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凌晨四点十五分，裴雪突然醒来，热，特别热，额头全是汗，但醒来不是因为闷热的夜晚，是她刚刚梦到了陈熠驰。
梦里，陈熠驰牵着她的手从高二教学楼的四楼往一楼下去，正是上课时间，楼道间除了他俩没有别人，其实可以不贴得那么近的。
盛夏七月，走廊被日光照得透亮，她心里知道这不太好，也怕被其他老师撞见，像现在醒来，心里除了甜蜜还隐隐有被发现的担忧和逃课的良心谴责。
心有余悸，四楼到一楼，算得上长的一段路，照她谨慎的性格，肯定说过这样不好，哪怕是在梦里，她肯定很煞风景地说这样会被老师发现，也挣脱过他的手，可是陈熠驰一言不发，手却牵得很紧，根本不放开她。
窗外还是黑夜，不忍心里的甜蜜感觉溜走，裴雪赶紧又睡了下去，但很难入眠，因为在KTV里陈熠驰那一句不知是真心还是玩笑的话。
当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裴雪只能假装没有听到，提供背景音的毕浩然也挺配合，自不量力地又飙了一句高音，被进门的徐明杰骂骂咧咧地损了一顿，两人争吵起来。
裴雪得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高三正式开学前，学校有大半个月的补课时间，准高三比准高二的学生早一个星期到校，但是没有课间操，食堂和小卖部也不拥挤，还是夏末，校园绿荫葱绿，空气特别清新。
一个年级的学生独享整个校园，比起学习上的压力，更多感受是因为重新融入校园而感受到的青春，又能和好朋友腻在一起，又能看到暗恋的男生，又能听到班上女生们放肆又欢快的笑声。
周三午休，住校的学生都回了寝室休息，教室里没什么人，裴雪和同为走读生的谢婉莹和李钰在窗边放松聊天。
闭着眼睛，能感到迎面的微风，四周安静，只剩阵阵蝉鸣。
“快要立秋了，都没那么热了。”裴雪说。
“裴雪，你这个暑假怎么过的？”谢婉莹含着一颗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手指无聊地在窗台上画圈，“出去玩了吗？”
“没有，就是在家做暑假作业，空了就陪佳佳来看韩杨他们打球。”
挨着谢婉莹的李钰探出头，问：“蒋佳伶和韩杨，他们俩到底在谈没谈啊？”
“不知道，就，我也不知道。”
“裴雪，那你呢，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其实裴雪是有一瞬间想说出陈熠驰的名字，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的名字就像被问到暗恋谁时脱口而出的标准答案。
加上过去三周暑假时间，裴雪陪蒋佳伶看了十次球，六次都有陈熠驰，和他们一起吃了五次饭，唱了两次KTV。
不知道拉近了多少距离。
但回到校园，那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似乎又突然变远了，陈熠驰又成了远在天边的校园男神。
昨天同桌问她是不是和陈熠驰他们去过KTV，他上周五出来买新学期的文具，正好碰到了，看到她和陈熠驰一前一后从KTV出来，还上了陈熠驰的车。
裴雪还没说什么，其他人的惊讶和质疑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肯定看错了吧，陈熠驰认识裴雪吗？”
“你是认错了陈熠驰还是看错了裴雪啊？”
惊讶的语气像灰姑娘上了王子的马车一般，不可思议。
这件三分钟不到的小插曲提醒了裴雪，回到学校就得注意，如果还像暑假那样和陈熠驰他们来往，很有可能会有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裴雪，所以你有喜欢的男生吗？”谢婉莹见她发呆，又问了一次。
就在裴雪犹豫的时候，走廊传来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伴随急闯闯的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裴雪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好巧不巧，来人正是学校里最招摇惹眼的那群男生。
裴雪隐隐感觉到越来越近的那堆人里，有人的目光在关注她们这边，不用再犹豫，难捱又紧张地避开了标准答案。
“我觉得林远不错。”
裴雪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篮球声突然消失，没被提到名字的男生抬眼看了过来。
江斯逸和徐明杰几人先回了教室，走廊上只剩下陈熠驰一人，篮球被他夹在臂弯下，冷着脸停在走廊，看着三班的窗口，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眼底生冷，不见笑意。
他的视线瞬间引起裴雪身边的女生们一阵兵荒马乱。
“陈熠驰刚刚在看我们吧？”
“对啊，突然就看过来，吓我一跳，你有没有觉得他暑假变得更帅了啊？”
“有啊，昨天刚到校我就发现了，他现在的发型好适合他！”
谢婉莹和李钰在一边小声议论，裴雪早已在陈熠驰看过来的瞬间，回了座位。
晚上，裴雪又一次学习到凌晨，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动，新信息来自CYC。
【裴雪。】
【什么？】
【怕被误会和我谈恋爱，就不怕被误会和林远？】
裴雪看着屏幕上占据三行字的信息，不知为何能想到陈熠驰说这话的语气，似笑非笑，漆黑眼神盯着她看，就感觉，怎么有点像吃醋？
可他怎么会吃她的醋啊。
裴雪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选择避开话题。
【陈熠驰，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父母离婚后，陈熠驰跟着他爸，但陈父做生意，常年世界各地飞，陈熠驰干脆一个人住在校外，南卡黑钻小区，前几年创下南清市开盘价记录，靠的是寸土寸金的地理优势和密不通风的安保系统。
把短信当聊天工具，裴雪下一条信息来的很快。
【你也还在学习吗？不要学得太晚，虽然我们已经是高三，但是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你那么聪明，不用太担心的，早点休息，晚安。】
陈熠驰当然不用担心学习，他早就确定了留学计划，成绩对他来说，重要，但又没有那么重要，还是会认真学习，努力拿下第一，不过是不想输给林远。
他要赢，就要方方面面都碾压林远。
陈熠驰放下手机，提示game ver的黑色电视屏幕上倒出他此刻的模样，整个人懒散地倒在沙发上，一只腿踩着沙发边，一手拿着游戏手柄，旁边还搁着刚被扔开的手机。
但不管熬夜到现在是为了游戏还是学习，倒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现在还没睡的理由。
暑假，陈熠驰去上海，是跟着他妈妈还有林远他们去的，倒不是他不能自己找朋友陪着一起，甚至，他压根就不想去看什么世博会，他就是想当个搅局的局外人，凭什么不开心不自在的只有他，凭什么？
而在回来后突然想要追求裴雪，也是大家在选购纪念品的时候，他发现林远写了一封明信片，唯一的一封，收件人是裴雪。
陈熠驰起身去冰箱拿了罐可乐，拉环扯开的瞬间，碳酸喷发，他烦躁地扯来几张纸巾擦拭手上的褐色液体。
游戏早在他给裴雪发消息前就已经GG，原因正是他一晚上都想着午休时，三班窗台上那张清透漂亮的脸蛋，红着脸，柔软粉嫩的唇温温柔柔地讲出最伤人的话。
‘我觉得林远不错。’
越想越郁闷。
裴雪，你说过你不喜欢林远的，还特别怕他误会，拼命和他解释。
都哄他玩是吧？
……
你就不能不喜欢林远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裴裴，你真的那么狠心，不陪我明天去看球啊？”
周五晚自习下课，蒋佳伶第一时间找来裴雪的座位，上了高三，陈熠驰他们打球的次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以后固定每周一次，就在周六放学，等过了补课期，正式开学后，可能次数还会减少。
蒋佳伶当然更加珍惜每一次看球的机会，找到固定看球的搭档，却得到一句。
“佳佳，我以后都不会去看他们打球了。”
蒋佳伶噘着嘴，委屈满满：“为什么啊。”
蒋佳伶不知道裴雪喜欢陈熠驰，裴雪自然不好把心里的顾虑告诉好友，只说了个和学习有关的原因。
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这几天发了，裴雪的数学和物理小有进步，但还是不足够，那些林远借给她的题册，到底是为林远贴身定制，还是不太适合她。
说不去看球的那天晚上，陈熠驰又来了短信，问她睡了没，他有事想给她打电话。
裴雪吓得看一眼时间，11点32分，陈熠驰找她做什么？
心里忐忑，还是忍不住主动拨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陈熠驰？”裴雪紧张地咬唇，手压在习题册上，慢慢吐气。
“蒋佳伶说，你以后都不来看我们打球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比平时更低，沙沙的，热得裴雪耳朵忍不住发烫。
裴雪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两人第一次打电话，私人的，没有别人在场，晚上十一点半的通话。
“嗯……”
“来看我打球吧。”陈熠驰说，“裴雪，我希望你能来。”
“……”
这是什么意思啊，裴雪忍不住勾起唇角，整颗心脏像被绑了条丝带，另一头被陈熠驰隔空扯着，莹白的丝带紧束着红彤彤的心肉，或紧或松，全被他手指安排玩弄。
好痒，也疼。
裴雪沉默着没答话，陈熠驰问，“你之前是不是找林远借过笔记学习，哪几科？”
“就，数学和物理。”
“来看我打球，我帮你补课。”
陈熠驰每一句话，都像在对她表露好感，可他又没直说喜欢她。
就说想见她，想她去看他打球。
“裴雪，你来吗？”
“我……”
裴雪听到电话里有人变得急促的呼吸，在陈熠驰突然一声放松的轻笑后，才发现那个人是她自己。
裴雪难堪地看向别处，瞥到书桌上的白色方镜里，她整个人紧张到发抖，潮红布满脸颊和脖颈。
“陈熠驰，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行。”
裴雪松一口气，听到电话那头男生低低的笑声。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追女生，可能太着急了点。”
周六下午放学，蒋佳伶去了一班找韩杨，裴雪低着头没什么精神地收拾书包，物理题册，装上，数学辅导书，继续往里塞。
中午午休，她收到陈熠驰的短信，问她去不去看他们打球。
裴雪当时刚从食堂回三班教室，下意识看向一班的方向，他们那群男生也是刚好吃了午饭回教室。
走在前面的江斯逸和毕浩然在聊篮球，争执一个裴雪听不懂的事，还为此吵得面红耳赤，陈熠驰走在后面，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了瓶可乐，漆黑双眼正盯着她看。
补课期间没人抓带手机的学生，也不用穿校服，比平时上课轻松，陈熠驰穿了件黑色阿迪的短袖，领边松垮，露出冷白脖颈，高高瘦瘦，人又长得特帅，特别显眼。
走廊上有女生经过，拉着朋友的衣角：“等等等！等一下，等陈熠驰进教室我们再过去。”
“害什么羞啊。”朋友笑，“就给他看啊。”
是啊，就给他看啊。
反正陈大少爷丝毫不在意这里是校园，是高三学生必经的教学楼一楼，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盯着裴雪看，像要盯穿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雪红着脸躲回教室，连消息都忘了回。
所以呢，到底去还是不去？
已经下课五分钟，陈熠驰他们应该已经去篮球场了吧，好像就，这么拒绝了，他也没再问。
裴雪拉上书包拉链，突然教室前门响起躁动。
“裴雪。”
谢婉莹双手紧紧拉着书包带，胀红脸看着裴雪，脸往门外看，大喘气：“陈、陈熠驰找你。”
谢婉莹话音刚落，还没离开的三班同学齐齐看向裴雪，眼神里是惊讶和不解。
裴雪慌张地看向窗外，陈熠驰就等在二班和三班交界的走廊上，耳朵塞着耳机，靠着栏杆，他一个人，不见江斯逸他们。
“哇……”
不知谁感叹了一声，接着那些视线变成了暧昧的猜疑，像六月中午的阳光，灼烧着裴雪，裴雪提起书包挡在胸前，感觉小腿肚莫名地发酸发软，有些站不住。
靠着栏杆安静等人的陈熠驰看了过来，见她没动，干脆走到三班教室窗户边，手插口袋，轻声问。
“还要多久？”
那语气就像他们约好了似的，别这样啊，真的会被误会。
“讨论学习。”
裴雪转头看向班上同学，也不知道对谁说，反正对着空气，告诉所有人，“我们约好一起学习。”
看着裴雪抱着书包用力到发白的指尖，那难掩心虚的样，陈熠驰低头笑了笑，再看回裴雪，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表情。
但看在别人眼里，更像是陈熠驰宠溺地默认，我女朋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都听她的，以她说的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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