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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切黑公主假戏真做了

11. 步步为营

戌时左右,一只灰褐色红尾猎隼在书坊上方盘旋两圈后收翅落到庭院的枝桠上。

不久,沉霜返回书坊,向姜清珩汇报鸿元观一行的结果:“颜将军确实在鸿元观,不过他说他已出世入道,不愿再掺合凡尘俗事,请殿下另择良将。”

姜清珩似并不意外,她望了眼窗外的天光,已然昏暗大半,云色发灰,聚成团状往西边浮动,枝头的绿意好似也沾染上这灰霾,褪去鲜嫩,柔弱地在风中摇晃。

“今夜怕是有大雨了。”姜清珩将手中的密信递给沉霜,“中周已经封闭边境关口,销毁通行符证,禁止两国商旅和百姓往来,怕是在准备秘密集军,攻入北地了。反观隼都上下还是一派歌舞升平,帝王将相各个麻痹不仁,朝歌夜弦。”

“不过十几年,国力衰败至此,也无怪乎中原各国鄙夷北姜,这样的国,如何不亡。”姜清珩无甚表情地将信纸伸到烛火上,火舌渐起,吞没纸笺,纸灰成截碎落在烛盘内。

“殿下......”沉霜跟随姜清珩多年,何尝听不出这自嘲之言背后的悲哀痛心。

“无妨,我原也没想过会一次就请出颜将军,古尚有三顾茅庐,今又岂望一蹴而就。明日,再随我一道去鸿元观拜会颜将军。”

“是。”

“殿下!”脆嫩的少女音远远就从回廊处响起,姜清珩冷肃的脸色舒缓不少,她对着奔入房来的碧云念道:“年岁也不小了,总这般咋乎作甚。”

碧云约莫是一路小跑来的,额间起了薄汗,双颊泛粉,气息微乱,沉霜递出手帕,她接住后亲昵道谢:“谢谢沉霜姐姐。”

沉霜往她身后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庭院,并无多的人影,平直的眉峰瞬时便聚起弧度。

碧云边擦汗边说:“我和槐月姐姐回来时遇到两个公子哥儿,他们非缠着槐月姐姐要拉她去听曲,槐月姐姐就叫我先回来了。”

沉霜眉峰更紧了,姜清珩了然:“去罢。”

沉霜立马转身,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殿下~”碧云的声音软糯糯的,手伸进怀里掏着什么。

姜清珩不吃她这套:“有事便说。”

“看,茯苓糕,槐月姐姐陪我去买的,上次买错了,这次可不会错了。”碧云将尚有余温的纸袋送到姜清珩面前。

姜清珩语气变轻:“母妃少时同师傅来过一次南境,吃过这茯苓糕后便念念不忘,可自从嫁入北姜,囿于深宫,便再未吃过这精致的小糕点了。”

碧云见姜清珩面色寥落,以为惹起了她的伤心事,小心翼翼喊:“殿下......”

姜清珩摊开纸袋,捏起一块糕点,咬下小块,咀嚼间齿溢香甜:“你也吃罢。”

碧云这才捻起一块,往椅子上一坐,脚尖点在地上微微晃动:“殿下,胤雅师傅有消息了吗?”

“尚无。”

胤雅是教导姜清珩识文习武的师傅,是创建时雨阁的初代阁主,也是姜清珩母亲阿穆尔雅的年少挚友,在将其本领倾囊相授姜清珩后便云游天下去了,至今已杳无音信四年之久。

此次姜清珩入南萧,一是为寻颜宿出山,二便是寻胤雅踪迹,至于为何寻她,是因贵妃近年身体愈发不好,精神也差,姜清珩每每入宫,总见她摩挲着一块刻有雅字的白玉出神。

旁人皆以为此物是刻有贵妃名讳的年少旧物,所以贵妃才对其珍爱有加,片刻不离身,但只有姜清珩知道,这块玉佩原本的主人不是她的母妃,玉面上雕刻的那个字也并非是母亲的名字。

那个雅字是胤雅的雅,那块玉佩其实是师傅的旧物。

少时,她以为师傅和母妃只是年少挚友,待年岁稍长,才逐渐察觉,她们的情谊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隐秘幽微。

姜清珩抽回思绪:“好了,糕点也吃完了,你该去温书了。”

碧云瞬间觉得满腹香甜不香了,塌下肩膀有气无力说:“今日能不能不看了呀,明天还要起早陪殿下去鸿元观呢。”

姜清珩:“你怎知我明日要去鸿元观?”

碧云得意起来:“若是沉霜姐姐请动了颜将军,殿下才不会这幅脸色,那必然是没请动啦,所以殿下肯定会亲自出马的。”

“倒是会察言观色。”姜清珩轻笑,“不过我可没说要带你一道。”

“离开隼都前,青阳姐姐可点名嘱咐我照顾殿下的衣食住行,要我寸步不离呢,我肯定要陪殿下去的。”碧云一本正经道。

“带你去也不是不行,那今晚多看两篇笃学致知。”姜清珩开出条件。

“殿下真讨厌!”碧云说完就跑走了。

姜清珩笑着摇摇头,起身来到窗边。夜风拂面,乌云聚顶,雷电不时隐现在云层中,当真是风雨欲来呀。

“轰隆——”

雷声炸在苍穹之上,随即白电闪过,照亮了夜空下一座庞然大物——南萧皇宫。

行道内,一名老太监正佝偻着身子快步走着,他身侧有一年轻内侍,替他撑着伞,奈何急风骤雨,老太监大半身子仍被雨水浇湿,急得小内侍连连叫唤:“干爹,干爹,您老慢着点。”

老太监充耳不闻,脚步仍是匆匆,几近小跑,而他前往的方向,正是暄和宫。

此时的暄和宫内,萧乐昭斜卧在软榻上,腰线凹致处搭着一条蚕丝被,乌发垂散在榻上,与细腻光滑的丝绸一般无二。

她一手执书,一手撑头,眼帘半阖,一副惬适慵懒的模样。

孟婉看了看篆香的刻度,已然过了就寝的时辰了,正欲提醒,殿外响起值夜宫女的通传声:“禀殿下,太初宫纪公公求见。”

太初宫是雍和帝寝宫,那自然是贴身伺候雍和帝的太监了。

萧乐昭放下书册坐起身:“请纪公公入前殿。”

孟婉为她披上外衣,用帘钩挑起珠帘,萧乐昭步出内室,来到前殿屏风前坐下:“拿一条汗巾给纪公公。”

老太监接过宫女呈来的汗巾,一边道谢一边将脸上的雨水抹去:“老奴谢过殿下。”

萧乐昭:“纪公公踏雨而来,是父皇有何急令吗?”

老太监微笑:“今儿暴雨,外边电闪雷鸣,陛下怕殿下夜间惊梦,特意吩咐老奴去浮云观请了安神符来。”说罢从宽袖中摸出了一细匣,交与宫女,宫女行至屏风一侧交给了孟婉。

“劳纪公公替本宫回话,暄和多谢父皇。”

“那老奴便不打扰殿下安歇了,老奴告退。”老太监办完差事躬身退出殿外,同小内侍离开。

萧乐昭指尖摩挲着细匣的棱边,浅浅嗅着空气中浮动的微末香味,不是殿内的熏香,是一种悠扬淡远的香泽。

降真香,浮云观道香。

雍和帝炼道以来,最喜此香,为此还在道观内设一典香司,专供制香,偶尔会将观内产香恩赐后宫嫔妃和近亲大臣。

萧乐昭打开细匣,内里躺着一张黄色符箓,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符咒。

“天清地宁,赐吾真明,我今召请,百神归命,拿捉幽厉......”萧乐昭徐徐练出这道符咒对应的咒语,言罢笑了笑,“这玄一老儿当真是看得起我,如此隐晦,也不担心我若不解又当如何。”

萧乐昭将符箓递与孟婉:“真人好意亲制驱邪静宁符,便去燃了罢。”

孟婉接过,心知这是上次萧乐昭遣她去道观送物一事有了回应,至于萧乐昭的意图,便不是她能擅自过问的了。

杳渺的道香渐渐替代了殿内原本的香韵,萧乐昭低喃着:“天清地宁,天清地宁,倒是没想到约在这么一个地方,也好,省得我多跑一趟。婉姐姐,看来明日我们得出宫去一趟鸿元观了。”

“晚间去叫醒流苏,让她明日扮作我呆在寝殿内,就说夜间未憩好,白日补眠,不见任何人。”

孟婉用手帕抹去飘洒出来的纸灰:“是。”

萧乐昭似有些乏了,声音都带了惰意:“婉姐姐怎都不问我缘由了?”

孟婉回身,扶着萧乐昭重入内室:“殿下早前已说过,日后会同我讲明缘由,那我眼下只管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时机一到,殿下自会与我阐明。”

萧乐昭上榻躺下,一边瞧孟婉替她盖被的动作,一边浅笑着说:“婉姐姐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殿下又何尝不是温柔良善。不瞒殿下,当初皇后娘娘将我派到殿下身边时,我心里也是有过忐忑的,直到进了暄和宫,与殿下朝夕相处,知晓殿下真实秉性,遂才安定下来。”

“殿下是孟婉于这偌大宫廷中所遇过的最好的贵人。”孟婉双膝触在榻阶上,神色温柔,“自那时起,孟婉心下便已许誓,此生当追随殿下,忠于殿下,永不背弃。”

孟婉少时入宫,如今已近二十载,这些年里,她服侍过宫里许多贵人,有资深望重的阉宦女官,有专横跋扈的后宫嫔妃,于他们面前,她是任人驱使的奴,弯下去的脊背永远也不能直起来,这本就是为奴为婢的命运,她未尝有过自怨自艾,却不想能被皇后选中,去到暄和宫伺候年幼的三公主。

她头次在冰冷的皇宫中体会到暖意,而这份暖意是贵为皇女的萧乐昭给予她的。

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从未因她的身份轻看于她,反而对她信赖有加,亲近欢喜,宫里人人都说她能服侍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是祖上功德显灵,她心里认可这个评价,能遇上皇后和萧乐昭这般待她的贵人,是她之幸,又岂能不衷心回报。

“婉姐姐,快些起来,地上凉。”萧乐昭想起身,却被孟婉轻轻按住手臂,“无事的,殿下。”

萧乐昭躺好,望着眼前的孟婉,便忆起了前世的她,确如现在所言,至死都没有背弃自己。

心下触动,百端交集,萧乐昭眼色渺然:“婉姐姐,其实落水那日,高热混沌中,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孟婉注视着萧乐昭,安静等待下文。

“梦里我还是那个天真懵懂的三公主,人人都捧着我、宠着我,可转瞬,那些人就露出凶面獠牙来。结发之人对我从未有过真心,视若知己的好友亦是虚情假意,血脉相连的阿姐原嫉我恨我入骨,就连信任依赖的兄长也只是将我视为夺权的工具.......”

说着说着,萧乐昭双眸便被一层水雾弥盖,她眼睫润湿,声音颤栗,“在那个梦里,我失去了母后,失去了父皇,失去了你和流苏,甚至家国不保......”

孟婉目光担忧地看着萧乐昭,略作犹豫后,还是将手探入被褥,僭越地握住了萧乐昭冰凉的手。

萧乐昭别过脸去,不愿让孟婉瞧见她落泪的模样:“婉姐姐,我不会让这个梦成真的,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坚定的话语说到一半,又带上了脆弱祈求般的意味。

“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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