掉下去了？”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命啊？”
“您倒是说话啊？”
他却温和地说道：“有功夫废话没功夫动脑子？”
听起来是温和的，可是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冷意。
而他的话音刚落，藤条再咔一声，出现裂痕。
叶无双看着他那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心中恶狠狠道：“您可真是不到吉时不开口啊！”
“松开，到我的藤上来。”他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
可是叶无双自觉不自觉地却看向了白衣女子。
她如烟如雾的眸子正目不斜视地望着自己。
叶无双尴尬道：“好说好说，我还是在这条藤上比较好说。”
他也瞥了一眼白衣女子。
“在惨烈的死和好好的活着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你是有病吗？”他说这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峻。
“好好好我知道了。”叶无双刚将自己的腿从藤条上的解开，藤条“刺啦”一声彻底断裂了。
他再一次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叶无双的胳膊攫住，一把扯了上去，她成功的和他处在了同一条藤上。
她惊魂甫定：“好险！”
“好……”他微一敛目，轻皱了一下眉宇，一丝沉重的气息拂来：“很好。”
叶无双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原来她不由自主地将腿缠在了他的腿上。
“啊，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失误失误！”叶无双赶紧再度松开了自己的腿。
对面藤上绪公子终是有点沉不住气了，声音炸了：“叶无双，你是不是抽筋？”
叶无双正欲怼回去，肩膀却被一把钳住，微一旋身，便脱离了藤条，跃了下去。
他揽着她的腰，带她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轻轻落在上面，叶无双迅速离开了他的臂弯，转过头去。
水势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待稍稍平息之后，众人才各自从青藤上飞跃而下。
整片河滩都像受了伤，叶无双找到另一处小小的石头，席地而坐。
叶无双没有心思去听别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的猜疑，那些王孙和世家子弟们都在讨论，大约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本不该是有洪水的季节，更重要的是近日来也没有下过大雨，又如何能酝酿出这样一场灾害。
大家互相检查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失踪，好在并未有实质性的伤害，这才略略放松。
叶无双卷起裤管来，血是已经凝住了，可是黑糊糊的伤口依然一碰就撕裂般的疼。正不知道该拿这道伤口怎么办，绪公子过来了，淡声问：“需不需要帮忙？”
叶无双轻轻嗯了一声。
他便俯下身来，扯了一块衣服的布片给叶无双将伤口裹上，一面裹一面没好气地说着：“见你总是容易受伤，既容易受伤，就不要一个姑娘家总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地来，明明将你送去了京都，你是如何又跑出来了的，京都里饭不好吃？”
“你以为我愿意吗？”叶无双道，瞟了一眼历澜王，他身形挺拔颀长，望着山口出神，竟似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叶无双咬牙道：“被麻烦找上了而已。”
澈公子见叶无双一副隐忍的样子，也好生劝慰道：“一会儿我们出了山门，营地里有伤药，我再重新帮无双姑娘敷上。”
白小白抱着一只兔子蹭过来，嘻嘻笑着对澈公子道：“也给它敷点儿。”
绪公子将额前一缕头发吹开，万般无奈地起身对白小白道：“这位小妹妹，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
“我知道呀。”白小白用她天真无邪又清澈透明的声音打断了绪公子的话：“皇帝的儿子，皇帝的臣子。”
这次换大家再一次目瞪口呆，眼前此般稚幼的一个女童，仿佛全数是有备而来，可对人又似乎全不设防。
绪公子喃喃:“这，太坦诚了吧你……”
白小白骄傲地抬起下巴来：“我爷爷说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高的山，你不当它是山，就一定能走出去，再高的官，你不当他是官，就一定能与己无关，世间诸般事，不过是看你把不把它当一回事。”
绪公子嘴角抽搐，听似很有道理，细想约摸觉得不对劲，吸了一口冷气道：“原来你是没把我们当回事啊。”
白小白却脸上一红，目光向澈公子那边偏去半寸，声音顿时低了八度，怯怯道：“话其实也不能这样说……”
澈公子却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身体紧绷着撇开身，慌忙去一旁帮人包扎伤口去了。
白小白的眼神再也无法离开他的身影。
“你爷爷也真是的，好端端地弄个什么九宫八卦阵，把大家都害得乱七八糟，把我也疼得猪狗不如啊！”
大家不约而同脚下一歪。
叶无双一脸天真无邪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绪公子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成语你不会用，就不要硬用，不然会比较狼狈。”
叶无双抬眼看了一眼绪公子，倒是虚怀若谷，眯眼一笑道：“感觉你比较狼狈一点。”
绪公子顺着叶无双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衣摆上几道污泥，露出靴子，靴子前沿已经裂成了一个“开口笑”。
绪公子赶紧缩回脚，方才那玉树临风的身姿陡然间像被狂风暴雨狠狠地揍了一顿。
一旁的白小白却是紧紧地跟在澈公子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瓶子来：“澈公子，我这里有一些治伤的药粉，你看看哪个比较适合你？”
澈公子一边给人包扎伤口，一边客气地回道：“多谢小白姑娘，这里面的是？”
“都是金疮药。”白小白道。
“有区别吗？”
白小白雀跃道：“没区别，喜欢哪个颜色就用哪个瓶子的。”
澈公子尴尬地随手挑了一个青色的小瓶。
“我也觉得这颜色适合你。”白小白对此无比欣喜快乐。
叶无双看着白小白那如痴如醉的眼神，揶揄道：“给别人治伤的东西，没必要适合他吧？”
“这个很重要。”白小白言之凿凿：“关系到施救者的好心情呀！”
叶无双撇了撇嘴，含笑道：“你到底喜欢他哪点啊？”
“就喜欢他这点啊。”白小白抱着小兔子揉捏着，坐到叶无双身旁，几分痴几分傻，意犹未尽的神态：“他这幅救死扶伤的样子，多好看啊！”
绪公子笑嘻嘻插嘴道：“我刚刚也救死扶伤了啊。”
“你救死了，没扶伤。”
绪公子：“那不一样吗？”
白小白笑得十分正经，与他凑近了脸道：“嘻嘻，我比较喜欢‘扶伤’那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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