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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痴傻酷

第一百三十二章:酸甜告白

司照陡然睁开双眼。

床畔香炉明灭,绛纱帐随风轻舞,猝然撞入眼帘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司照低下头?_[(,柳扶微一动不动躺在怀中,身体冰凉,显然还未恢复意识。他点燃床畔灯烛,但看她肩上、背上处处迸溅出血色红纹,正是体肤脏腑崩裂之状。

一刹那,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因手抖得太厉害,脉怎么都摸不住,更别提像往常那般给她输送功德——他浑身上下只剩瘴气,哪还有半点功德可拿来救她?

他解开她脚踝上的金镣,为她披了外袍就下榻,顾不上是否衣衫不整,只想尽快赶赴安业寺请住持救人。就在出门之时,感觉衣襟被人轻轻一拽。司照慢慢地低下头,看怀中的少女望来,连大气也不敢出:“微……微?”

她才初醒,含混地应了一声,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发现自己被抱着:“殿下……要去哪儿?”

他蓦然僵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去看她指尖,脉望正源源不断的释放灵力,皮肤上的红色血纹正在消退。

司照重新把她放回床榻上,声音哑得不可思议:“哪里……不舒服?”

“好像……还好?”

被心火焚烧那一瞬的痛感让她心有余悸,但那时司照及时接住了她,她才能在下一瞬带他一起回到现世。虽然皮肤上还有一点辣辣的疼,但她能感受到脉望卖力地在给自己熄火——果然嘛,脉望连自戳心脉都能及时疗愈,被心火灼痕应也不在话下。

她为自己又一次大难不死窃喜,见他正仔细翻看自己的身体,不时轻压询问触痛,这模样竟像极了一个摔坏玩具的少年,哪还有一贯镇定自若。她想着揶揄两句,忽听他沉声打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柳扶微呆愣住。

不是因为他破了嗓的颤音,而是他滴落在她身上的泪珠。

朦胧的光洒在他脸上,苍白得像已死之人诈尸,碎发软软垂在他的眉眼上,教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嘴唇极力压抑着抖,面庞上的湿意像刻画下的斑驳笔触。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殿下的眼泪。

除了梦境里的幼年,后来的殿下……哪怕是被太子施以酷刑都没有流过眼泪。

司照别开眼睛,他不知又将以什么样的面目在她面前失控。

“没事的。我……不是说过了么?脉望,可以抚平一切……”她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我已经不疼了,真的……”

他沉默须臾,开口:“为什么要跳下来?稍有差池,神魂永陷,你的躯壳也许就真的会被脉望占据……”

“如若方才不抓住殿下的话,你就真的要堕入深渊了,那样的话,我就真的只剩下拔除七情根这一条路了……”

“那又有什么不好?”从心域内出来,他像又恢复了克制的能力,低垂下眼眸,“那样的司图南,说不定……就是你可以接受的人了。

她睫毛一颤。听

到这样的话,既觉得有些着恼,又有些好笑:“的确啊,如若清空殿下的记忆,就算没了仁心,从此以后殿下必定对我言听计从,事事顺遂我心……”

“那你……何不这么做?”他干涩的嗓音带着一丝赌气般的薄愠。

“可是,那样的话,就不是殿下了呀。”

司照身形骤然一僵。

她跪坐而起,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小圈,挪到他的跟前:“因我之故,一不小心把满满都是仁心的殿下弄丢了,又怎么能把剩下一半的殿下再弄丢了呢?”

他似是听懂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没有回视。

“剩下的,卑劣的我么。”

她歪着脑袋强行闯入他的视线,反问:“那么,殿下一定也认为我卑劣吧。明明贪生怕死,还巧言令色地用‘情丝绕’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逼殿下就范……”

“你不是。”司照急切打断,“你若贪生怕死,当初就不会打碎天书,不会进青泽庙找我,不会……夺我情根。你明明那样想要活下去,但哪一次又是为了自己活命?微微,你一直比你想得勇敢,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的心仿佛飞入一只蜻蜓,明明只是轻轻划过水面,涟漪一圈圈漾遍全身。

“是我,对你……有独占之欲,却不愿承认,宁肯将你拖入这场漩涡当中……”他喉咙一滚,“我这样的人……才会生出心魔,你若还肆意纵容,也许最后真会如天道箴言,无法自控……”

她摇头:“纵然心魔缠身,殿下不也没有伤害我么?”

“侥幸而已。我已是一身罪业跗骨,自渡不得,更不能保证下一次能护得了你……”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那就换我保护殿下吧!”

他愣怔凝注她。

话音方落,她约莫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属大言不惭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于是不由加重语气:“我也不想做你的累赘,更不要做你的软肋!我可以当铠甲,无论是宿命还是其他什么,我都希望能同殿下一起面对!当然……实在办不到的事,我也不会逞能……”

他面露迷惘之色:“你,见过我的真正面目……不怕么?”

“怕的。”她点头,“知愚斋中,我听你向七叶大师询问如何救我,当时我就在想,啊,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明知别人图谋不轨还愿以诚相待……是以之后,哪怕你择我为妃,我也认为那是你心善,要么就是因为情根作祟、赌局所迫、甚至是你眼神却不好,才会看不出我的伪装……我庆幸,又惶恐。”

稍稍一顿,“所以,当我进了殿下的心,发现原来你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我……”

她抬眸,“我好高兴啊。”

“高……兴?”

“诚如殿下所说,一直以来,我认识的是温柔和宽厚的你,对你的企图和占有一无所知……”她被泪水洗过的瞳仁透亮,嘴角却翘起:“可是怎么办呢?这样的你,好像更让人心动了呢。”

她的声音悄悄无缝地融入他每一寸呼吸。

“当然也会委屈啊。”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一颗未成熟的橙子,甜中带着酸涩,“明明我已经这样喜欢了,殿下怎么还不能赢呢?”

他的思魂彻底乱了。

如何形容这番悸动?

像蔷薇向沙漠接壤,尽管心弦覆满尘土,只稍她轻轻撩动,便如荒漠生春。

风刮着室内香炉烟雾袅袅,桌案上的那册佛经,纸面被掀得哗哗作响。

直到定在那一页:吾心有盼,盼世间有不怪吾罪业者,纵一人,足矣。

司照眸光晃得厉害,眼睛却一眨不眨。

唯恐稍稍一眨,这一场宛如幻象版的狂喜就会烟消云散。

她被他的目光牢牢锁着,耳尖、脖子都不争气地烫了,明明过去说情话连篇说得不带喘气。等了好半晌,依旧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不觉低下头,无意间看到了什么,掀开他衣襟,惊呼了一声:“殿下,你看这咒文……是不是变浅了?”

司照怔怔低下头。

起先他以为是她看错了,拿灯烛就近细瞧,原本细密浓重的咒符竟然肉眼可见地在变浅、变小,哪怕等了片刻未见消失,但较之先前已好转不少。

她惊喜,“这是心魔消除了?”

“这是……我的未犯之罪,是我师父以功德为约束,好让我时刻警醒自己的罪心。”

但是没有想到,这最后的功德链被她砍断,等着他的不仅不是被心魔吞噬,反而是心魔减轻。

难道说,人心的罪孽与欲望,竟是越桎梏越滋长么?

可为什么,他给微微渡了那么多功德,却只见她汲取其中灵气,而不受半点束缚呢?

她不惯听“罪”这样的字眼,闻言哼一声:“什么罪心不罪心?我只知是非在于己,功过由后人评说,哪由得这些歪七扭八的字符事前定夺呢?”

他深深地望过去。

她却不再计较这些,只道:“不管是什么,总之这东西淡了对殿下是好事吧?是因我跳殿下心域的缘故么?是否我更奋不顾身一些,或者更喜欢殿下一些,你就能消解得更快……”

话未说完,她被猛然纳入怀抱中。

“我不要你为我奋不顾身。”他背脊绷紧,恐惧的余韵还在心头,“我爱的微微,是任何时候,都优先爱自己的微微。”

如果拥抱是具象的光,也许她会被他灼伤,可他忍不住再三收紧胳膊,下颚抵在她的颈窝。

于是心跳声也紧紧贴在一起,在幽暗与激荡中沿着曲律回旋。

这种全身心被对方裹住的感觉当然很好,她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灰狼圈紧的小兔子了。

“可我也要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肯定不会乖乖听你的话。”

“什么?”他放开手,认真看向她,“你说。”

她清了清有些发痒的嗓子,“你也要一样。无论是仁善的自己,还是糟糕至极的自己,殿下都要平等

对待。”

看他不说话,又凑近:“毕竟……殿下对我而言,是这世上和我一样重要的人了,你也要好好对待他,不是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被阴霾笼罩的瞳仁好似凝出了一个小光影,变成了深琥珀色。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只因他们瞳仁里倒映着都是彼此。

温热的气息交叠在一起,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脸庞,小心翼翼吻了下去。

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落吻时意外柔和,从唇角,到唇珠,夹杂着温暖的、钝重的、纯粹的爱意。

鼻尖飘过她身上的柔软清甜,她却尝到他舌尖的苦咸。

他浅尝辄止,又难舍难分,时间在唇齿相融之际停滞,他在即将失控之前分开。

微湿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她头脑还有点发昏:“现在……继续的话,也不是不行……”

“今夜,好好休息。”他给她披好外衣,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以为他还计较自己方才的抗拒,道:“其实方才我避开殿下,是……真的疼。昨日……应该说是前一日了,为了摆脱风轻使用过脉望,所以五感有些……乱。”她小小声、隐晦地说,“比较怕疼。”

他又紧绷起来,“那你怎么不早说?可还有哪里难受?”

“方才那种情况,我说什么……只怕殿下都不会信吧。本来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谁知道殿下会那么……那样……才会进不去……”她脸颊绯红,“总之,我的意思是,那样不行。”

他闻言,还以为她嫌弃自己,“我哪里,不行?”

“我、我的意思是,殿下的姿势不对……哪、哪有人第一次就从后边……”

在某些方面毫无经验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太孙殿下,听得此话颇不是滋味:“我懂的……自然不如你多了。”

她脸如醉了酒似的绯红,强壮镇定梗着脖颈,气鼓鼓道:“……花样百出的是你好不好。”

旖旎的气息顺着这暧昧不明的话融于空气中,两人的眼神中似又多了紊乱,他手肘以下的青筋脉络分明地鼓起来。

就在这时,床板下面忽然传来“咚”一声响。

司照一凛,旋即拿被褥罩着她打横抱下床,就在他差点要一掌将这张床劈成两截之前,底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嚎叫:“宝儿,让你别掐我了,我表哥都要发现啦!”

另一个熟悉的少女声也脆生生地落下:“讨厌鬼!谁让你压着我了……咦?我们进来了?”

柳扶微:“??”

司照:“……”

开什么玩笑,这两尊祖宗从哪儿冒出来的??

兰遇和橙心兀自在床底下掐架,意识到气氛不对,兰遇当先钻出来,一抬头正对上表哥那有如灯花一爆的眼神,立即滑轨捂头:“表哥我错了,看在我们亲如兄弟的份上,别揍我脸啊。”

床尾翻出来的橙心则大剌剌起身,两手叉腰道:“瞧你吓得这怂样,弟弟妹妹闹洞房何错之有?我姐姐她……啊,姐,你被皇太孙打了么?脖子上怎么这么多淤青啊?”

“……”

这境况,已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柳扶微瞠目结舌,都顾不上挡一挡了:“……等一等,你们俩不会是从刚才一直趴在床底下么?”

“没没没。”兰遇嘴唇都吓秃噜皮了,“是那谁,谈姑姑用易地阵送我们过来的,我哪知道她会把阵口放在床底下啊我的娘亲……不过表哥你放心,我们基本是没听到什么……”

“……”

柳扶微单手扶额。

想起来了。当初她被困承仪殿,曾经嘱咐谈灵瑟在屋内布个阵点,想必谈灵瑟为了防止被太孙殿下察觉,索性将铜板贴在床的四个垫脚下——

救命……宿命论也不能邪门成这样吧?

新婚之夜让殿下发现自己另置出宫出口,她和殿下还能不能和好了。

好在司照的重点暂时还不在这儿,他紧紧盯着兰遇,面色不善:“究竟何时来的?”

兰遇迟疑着咽了咽口水,斟酌答道:“从‘花样百出’开始?”

橙心想也不想反驳:“明明是‘不行’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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