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的鹅

“算了，取纸笔吧。”

王羲之摆了摆手，望向了山阴道士。

“喂，你这样很不好啊，分明是在鼓励人们忘恩负义！”

大白鹅扇动起翅膀，表达着抗议。

“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了，答应过的事，就该兑现承诺。”

见到山阴道士两人还站在原地，坐在草席上的王羲之特意做了个邀请动作。

“多谢王公子。”

山阴道士尴尬笑笑，这才和徒弟秋水忙活了起来。

功夫不大，一张长案摆在了王羲之面前，一张准备已久的黄素绢跟着在长案上摊开了。

书童琴心看了王羲之一眼，便在书案边上研起了上等松烟墨。

“想我家世代修道，原为传承天师衣钵，现在为你白云观书写道家典籍《黄庭经》，也算是践行先祖遗志。”王羲之沉吟了片刻，拿起了毛笔。

“黄庭经，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后有命门……”

由于家学深厚，王羲之早就对整卷《黄庭经》烂熟于心，因此，他基本是边声音朗朗的背诵，边在黄素绢上用他精妙的书法抄写了起来。

山阴道士和秋水心愿终于达成，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角同时泛起了泪花。

大白鹅则自顾自闹腾了一会儿，见没人再搭理它了，便收起翅膀，扭动着脖子，偷偷地往黄苏绢上瞄。当年仓颉刚刚完成了造字，大白天就下起了粮食雨，到了晚上又有无数鬼魂痛哭不停。文字本身就有惊天动地的神力。再加上历经千百年，人们在文字表达，在书法造诣上投入的无数心力，更让这些从笔尖跳出来的墨色精灵，具有了某种灵气和活力。

王羲之目前虽然还是个少年人，可是他的书法造诣早就超越了前人。大白鹅看着看着，竟有些忘乎所以，就好像喝最烈是粟米酒，喝到了七分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羲之却放下了笔。

“晚生后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道长成全。”王羲之拱了拱手，看向了山阴道士。

“您说，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山阴道士本来想说“只要你把《黄庭经》继续写下去，就是死我也愿意”，可是这点他明显做不到，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您把大白鹅送我吧。”王羲之毫不掩饰地说。

听到这话，山阴道士暗暗瞟了瞟大白鹅，根本就不敢表态。

“也就是说，您想让我们把大白鹅当成抄经的酬劳了？”秋水自作聪明地插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大白鹅顿时怒了，它再次扇动起了巨大的翅膀：“你们还真把我当成一只鹅了，告诉你们，我和山溪里的鳄鱼关系最铁，要不要我把它叫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哎……”

王羲之看了大白鹅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山阴道士师徒解释说：“凭我对王述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让你们把大白鹅送我，一是我真的很喜欢这只鹅，二呢，也是为了你们好，不管他是否再回来，总之，白云观里没了这只鹅，对你们最好。”

“既然这样，您就别客气了，赶紧带走它吧。”山阴道士偷偷瞄着大白鹅，以极快的语速说，说完，立刻把身子转向了别处，看都不敢看大白鹅的眼睛。

“就是，它可能吃了，都快把我们吃穷了，赶紧带它走吧！”

秋水跟着说，说完，还挑衅似的冲大白鹅冷哼了一声。他根本就不怕大白鹅。

“那就感谢二位割爱了。”

王羲之笑笑，拿起笔，继续边朗诵边书写。大概花了将近半天时间，一卷《黄庭经》终于在黄素绢上抄写完成了。山阴道士望着长案上墨迹未干的经书，差地就激动地跪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们，《黄庭经》不靠谱，写那些炼丹啊，修仙啊，都是扯淡，是人都会死，死了就成了鹅了，呸，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大白鹅盯着书案看了一会儿，仰起脖子嘀咕了起来。

在王羲之继续书写《黄庭经》那会儿，它先是追着山阴道士师徒啄了一会儿，然后，冲着王羲之不停地吹气，想干扰他书写，谁知道，吹着吹着，它又被黄素绢上的字给吸引住了。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现在经书写完，它的怒气又上来了，于是便又捣起了乱。

“扯不扯淡，你说了也不算，行了，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家了。”

王羲之伸了伸懒腰，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他好像从小就这样，安静的时候就跟个娴静的女孩子一样，要是动起来，那绝对是一阵风。

“回家，回什么家，我要是跟你回家，就等于同意他们用我当酬劳了，我才不回呢！”

大白鹅激动地说，还在维护着最后一丝做鹅的尊严。

“可是，经书已经抄好了啊，你跟王公子回不回家，事情都结束了。”

山阴道士接了一句，看到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果断把《黄庭经》收起来，抱在了怀里。

“就是啊，别赖在这里了，你已经姓王了。”秋水说。

“你，你们，忘恩负义的家伙，看我不……”

“好了，真的该回家了。”王羲之又在大白鹅脑袋上摸了摸，大白鹅顿时老实了下来。

“可是，他们，他们……”

“没有那么多可是，跟我回家，亏待不了你的。”

“那咱可说好了，我要吃最新鲜的鱼，不能住笼子，不，我要一处院子，环境要好，要足够安静，不要丫鬟伺候，还有……”

“都答应你，我们王家有的是地方，更不会亏待你的。”

……

王羲之冲着山阴道士师徒拱拱手，一人一鹅，后面跟着一名书童，边说边走，很快便出了草庐，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师傅，白云观突然间好安静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秋水忽然感慨了一句。

“是啊，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了。”山阴道士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呀，师傅，快看，你怀里，你怀里有金光在闪烁！”

秋水突然指着山阴道士抱着的《黄庭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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