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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囊男人

第 9 章

言惊蛰正要去收拾卫生的脚步一顿,在原地怔了好几秒钟,才回头望向段从。

类似的话他其实没少听过。

活得像滩烂泥是实话,没本事养小孩也是实话。在遇到段从前,与失去段从之后,从言瘸子到姐夫,许许多多身边的人,用语言和行为向他表达过不止一遍。

任何人言行上的攻击,言惊蛰都习以为常;有时候为了言树苗,他甚至还能鼓起勇气进行反驳。

唯独段从。

不论是以曾经对他最好的人的身份,还是以前男友的身份,这些话被段从说出来,每个字都是裹着冰碴的钢钉,直直往言惊蛰的七寸上楔。

他的头脑与心里同时被楔出一块空洞,像一条僵死的蛇,苍白起皮的嘴唇张了张,望着段从疏远冷漠的神色,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

想想还独自躺在医院的言树苗,言惊蛰手心一抽痛,忙转回头重新去拿拖把。

回头回得很快,可段从还是看见了他迅速红起来的眼眶。

租房内安静下来,只有收拾卫生的琐碎动静不断响起。

言惊蛰没舍得开暖气,大敞的房门倒灌着寒气,像个冰窟。段从蹙着眉心在门口站了会儿,有些烦躁的将房门推上,转身离开了。

“砰”的一声,言惊蛰弯腰拖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听着段从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硬绷着的肩膀瞬间萎顿,原地愣了会儿神,他抬起手腕按了按眼圈,手脚麻利地继续收拾。

冬天的换洗用品不用带太多,把必备的东西都拿齐,也就零零碎碎塞满一个挎包。

二十分钟后,言惊蛰拎着包和垃圾下楼,发现段从并没有走,正坐在那辆黑车里抽烟。

他在楼道口停住,心里说不来什么滋味。

言惊蛰朝车里瞅了又瞅,像是不敢直接靠过来,选择先去把垃圾扔掉。

段从也不催,等他扔完,才轻轻摁了下喇叭。

“不用专门去看他的。”

言惊蛰来到他车窗边,估计还在为刚才的话伤心,只耷拉着眼皮不跟段从对视,轻声说。

“也不是特别严重,只要不感染,在医院住几天就能回家了。”

段从没理,只弹掉烟头,从车内将副驾的门直接推开。

言惊蛰如果是个有出息的,都不用太有,但凡是个从正常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人,这会儿都不会上段从的车。

可偏偏他不是。

偏偏因为他的童年,他的经历与天性,让他对于段从这种一贯以来的、带着些强势与霸道的好,有着难以抵抗的本能。

就像二十二年前那团突然扔到脚下的袜子球,由不得言惊蛰要不要,段从想给,言惊蛰只负责接受就行了。

没人对言惊蛰好过,相识的那些年,他一直被段从这种性格吃得死死的。

而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分歧,也是言惊蛰唯一一次拒绝段从的好,就是分手去结了婚。

这些东西不能想,现在也没工夫多想,

言惊蛰按捺住鼻头的酸涩,抱着他的挎包,低头坐进段从的副驾驶。

两人一路无言,赶到病房时,言树苗还在床上原样不动地躺着,正瘪着嘴想哭。

他已经努力坚强了,可在病房里每一分钟都是实打实的煎熬,爸爸还不在身边,他难受也不好意思跟阿姨说,自己在被子底下拧来拧去,委屈得不行。

言惊蛰回来喊他一声,他立马就要开闸。

发现爸爸身边多了个段从,他眨眨眼,认出是上次给自己钱的叔叔,还是带着哭腔很有礼貌地先打个招呼:“叔叔好。我受伤了。”

虽然已经了解了言树苗烫伤的情况,可真看见他现在的模样,段从还是不由地在心里“啧”了声。

言惊蛰在跟隔壁床的阿姨道谢,段从站在床边打量着言树苗的胳膊,保持着一小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问:“疼吗?”

小孩子不禁哄,言树苗的眼泪立马噼里啪啦往外掉。

他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委屈地说:“我想尿尿。”

段从笑了下。病房里的空间有限,床与床之间的距离都很窄,他侧身让开,言惊蛰赶紧带小孩去卫生间。

将言树苗的小问题解决完,再将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手忙脚乱的阶段一过去,段从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尴尬。

其他床有人来探病,亲友之间都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唯独他们这张床,三个人一个赛一个的闷。

段从本身并不是这种沉闷性格,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儿,对言树苗这种乖得可怜的小孩,也并不反感。

但言树苗瘦巴巴地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他本来就比同龄人矮小,现在因为受伤,整个小孩儿简直憔悴得可怜,白惨惨的脸色带着病气,越看越有言惊蛰小时候的影子。

确实该有,上次在老家匆匆一面还没太看出来,但他毕竟是言惊蛰的儿子,身体里流着言惊蛰的血。

段从有些不适,也不打算久待,望向言惊蛰问了句:“你还缺什么?”

言惊蛰坐在床沿抬眼看他,摇摇头。

他向韩野借钱的事,段从肯定已经知道了,言惊蛰想想,主动提道:“钱我会尽快还,谢谢你们。”

段从没接这话。

又看一眼言树苗,他“嗯”一声转身离开:“有什么需要的,就找韩野。”

言惊蛰在身后张张嘴,没能接上话,倒是言树苗瓮声瓮气地喊:“叔叔再见。”

医院附近的街道永远不缺超市与饭店,段从就近找一家进去,买了些牛奶和零食,多给了老板二十块钱,让他帮忙送到病房,不打算再去第二趟。

到公司后,段从没有直接下车,又点了根烟慢慢抽完,拿起手机给韩野拨了个电话。

“有个事儿,你还是以你的名义去帮个忙,别提我。”

言树苗是在受伤的第八天出的院。

他的烫伤恢复得不错,没有发生感染。除了深二度那块伤口还需要定时回医院检查换药,其他伤处只要回家静养就行。

其实言惊蛰很想让言树苗多住几天,多观察观察,心里更踏实。

可他的存款实在是不允许——就算去报医保,姐夫也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给他,这些天的开销折腾下来,也成了一笔可怖的数字。

欠韩野的钱从两千变成了一万二,言树苗的幼儿园在养好伤之前也不用想了。更主要的是,言树苗年龄没到,幼儿园上不上的还能缓一缓,可他必须得抓紧回去上班,言树苗又得开始每天独自在家的日子。

言惊蛰一手牵着言树苗,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医院,心情并没能轻松多少。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总有解决不完的棘手问题,生活对于贫穷来说,永远不存在“只要人没事就好”的宽慰。

不过可能也是他太贪心了。

言惊蛰偏头又看看言树苗,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确实只要言树苗没事就好,真出了什么问题,那才是后悔都悔不过来。

这么一想,他心里还是舒服多了,老天到底是给了言树苗一丁点幸运。

“你想吃什么?”

带着言树苗来到停电动车的地方,言惊蛰把行李往车上挂,一边掇着言树苗坐上后座,一边问他。

“爸爸带你去吃,奖励你这些天这么勇敢。”

“真的?”言树苗眼睛一亮,弯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想吃披达。”

“披达?”言惊蛰乍一下没听懂。

“就是那天,那天那个哥哥吃的那个饼,三角形的,”言树苗用一只手比划,“香香的,上面还有火腿肠片呢。”

“本来我想,本来我生日再想跟你说的,爸爸。”

是披萨。

言惊蛰纠正他的发音,心里一下酸得厉害。

“好。”他摸摸言树苗的脑袋,“爸爸带你去吃。”

父子俩说说笑笑的计划着等会儿的安排,还没等言惊蛰把电动车推出去,就被一声耳熟的“操”给制止了。

“你就骑这个玩意儿带小孩出院啊?”

韩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远远地走过来,摘掉脸上的口罩皱眉看着他。

“你怎么……”言惊蛰吓一跳,第一反应以为韩野来要钱了。

他赶紧把车扶稳,侧头示意言树苗:“喊叔叔。”

“叔叔好。”言树苗乖乖地喊。

韩野眉毛一抬,意识到自己刚在小孩面前说了脏话,忙“哎”一声,挤出个笑脸看了两眼言树苗。

“好不容易出院了你就不能打个车?”对着小朋友笑完,他接着指责言惊蛰,“车把儿上还挂一堆东西,你是真不怕再给孩子摔了。”

真是摔一次车让人唠一辈子。

想起那次在南馆门口摔车的事儿,言惊蛰自己也还尴尬,低头检查一下车轮,轻声嘀咕:“应该没事……上次是路上有雪,太滑了。”

韩野不听他这个。

在他眼里,言惊蛰这种大冬天骑着电动车,连人带东西一起出院的行为,基本等于已经看见言树苗二次入院的场景。

“抱下来,”他指指言树苗,示意言惊蛰跟他走,“上我车,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言惊蛰是真过意不去,他现在不敢多承别人一点儿情,“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前两天问你不是说今天出院吗,”韩野说,“之前一直忙,正好今天过来顺路送你们,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聊。”

解释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交代,换了个说法:“准确来说,是有事儿找你帮个忙。你先跟我上车。”

言惊蛰想不到韩野能有什么用得上他来帮忙的。

但韩野帮了他那么多,人既然开了口,他肯定能帮的都帮,于是点点头:“好。”

而当真正听完韩野要他帮的忙,言惊蛰才明白,这个“忙”到底有多离谱。

“就是这儿。”韩野直接带着他和言树苗来到市中心一个小区,熟门熟路的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坐电梯到八楼。

“哇。”言树苗攥着言惊蛰的手,看韩野摁密码锁开门,发出小小的惊呼。

“我……姐的房子,”韩野推开门示意他们进来,“她那什么,跟她老公一家移民了,这房子当初装修家具都是她亲自张罗的,没舍得卖,放着不住又怕旧得快,一直催我找个靠谱的人租出去。”

“我没那闲工夫到处给她张罗人,正好想到你,感觉挺合适。”

他指指言树苗:“我不知道你现在租的房子怎么样,但是安全隐患肯定不小,不然不能把小孩儿烫这样。”

“小二居,你带孩子住正好。这附近位置也不错,地铁超市都有,去哪也方便。怎么样?”

韩野跟背词儿似的,进了门嘴就没停,仿佛他才是在房屋中介上班。

言树苗没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探着脑袋看来看去,一脸开心。

三个人里,只有言惊蛰是懵的。

房子是真的不错,不论地段朝向还是装修布置,确实都很用心。

虽然只是两室一厅,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简约大气,几乎像杂志里那种时尚的样板房,不经意的地方又有一些精致小摆件,柔和了家里的气场。

不太像女生会喜欢的布置,倒是有些像段从的风格。

类似的房子言惊蛰当然也能找到,姐夫手里就有房源,租金也都是他不敢想的高度。

“这个位置,”他迟疑着问,“应该很贵吧?”

如果不是韩野提到了言树苗烫伤的事,让言惊蛰确实有点动心思,这句话他连问都不敢问。

“钱你不用管。”

韩野对这个问题却显得很无所谓。

“说是租,其实就相当于找人帮她看房子。正经找个专门看房子的还得倒给人家钱,找你连钱都不用给,要么说找你给我帮忙呢?”

房子总不住人旧得快,确实有这种说法。

可这事儿落在自己头上,言惊蛰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不行的。”他连连摇头,扯扯言树苗的胳膊示意他别乱跑,“不给钱我肯定不行,就算你说是帮忙,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韩野倒是有些没料到,言惊蛰都困难成这样了,还能在给钱这件事儿上这么固执。

想了想,他问言惊蛰:“你现在租的房子,一个月多少?”

“现在的是姐夫帮着找的,一室一厅,匀下来每个月一千八。”言惊蛰说。

“那你也给一千八不就得了。”韩野无所谓地摆摆手,“在哪住不是住。”

租房子这种对于言惊蛰来说天大的事,在韩野口中,却像是在玩一样,张嘴就给定了。

“那怎么行?”言惊蛰一听都替他急,“这房子租金翻一倍都有人租的。”

“有人租也得看我乐不乐意给。”韩野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在钱上来磨叨个没完,“说了是找合适的人帮忙看房子,顺便租,又不是为了赚那点租金。”

“愿不愿意你说句话就行了,别扯那么多没用的。”

要说一点儿不愿意,还真是纯假话。

没人不想住好房子,不想住在宽敞明亮的环境里。

尤其在言树苗受伤之后,言惊蛰是真的心有余悸,类似的事情他承受不了第二次了,心力和财力都受不了。

他也想给言树苗一个好点的环境,至少……至少这样的房子里有饮水器,不用每天烧开水灌进暖壶里。

言树苗还在门口就被密码锁把魂儿给勾走了,这会儿一听可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在旁边直扯言惊蛰的衣服,小声喊“爸爸”。

“我不吃披达了,我们住这里吧,爸爸?”

“披什么?”韩野听得一乐。

言惊蛰低头一下下捋言树苗的脑袋,继续纠正他:“是披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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